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針尖對麥芒,土匪遇流氓【二】
燈草胡同拾陸號院。
雲夢澤的手上縈繞著一道綠幽幽的符印,揮手一晃幻化成四道幽火,在他掌心裏跳躍著。他那原本蒼白的臉色在那道火光映照之下,透著陰森森的鬼氣,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活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極惡之鬼。
“你就是那個什麽……‘黑紗’的人?”雲夢澤指著寒江流漫不經心說道,那語氣就好像寒江流根本就不是什麽黑紗門的左護法,而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一般;他的指尖上也燃著一縷綠幽幽的火焰,此刻直指著對方的鼻子,就算是個傻子,也能感受到他的挑釁之意。
寒江流冷笑道“我還道是哪裏來的家夥,原來是一重樓裏那幫隻會裝神弄鬼的貨色!”
“裝神弄鬼的也比你們強啊。”雲夢澤絲毫沒把對方的嘲諷放在心上,而是毫不示弱地還以顏色,“隨便給你們點東西,你們就屁顛屁顛地上趕子往陷阱裏跳。就你們這點微末道行,居然也敢厚著臉皮說自己是‘天下第一刺客聯盟’?!趁早回去洗洗睡了吧,再過一會兒整個仙門的臉都要被你們丟光了!”
寒江流勃然大怒,他看雲夢澤的樣子,雖然坐上了鬼使的位置,但也隻是個小輩,居然敢對他出言不遜。他在黑紗門擔任左護法一職,本就是一人之下的職位,平素裏麵見他的不是下屬,就是來求他殺人的,還從未有人敢這般無禮地對他說話。
雲夢澤暗自偷笑,他憑著寒江流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氣質,也早已看出來這人在宗門裏的地位應該不低,敢忤逆他的人自然也是極少的。這類人平時被人捧得很高,也就越是忍受不得別人對他的冷嘲熱諷,所以對付他們最好的辦法就是在言語上激怒他;這種人一旦發怒就容易亂了方寸,再動起手來也就簡單得多了。
林逍半躺在那把老搖椅上搖來晃去的,那搖椅每搖一下就會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似乎下一秒就有可能散架了,但是林逍還是樂此不疲地搖著晃著,一邊隨著搖椅的擺動調整姿勢,一邊火上澆油地說道“你就諒解一下吧,畢竟你們追魂閣開始殺第一個人的時候,他們門主可能都還沒出生呢!”
寒江流幾乎要把手裏握著的刀柄給捏碎了“姓林的,你少在那油嘴滑舌,無論如何你今天晚上必須得死!”
林逍冷笑道“是我失憶久了?還是你們四重樓的人開始信奉理想主義了?咱們講點實際的好不好——你自個兒回頭去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你真的覺得你今天晚上能夠殺得了我?!”
寒江流聞言一愣,這才反應過來院子裏除了他們幾個說話的聲音,已經有一段時間沒發出別的聲響了。想到這裏他頓時覺得心髒漏跳了一拍,急忙回過頭去一看,隻見一身黑衣勁裝的長風冷著個臉站在他身後不遠處,他帶來的那些人這會兒全都被這個少年劍侍打得骨斷筋折,滿地打滾——十來個人一起圍攻一個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居然沒有一人得手!
寒江流的臉色變得難看至極,剛開始他以為隻有林逍一個人在,覺得這次的行動穩了;後來長風出現了,他的下屬群起而攻之,他覺得隻要纏住了那個劍侍,林逍就依然難逃一死;再然後雲夢澤出現了,他開始覺得事情有些棘手了;現在他的下屬已盡數倒在了長風的手下,局麵直接從“十打一”變成了“一打三”,今晚別說殺死林逍了,隻怕是想從這四合院中全身而退,都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這樣吧。”林逍說道,“這是在華夏,講究傳統美德,看你這年紀都比我們大點,我們也就尊老愛幼一下,不難為你這老人家了。你跟他打一局,你要是贏了的話,我這條命你隨便拿走;但你要是輸了的話,也麻煩你和你的人不要再來煩我。”說著伸指指向了雲夢澤。
寒江流微妙地眯了眯眼睛,陰仄仄地說道“小子,你這是……在給我放水嗎?放水給我,那可等於玩火!”
林逍笑道“這個就不勞您費心了,小子我玩過的火多了去了,就憑您這把老幹柴,全燒著了也未必能燙著我的手!”
雲夢澤皺眉道“你幹什麽呢?好好的‘三打一’你不要,萬一我陰溝裏翻船了,你這條命不就白瞎了嗎?!”
林逍說道“沒事,你輸了他也殺不掉我。”說著看了長風一眼。
林逍這是和寒江流玩了一手文字遊戲他說如果雲夢澤輸了,對方可以隨意拿走自己的性命,但是沒有任何附加條件;也就是說寒江流來取他性命的時候,他可以逃跑也可以抵抗,也能夥同雲夢澤和長風兩個再來一個“三打一”。所以雲夢澤無論是輸是贏,局麵都不會發生任何變化。
寒江流要是知道了林逍內心裏的這點想法,保準他氣得血都吐出來,但他此刻求勝心切,又怎會想到這種關節,當下想也不想便答應道“好,那便一言為定!”
林逍盡量掩飾住自己臉上那種“奸計得逞”的表情,咳嗽了兩聲,說道“長風,你過來我這,給他們兩個騰出位置來;雲夢澤,你上吧!”
“好啊,讓我先來領教一下黑紗門的高招!”雲夢澤厲嘯一聲,右手一抬,手裏那綠幽幽的符印夾帶著鬼泣聲,幻化而成的四團綠色火焰在真氣的聚合和壓縮下變成了利箭一般的形狀,撕風而起激射出去,封鎖住了寒江流上下兩路的行動處。隻要對方動手格擋,那麽四道符印就至少有一道必會打在他身上。這手套路雲夢澤當初在對戰紅塵的時候就有用到過,是他慣有的出招起手式,能夠在一定程度上試探出對手的底細。
當初這一招在紅塵那吃了癟,因為紅塵本身就是一個劍靈,她身上的劍氣早已隨著她千年來的鍛體修煉而達到了“無我”的境界,在臨敵的那一刻便凝聚了起來,將所有的來招封得死死的,根本不讓雲夢澤有半點試探的機會。
但寒江流不是紅塵!
他既不是劍靈,也沒有護體劍氣。
雲夢澤彈出符籙之火的時候,他便揮動了手中的長刀,劈空斬出幾道刀風,一下子將飛來的那四道綠幽幽的火焰迎風斬落了三道。就在刀鋒即將觸碰到第四道火焰時,雲夢澤忽然微微一笑,右手隱在背後,伸出手指輕輕地劃了一個半圓;那第四道火焰忽然轉向,擦著刀鋒掠過,蹭起一道碧油油的火花,直接打在了寒江流的臂彎上。
這道火焰的變向隻不過在瞬息之間,此刻天色昏暗,這四合院的天井裏又沒有什麽別的光亮,就連在雲夢澤身後的林逍和長風都沒有注意到他藏在背後的小動作,就更別說身在局中的寒江流了。那道火焰直接撞進了他的臂彎裏,雖然隻是試探的招數並沒有什麽威力,但火焰的落點正好是在臂彎上的“尺澤穴”,一股灼熱的力道透入穴道中,整條手臂瞬間一片麻木。
雲夢澤的臉色看上去一片木然,其實在擊中對手的那一刻,他內心深處也忍不住產生了幾分不小的波動。要驅動這火焰的轉向,看似隻需要輕輕地轉一下手指頭,但這卻是他試探了無數次才掌握的一種變招的方法。
而他這一招的假想敵,還是紅塵。
噩夢事件那一戰,雲夢澤敗得很慘。雖然他已經知道了對手是千年修成的劍靈,但他以為自己好歹能把戰局拖入僵持的局麵,這樣自己也算是雖敗猶榮了。想不到紅塵先是用劍氣護體擋下了他發出的符籙之火,然後直接用一招“亂紅飛暮”終結了對決。雲夢澤自問這輩子以來,從未有一次輸得如此徹底,竟讓他連一點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與劍宗結盟之後,短時間內自然不需要再與紅塵針鋒相對了。但雲夢澤還是及時總結了失敗的經驗教訓,他仔細推演了一遍自己的招數,找出了其中的破綻與漏洞,從而改變了符籙一成不變的施放軌跡,使其更增了幾分靈動性。
這樣一來,即便有人能夠用極為霸道的內外家功夫擊散自己發出的符籙,他也能及時驅動符籙的轉向,找準對方的破綻下手。這套方法研究出來之後,還沒有經曆過實戰的演練;而眼下寒江流自己送上門來,一下子便成了一個十足的活靶子。
雲夢澤輕輕地對著手指吹了一口氣,冷笑道“怎麽樣?這樣的功夫,閣下可還滿意?!”
寒江流甩了甩發麻的臂膀,“哈”的一聲吐出了一口濁氣,眾人以為他被小輩擺了一道,怎麽說也該動些情緒。沒想到他居然麵不改色,與之前暴跳如雷的樣子判若兩人,隻見他一甩長刀,猛地手腕運勁,刀鋒閃動著寒光脫手而出,一招“流星趕月”直朝著雲夢澤搠去。
這一刀倒是出得快極,但是招數本身卻很是稀鬆平常。雲夢澤側身微微一讓,便閃過了擲來的那一刀;他應變奇速,回身跟上一招“探囊取物”,在那柄長刀還未落地之時便將其握入手中。待他再回過身來時,隻見寒江流也把身子轉了過去,但卻不是為了逃跑,而是從倒在地上的一個下屬身上拿起了一副長長的匣子。
林逍見狀,忽然間想起一件事情來,不禁暗道一聲“不好,他要使鐵琵琶!”
念及此處,便見寒江流長嘯一聲,雙掌同時運勁,將那匣子震成了碎片,緊接著一把精鐵打鑄的落入了他的手中。寒江流雙手接住鐵琵琶,拈住音弦用力一彈,隻聽得“錚”的一聲,一陣擾人心魄的琵琶音震響起來。
《十麵埋伏》,殺意四起!
長風及時地凝起一道劍氣護在了林逍周身,形成了一個類似“碧波劍牢”一般的音障壁結界,不讓他受到音律的幹擾。
雲夢澤可就沒有這種待遇了,琵琶弦響的那一刻,他整個人渾身一震,隻覺得神誌一下子變得恍惚起來。待得他咬破舌尖迫使自己清醒過來時,寒江流已然執起那把鐵琵琶,劈頭蓋臉地打來。
這一下若是砸實了,那雲夢澤勢必會落得個腦漿迸流的下場。他知道自己這一步若是向後退開的話,避是肯定避得過去,但對方肯定也會跟著步步緊逼,那時候場麵就被動了。雲夢澤咬了咬牙,把心一橫,非但沒有後退,反而大步向前,一頭撞向了寒江流的胸前。
寒江流不禁一驚,見雲夢澤這一頭撞過來,來勢洶洶的,便下意識地閃身往旁邊一躲,躲完了以後這才察覺過來——那一砸隨著自己的動作便落到了空處,自然是讓對方躲過了一劫。
寒江流不禁氣結,但也佩服對方居然真有這種勇氣在危局中脫身。他旋步轉身,再次撚住了琵琶弦,準備第二次撥出音律。
雲夢澤卻不再給他這個機會了,在寒江流撚住琵琶弦的那一刻,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地上撈起了另一把掉落的長刀,雙手各執一刀,刀刃相交用力一劃,發出“嗆啷啷”的一聲刺響。
刀刃相劃的聲音雖然沒有擾人心魄的作用,但金屬相互劃動時發出的聲音卻極為尖銳難聽,在內力的催動下更是如此,那種有如利刺般的響聲壓迫著所有人的耳膜。寒江流還沒來得及彈指撥動琵琶弦,那陣刺響便聽得他頭皮發麻,忍不住騰出一隻手來,捂住了耳朵。
說時遲,那時快!雲夢澤左手一振,手上的那柄刀便激射而出,也同樣是一招“流星趕月”,擲向對方的胸口。寒江流此刻還覺得耳邊有少許的嗡鳴,便一手捂著耳朵,一手甩起鐵琵琶來格擋。他臂力驚人,那通體由精鐵打鑄的琵琶甩起來毫無半分滯澀,直接砸中了雲夢澤擲來的長刀。
在一旁觀戰的林逍忽然笑道“當心這波要沒了呀!”
林逍說話聲音不響,但也足夠讓寒江流聽到了。寒江流還在想著下一步要出什麽招數,忽然聽得林逍說了這麽一句,不由得愣了一下,心裏想道“什麽‘有了’還是‘沒了’?這是在說我?還是在說他?”他這麽一想,出手時自然而然地便慢了半拍;而就在這麽短短的幾秒鍾內,雲夢澤已然手持長刀疾衝上前,翻手一刀“泉鳴幽穀”,中宮直進。
寒江流急忙舉起鐵琵琶格擋,卻見雲夢澤這一刀並不是砍向他的身子,而是一個虛晃;刀鋒上布滿了真氣,淩空一挽,再起刀時,手上的刀鋒已然粘住了地上那柄被鐵琵琶砸落的長刀,兩柄刀依靠內力的附著與吸引粘在一起,徑直掠向寒江流手中的鐵琵琶。
寒江流斷喝一聲,伸手執住鐵琵琶的長柄,一招“橫掃千軍”,直接拍飛了對方那柄從地上用內力粘起的長刀。雲夢澤趁勢而上,使開一個“大中平”的架勢一刀頂上鐵琵琶,反手一挽。寒江流再次揮手甩起鐵琵琶,迫使身位過於逼近的雲夢澤向後退開三四步;然後他重新把手搭上音弦,琵琶音蓄勢待發。
不料他那手指往音弦上一搭,連搭了幾下居然都落了個空。寒江流的心頓時往下一沉,急忙低頭朝手中的鐵琵琶看去;這不看倒好,一看之下,臉色更是越發的難看起來——
這鐵琵琶上的音弦,不知何時,已被雲夢澤用刀盡數挑斷了!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