第401章 良心未泯的洛宛沚
洛宛沚感覺眼前的視線已經模糊一片,要不是手上的疼痛還在牽扯著她的神經她估計早就暈過去了。周身附近的銀線近在咫尺,幾乎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覺到它們所散發出來的鋒芒之氣,那樣冰冷,就好像是死亡的味道。
看來這一次隻能到此為止了,反正目前的效果也已經差不多了,是時候應該走人……
她正在這麽想的時候那邊的人已經落了下來,緊接著又是一些宣判——他們說了什麽在這裏就不一一贅述了,反正就是和前麵一樣的東西,無非就是洛宛沚背叛種族見利忘義(說起來,利在哪兒?)對不起學院對不起洛君寒還對不起她自己等等。他們七嘴八舌議論紛紛,洛宛沚因為失血過多什麽也聽不清,隻覺得頭昏腦脹而且手真是痛的要死,隻想趕緊倒在地上睡一覺。
“明明不是這樣的。”
就在洛宛沚想著該以什麽方法離開這裏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清亮的聲音穿過了人群,直直地來到了她的麵前。
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因為失血過多而昏昏欲睡的大腦瞬間清醒了起來,有些模糊的視線再次清晰,她抬起頭,就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向前一步,站在了離自己不遠的地方。
一時間整個天地都安靜了,之前還在議論紛紛的那些人全都瞬間閉上了嘴,一個二個都驚訝的看著那個站出來的人。
隻見那人穿著一身精致的華服,無論是衣服的材料或者上麵的繡花都能看出這件衣服的價格。他的手在微微地發抖,能夠看出在這種情況下站出來說話這種事是讓他感到恐懼的,他的聲音也有些顫抖,帶著能夠明顯察覺出來的不安和恐慌,他神情緊張,視線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最終隻能漫無目地盯著地麵。不論是從哪一個方麵都能看出眼前此人已經恐懼到了極點,但他卻依舊違背了自己的內心,選擇在這種時候站了出來。
“謝,謝家明明就是無辜的……那,那群家夥就隻是,隻是單純的因為自己的幾個猜想就跑過來把整個謝家全都給毀掉了。謝穹和風潯衣曾經有過娃娃親,他們是互相喜歡的!而風潯衣的死也不過是你們這些家族互相博弈的結果罷了,她隻是一顆無辜的棋子而已!”
姬璟大聲地說著,剛開始的時候他還說得有些結結巴巴,但越到後來他的聲音就越大,而且也越加平穩。整個空曠的平地一時間隻能聽到他的聲音在回蕩:“洛宛沚救下了謝穹隻不過是想要把他給送回來而已……”
“荒唐!你怎麽能替這樣的人說話!”
姬璟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有人痛心疾首地喝止了他的話,那聲音太過熟悉,熟悉到他一時間都無法反應過來。他抬起頭,就看到姬浮月的臉上滿是恨鐵不成鋼,原本她的氣質就十分的冰冷,此刻更是看起來嚴肅可怕:“不論怎麽樣她殺了這麽多人而且很可能和凶獸有關係都是不可爭辯的事實。你覺得她可憐,但那些死去的人就不可憐嗎?”
姬璟想到肯定會有人來指責自己,但他完全沒有想到第一個站出來指責自己的人竟然會是姬浮月。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甚至一時間連話都忘記說了。
而聞言其他家族的人不禁都露出了讚同的神情,還有些人看起來長出了一口氣,轉而有些滿意地稱讚起來。
“不愧是姬浮月,果然在關鍵時刻能夠做出最正確的決定。”
“果然虎父無犬子,看來下一任家主肯定就是姬浮月無誤了。”
那些話語就像是一把把刀子在往他的心上戳,他感覺自己的視線模糊了起來,一陣酸澀湧上心頭。
任何人來指責他都無所謂,但是那是他最尊敬的姐姐啊,為什麽會這樣?
“正如你姐姐所說的那樣,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那些人開始紛紛勸說他,姬璟扭頭看著一動不動的洛宛沚,猛地一咬牙,幹脆快步跑到了洛宛沚的身前,對著前方的人張開了手臂,擺出了一副十足庇護的姿勢。
從頭到尾他一句話也沒有說,但這個動作勝過千言萬語,一時間他所有的不甘心,所有的反抗與掙紮全都表現在了這個動作之中。他直直地看著對麵那些人,眼中是無所畏懼。
沒錯,一直以來他總是搖擺不定。最開始的時候他一直想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就這樣活在姐姐的羽翼之下就好了,後來這矛盾已經積累到無法坐視不管的時候他選擇了背叛家族,他有想要變革的心,但又總是瞻前顧後不願意踏出那一步。他知道想要變革總會流血,卻又不希望那個流血的人是自己,因此總是猶猶豫豫,優柔寡斷。
但他曾經有一個英雄的夢想,很多人在小的時候總希望自己能夠成為改變世界的那一個人。在遇到不公和黑暗的情況下總希望自己能夠成為那個太陽。如今可能已經算是遲到了很久,但他還是想要為自己童年的那個夢想,而選擇奮身一搏。
——哪怕隻有一瞬間的亮光,也已經足矣。
“你真是……”見狀姬家家主不由得大怒:“真是丟盡了老夫的臉!”
“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呼聲越來越大,那些聲音交織在一起構成了巨大的海浪。麵對著洶湧而來的人群姬璟感覺自己腿又開始不爭氣地發抖了,但奇怪的是他的心裏卻從未如此的平靜。他直視著父親的眼睛,但卻從他的眼中看不到憤怒,隻能看到擔憂和心痛。
他其實一直都是知道的,姐姐從小一直都最關心著他們。他能夠想起原來姐姐在房間裏偷偷畫洛宛沚的表情,那是一種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溫柔笑容,但哪怕她是真的很喜歡洛宛沚,但在此之前依舊會把姬家放在第一位。
可是啊,可是一是保持中立,一直占據著眼下的利益,這樣又能改變得了什麽?在此次事件過後,按照之前那樣的模式又能撐得了多久?
看著無數飛向自己的光團,死亡近在咫尺,他卻恍惚想起,原來家族宴會的場景。
總是一身紅衣卻麵無表情的風潯衣;脾氣暴躁但在風潯衣麵前乖得像隻小貓咪一樣的謝穹;胡亂穿衣服被大家一起調侃的風清揚;總是說著自己情史導致被所有人嫌棄的宋西北;明明就很害怕但卻依舊要聽司徒池品講鬼故事的司徒樸,哦對了,他也總是會偷偷湊過來聽,司徒池品每次都會發現他,但卻裝作不知道,反而會加大講故事的音量讓他也聽到;還有總是喜歡互相比拚誰吃的更多的喬峻風和司空寂……
那些都是生命中溫暖而又燦爛的記憶,他曾經總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永遠下去。那些在學院裏肆意奔跑的年華,那些好幾個家族一起進行比賽,大家一邊互相嫌棄卻又一邊互相幫助。他總以為以後的日子會越變越好,在年輕一代人上位後四大家族將可以抱成一個整體……
而如今,風潯衣死去,風家覆滅,謝家毀於一旦,戰火在熊熊燃燒,誰又知道下一秒,這火不會燒到自己身上?
他閉上了眼睛,迎接著自己盛大的死亡。
但讓他疑惑的是,疼痛卻遲遲沒有到來,隻能聞到越加明顯的血腥味,卻什麽都沒有感覺到。
難道是因為他死的太快,所以以至於失去了疼痛?
姬璟睜開了眼睛。
血液順著發絲滴落,那估計是別人的血吧,因為她的頭好像沒有什麽傷勢。臉頰上也都沾滿了血跡,讓她整個人看起來煞是可怕。手掌被一分為二可以看見森森白骨,渾身上下到處都是傷痕,有數支長箭貫穿了她的腹部,肩膀幾乎整個被毀掉,血肉全都糊在了一起,看起來真是淒慘無比。
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她卻勾起了唇角,露出了有些意外的笑容。
他愣住了。
“以後再也不要抓這種楞頭青來當傀儡了,我自身難保結果你還跑來給我加把火,難道這烏青術也有山寨的不成?”
她……在說什麽?
姬璟一時間感覺自己的腦子就像是上鏽了一樣轉不過來,他幾乎喪失了所有的能力,像是一個剛剛降世的嬰兒,隻能呆呆地看著眼前幾乎快要看不出原樣的洛宛沚,無法思考,也無法說話,隻能看著她伸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臂,頓時溫熱的血液沾濕了他的手臂,那觸感溫柔的讓他有種落淚的衝動。
“我說啊,到這種時候了,你們還是快點下手把這個家夥弄死吧,他要是再不死的話,我可就要死了。”洛宛沚微微側身,不過她並沒有成功轉過去,直接就倒在了地上。
姬璟隻感覺有大片的血跡濺到了自己的身上,一下子他白色的長衫就變得鮮血淋漓。他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她倒在地上,四肢百骸都像是失去了力量。
“我都快要死了,你個家夥還不快點出來?”
洛宛沚實在是無法再使出一點力氣了,要不是剛剛君九煜出手幫了一下估計她現在已經四分五裂了,不過她才不會讓自己被那個家夥給救走,君九煜這人的要價太高,她策劃這麽多可不願給其他人做嫁衣。
【如果你想加快自己的死亡,我沒有意見。】
眾人正在因為方才的變動而麵麵相覷的時候,突然就看到洛宛沚的身上浮現出一個黑色的身影。隨著那個黑影的出現一時間空氣中的溫度都下降了。隻見一個黑發黑眸黑衣的男人出現在了空中,他手向著虛空微微一扯,頓時就有一道黑色的漩渦出現在了空中,他反手將洛宛沚抱了起來,直接就帶著她消失在了那旋渦之中。
這一切從開始到結束不過就隻有片刻,眾人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兩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隻有地麵上的大片血跡昭示著方才的事情不是他們的幻覺。
在一切全都重新歸於平靜的時候姬璟才回過神來。他愣怔地看著前方,在這個時候很多人向著他跑來,一時間他的身邊到處都是人。
“果然是烏青術!我是說他怎麽會突然像中了邪一樣跑出來說那些話,原來是被控製了啊!”
“洛宛沚實在是太可惡了,竟然還與荒蕪之地有牽扯,我倒是要看看洛君寒對於他這個妹妹到底有什麽話好說!”
“姬璟現在的狀態很不好,他需要治療!”
“先找到他身上的傀儡印記再說,得先把這個拔掉才可以解除他的控製。”
各種各樣的聲音圍繞在他的耳邊,這讓他終於從方才的事情中緩過神來,頓時有種大夢一場的錯覺。看著眼前的人群他不知為何突然感覺極其悲傷,眼淚瞬間湧上,奪眶而出。
“別哭了孩子,這不是你的錯,剛剛那些都是被控製導致的。我們現在要拔掉你身上的傀儡印記……”
“好像在手臂上,先把他的袖子拉起來!”
那些人說的話他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他隻是嚎啕大哭,哭到不能自己。到最後那些人都來拉他,但他卻依舊沒有停止哭泣,直到後來終於暈了過去。
在暈過去之前他看到了他的姐姐,姬浮月遠遠地站在一旁,她的視線穿過他看向了後方。
他知道她在看什麽。
這裏鬧哄哄的,不過在很長一段時間後又重新變得安靜了下來。天色漸暗,眾人紛紛離開了此處,在月色籠罩之下,原本熱鬧而又寧靜的謝家此刻變成了廢墟,滿地的屍體和血腥讓此處蒙上了詭異而又陰森的氣息。
“真是沒想到盡子規居然沒有絲毫猶豫就現身了……”在所有人都離開之後君九煜來到了這裏,他在之前洛宛沚離開的地方停留了片刻,然後蹲了下來,伸手沾染了些許血跡,那熟悉的氣息讓他瞳色微變,舌尖輕輕一舔,快要凝結的血跡重新暈開,暈染了唇角,平凡的麵容好像也因為這殷紅的血跡變得驚豔起來。
“如果他能夠再猶豫那麽一會就好了。”
“一秒就好。”
他站了起來,轉身離開了此地。冷風從他的背後吹過,帶落幾片枯黃的樹葉。
不知不覺,秋天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