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嬰寧一點兒也不怕疼,比起死亡的疼痛,比起內心的折磨,這種皮肉之痛,又算得了什麼呢?
她就那麼執拗又大膽地挑釁似的看著寵天戈,他的手已經揚在了半空中,似乎隨時隨地都能落下來。
「我不會嘲笑你居然打女人,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夜嬰寧聳聳肩,一臉的無所謂,兩側臉頰已經全都高高地腫起來,推擠著眼睛,開始影響她的視力,令她不得不眯著眼看向前方。
寵天戈的手,到底還是在半空中頓住了。
他看著她嘴角已經幹掉的那條血漬,紅得刺目,綿延在唇邊,一直到了下巴上,就像是他以前情難自控地瘋狂地吻她,最後哭笑不得地卻發現自己弄花了她的口紅一樣。
「打你,髒了我的手。」
寵天戈收回手,徐徐地長出一口氣,轉身就走。
身後的俱樂部里,還有一大堆的爛攤子等著他趕回去收拾。
夜嬰寧看著他的背影,原本期待已久的那種所有的真相一起爆發的快|感,卻並沒有如期而來。她以為自己現在會很暢快,看見這個不可一世的男人也有如此垂頭喪氣的一面,本應該極其的舒爽和解氣才對。
但其實,這些,還遠遠不夠!
她也想讓他體味一下走投無路的感覺,那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惶恐,以及眼看著自己所擁有的一切,一點一滴從指縫間流失的滋味兒。
他要為他的囂張跋扈付出代價,不僅是葉嬰寧的死,還有林氏的破產。因為他的貪婪,他毀掉了林行遠一家,也逼著他不得不放棄自幼的夢想,開始走上一條復仇之路。
夜嬰寧知道,她的內心已經徹底扭曲,但是她不後悔。
她寧願做一具披著華美舞衣跳舞的骷髏,用一根根白骨吟唱著復仇者的歌聲,在這冰冷又骯髒的世界里盡情舞蹈,每一步都恨不得踩出一個鮮血淋漓的腳印。
咬著牙,赤足走在地上,夜嬰寧不顧周圍人經過的時候投過來的詫異眼神,或許,在他們眼中,實在無法想象這麼一個頭髮凌亂,臉頰紅腫,又穿著一身華麗晚裝的女人,光著腳走在大街上的一幕吧。
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攔下了一輛計程車,司機一直猶豫著,腳踩著油門,似乎隨時都能溜走。
「拜託你,送我去中海醫院,我身上的確沒有錢,不過……」
夜嬰寧一把將耳朵上的鑽石耳環摘下來,塞進司機手裡,「這耳環,你隨便拿去一家店賣掉,都能賣到五萬塊。」
司機以為自己遇到了一個女瘋子,他想了想,本著日行一善的心理,接過耳環,還是招手讓她上了車。
等到夜嬰寧匆匆忙忙地趕到醫院的時候,夜昀的狀況依舊是不容樂觀。
「醫生說,有中風的徵兆,幸好送來得及時。要是再晚一點兒,你爸後半輩子就要躺在寵上過了……」
馮萱兩眼腫得像是桃子,坐在走廊的座椅上喃喃自語。
這些年來,她一直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夜昀這個人,雖然平時稍顯嚴肅刻板了一些,但是對於妻女卻是極好的,很有男人的擔當。兩人在二十幾歲結婚,如今都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唯一的女兒夜嬰寧已經結婚成家,這一年,老兩口愈發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老來是伴」,連每天時不時的鬥鬥嘴都成了生活中的樂趣。
一想到丈夫將來有可能一病不起,馮萱的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媽,一定不會的,爸還不到六十歲,一定不會有事的……」
夜嬰寧緊緊地抱著馮萱的肩膀,低聲勸慰著,可她連自己說的話都不敢相信。
又等了半個多小時,醫生走出來,讓她們去辦理住院手續。
情況特殊,夜嬰寧只好給Stephy打電話,請她趕來幫忙。最重要的是,讓她幫自己帶來一套方便行動的衣服和鞋子,她總不能光著腳,穿著晚禮服在醫院的各個樓層跑來跑去。
好在,接到電話以後,Stephy很快趕了過來,忙前忙后,終於協助夜嬰寧母女,辦好了夜昀的住院手續。
「媽,你回家洗個澡,吃點東西再來,順便幫爸拿些換洗衣服。等稍後再來換我,我撐得住。」
見馮萱面露疲色,夜嬰寧出聲提議。
雖然不放心,但現在也只好這樣輪流照看著病床上的夜昀,馮萱只好點頭,離開病房。
見母親走出房門,強撐多時的夜嬰寧整個人身體一軟,終於委頓在了沙發上,連腰都直不起來了。
Stephy大驚失色,連忙上前去攙扶起夜嬰寧。
她還不知道寵天戈的生日宴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來了之後還顧不得詢問,此刻,眼看著夜嬰寧渾身不對勁,她再遲鈍也隱約猜到了一點兒。
「需不需要我給寵先生打電話?」
Stephy猶豫地問道,剛一說完,她明顯感覺到懷中的夜嬰寧輕顫了一下,好像很是抗拒自己提到這個名字似的。
「不要……」
她立即打消Stephy的這個念頭,又叮囑了幾句,這才強打著精神,去幫夜昀買粥。
*****
凌晨,馮萱和家中的阿姨一起趕到醫院,來替夜嬰寧的班。
她知道父親這一病,便是持久戰,便也不同母親客氣,和Stephy一起離開中海醫院。
Stephy開車送她,問她今晚回哪裡。
夜嬰寧想了一下,當然還是要回自己的家裡,難不成,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還能像是沒事人一樣再回去和寵天戈同吃同|眠不成。
雖然,他今晚也一定不會再回去那個和自己的所謂的「家」。
謝絕了Stephy來陪自己睡一晚的提議,夜嬰寧拖著疲憊的身體走上台階,低頭從包里拿鑰匙,開鎖,進門,開燈,換鞋,一切動作都是那樣的麻木,機械。
她好像已經沒有知覺了一樣,只是下意識地做著每一個動作。
直到,當她看清,坐在沙發上的那個男人。
「你怎麼在這裡?」
夜嬰寧艱難出聲,聲音沙啞。
雖然她知道,即便沒有鑰匙,他也是想去哪裡都不受阻攔,可是此刻,僅僅隔了幾個小時,又見到寵天戈,她還是無法完全平靜下來心緒。
端坐在沙發上的寵天戈儼然坐在自己家中一般,冷靜,淡然,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
他從頭到腳地審視著站在面前的夜嬰寧,像是在打量一個陌生人一樣。
片刻后,他站起來,一道高大的身影將她籠罩。
「我用了幾個小時來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
寵天戈伸出手,像是抓小雞一樣,把夜嬰寧抓在手裡,提起來。他眯起眼,聲音里滿是冷血:「……我怎麼會愛上你這樣處心積慮心如蛇蠍的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