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針尖對麥芒,土匪遇流氓【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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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琵琶確實是精鐵打鑄的,但琵琶弦不是。
寒江流從一開始就陷入了一個思維誤區,他以為雲夢澤雙刀出手就是為了和他打近身戰,讓他騰不出手來彈出樂音。實際上鐵琵琶在近戰中的威力不亞於鐵錘或者是板斧,隻要被砸到一下都會骨斷筋折;雲夢澤根本就沒想正麵對抗,他出手的目的就是為了伺機用刀刃絞斷音弦。
這就解釋了為什麽他用內力粘起長刀之後不是緊接著一招“浮光躍金”直擊對方身子,而是刺向鐵琵琶;同時也解釋了林逍那句“這波要沒了”到底是什麽意思,原來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寒江流深吸了一口氣,將鐵琵琶橫執起來。他寒家的家傳功夫“琵琶神功”本就是在器械上占得上風,用內力以音律擾人,隻是寒江流自己加上去的一個小花樣。
那通體由精鐵打鑄的琵琶,攻時如板斧,守時作盾牌,而且琵琶的內裏是中空的,在琵琶底部設有一個儲物的暗匣,裏麵藏有一十二枚無影無蹤的琵琶釘。
有這樣的武器在手,既能攻又能守,還有暗器傍身,一物三用,端的厲害。
雲夢澤久居於一重樓,並不知曉四重樓那“寒氏鐵琵琶”的威名,但他看那鐵琵琶被寒江流橫執在手中,便好似一麵雷震擋,也知若是一個不留神,中了他一招,斷然也是極不好受。當下他一手持定長刀,刀鋒斜指向下微微抬起,乃是一招“書劍會友”的起手式;同時另一隻手背在身後,掌心中微光湧動,暗藏著一張若隱若現符籙。
寒江流未等雲夢澤那一刀遞出,便一個箭步搶身而上,他本是雙手拿著鐵琵琶,此刻換成單手橫執,另一掌內力翻湧,一掌大力劈出,人與琵琶還沒到位,掌風便已先打了過來。雲夢澤雖然一直在言語上貶低黑紗門,但也知道這位左護法絕非那些普通的阿貓阿狗能比的,當下凝起心神,不與他正麵對抗,腳步一個交錯便閃了開去,堪堪避過了擊來的那一掌。
寒江流仍舊是一手持穩鐵琵琶,另一手便是一記“琵琶遮麵”緊跟著雲夢澤的身形拂去。這一招拂過看起來輕飄飄的渾不著力,好似晨風拂柳,可是這招法路數中虛虛實實的,柔中帶剛,有如武當派中享譽武林的“太極拳”和“八卦遊龍掌”一般,綿裏藏針,在柔勁中打出剛猛的力道。
這一手“琵琶遮麵”算是步步緊逼的殺招,而且兩人相距不過半步左右,寒江流這一掌徑直向對方後心拂去,照著“神道穴”下手,照理說來應該不管怎麽樣都能打中目標。沒想到雲夢澤又是腳步一個錯位,擦著對方的掌緣橫掠了過去,再次臨險避開了這一招。
林逍本來以為雲夢澤這下就要中招了,兩手抓在搖椅的扶手上抓得極緊,整個上身都不自覺地挺直了起來,沒想到他居然再一次險中脫身,不由得暗叫了一聲:“好!”
長風忽然發出聲音:“這是……如影隨形步。”
林逍聞言,轉過頭來問道:“那是什麽功法?”
長風解釋道:“這是‘追魂閣’的一項秘技,與當初魔門暗香的‘末影幻身術’相似,都是依靠極快的身法施展出的絕學,用於暗殺,或者是……逃命。”
寒江流顯然不知道這“如影隨形步”的妙處,還以為是雲夢澤誤打誤撞連躲了兩招,不由得在心中暗道:“這小子還挺滑溜,運氣也是夠好,不過接下來這招,我倒要看看你能怎麽躲!”念及此處,拿在右手上的鐵琵琶忽然掄起,直接迎麵一個橫掃。雲夢澤雖然用“如影隨形步”連續避開兩招,但是兩人的距離依然隻有半步到一步之遙,這招“秋風掃葉”使開之後,便將他四麵為路徑盡數封死,無論他向哪個方向移動,都會被鐵琵琶掃中。
不料在那鐵琵琶即將掃中雲夢澤的時候,他整個人忽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這一來,他頭頂的位置便直接低於那鐵琵琶橫掃而過的麵積。寒江流千算萬算,卻沒算到對方居然留了這麽一手,隻見雲夢澤倒下去後,卻沒有完全著地,單手頂在地上一撐,單刀著地一劃,整個人向後直滑出去,身子一挺便即站起,已和寒江流之間隔開了丈許距離。
別說寒江流看傻了眼,就連林逍和長風都愣了好一會兒沒有緩過勁來。林逍瞪圓了眼睛,說道:“這算是哪門子位移技能啊,還帶貼地遊走的?簡直就是在耍流氓嘛!”
躲開一招是巧合,躲開兩招是運氣好,連著躲開了三招,那就很能說明問題了。寒江流總算發覺了雲夢澤步法中的蹊蹺,不由得暗罵了一句:“這小兔崽子屬泥鰍的吧!”然後大喝一聲:“好你個滑溜的小子,躲來躲去的算哪門子本事?!”語畢直衝上前,對準雲夢澤的麵門就是一拳。雲夢澤這回不再使用步法閃躲,身形一晃伸手便是一掌,對上了對方的拳頭。
拳掌相交,寒江流忽然變招,五指箕張開來變成爪形,反手扣住了雲夢澤的手腕。雲夢澤也是反手橫抓接上一扭,扳住了對方的手掌。兩人的手掌相互製約,各自持起手中的兵刃向對方打去。
鐵琵琶在重量和力道上都比長刀要強,雲夢澤持刀和寒江流對了一招,被震得手臂陣陣發麻,連長刀都差點被鐵琵琶壓斷,臉上的神色不禁凝重裏起來。寒江流一招得手,緊跟著掄起鐵琵琶便要再來一下,但還沒等他開始出招,雲夢澤忽然指尖發力,駢指成爪,掐住了寒江流的手腕。
寒江流隻覺得腕上一麻,心裏忽然“咯噔”了一下,知道這是“分筋錯骨手”的架勢,急忙揮手震開雲夢澤的手掌,同時一拳照著臉上打去。雲夢澤後退一步,待對方的拳頭到麵門前數寸,突然伸出左掌直切對手右手上的脈門。寒江流不想與他兩敗俱傷,便收回拳招,同時連退三步。
寒江流“哈”的一聲噴吐出一口濁氣,單手掄起鐵琵琶一掛,使一招“手揮五弦”,緊接著橫拳閂胸中宮而進。雲夢澤見對方來勢洶洶,不想與他正麵衝突,便身形一晃,再次施展開“如影隨形步”,眨眼間已繞到了寒江流的身後。
寒江流見他身法快極,生怕這個搞暗殺的同行繞到自己身後,指不定暗中給自己下個刀子,那可是大大不妙。情急之下,他迅速轉身,伸手便想去拉雲夢澤的手腕。
寒江流自恃力大,自然不怕和對方硬拚,哪知雲夢澤施展開“如影隨形步”之後,真就如一抹虛無飄渺的影子一般,倏來倏往,那一抓非但抓不到他手腕,就連他的衣角也沒碰到半點。寒江流定了定心,雙手持著鐵琵琶,掄開了朝雲夢澤打去,左一招“銀瓶乍破”,右一招“刀槍齊鳴”,將那鐵琵琶舞成一團銀影。雲夢澤踏著輕飄飄的步法轉來轉去地躲避著,時不時地挺刀還上兩招,兩個人你來我往地鬥了十來個回合,場麵依舊是均勢。
又過了幾招,雲夢澤一刀劈下,卻被鐵琵琶震開,刀法中頓時露出破綻。寒江流眼光毒辣,一下子就發現了這一點,當下橫起鐵琵琶架住對方的長刀,見他身子微微傾斜,料他要往左邊閃躲,便右手運勁揮起鐵琵琶蕩開長刀,同時左手迅速伸出一抓,居然真的扣住了雲夢澤的肩膀。寒江流一招得手不禁大喜過望,便使勁要將其往回拖拽。
不料一拽之下,雲夢澤的左肩上忽然生出一股勁來,頂開寒江流的手掌,同時腳下踏著如影隨形步橫跨了出去。這步法著實快極,貼身使出時自帶著掠起時候的力道,也就是所謂的“慣性”。寒江流猝不及防,反而被這股力道拖了過去,腳下閃了個趔趄,整個人向前跌去。
寒江流雖然身子前跌,但是應變奇速,他一手伸開向地麵上撐去,一手反執著鐵琵琶,向後掄起打出。雲夢澤剛剛要落下一刀,被他這麽一來,隻得橫刀招架,同時向後退開,趁著這個空當寒江流已然站起了身子,兩個人依然是不分上下。
寒江流見雲夢澤看上去年紀輕輕,但身手卻著實了得,當下左手一招“雙龍戲珠”,伸出兩指直朝著他的麵門上戳去,右手揮動鐵琵琶,迎麵而上又是一招“鐵騎突出”打向對方腰間。雲夢澤側身一讓避開正麵,縱步踏上前來,已閃身到了寒江流的右側,跟著揮刀一劃,向他右肋下刺去。
雲夢澤這一下避其鋒芒,是寒江流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側身分掌,一手挺起鐵琵琶頂住刺來的長刀,劃了個半圓護住周身,另一手緊跟而上使了一招“玉珠落盤”,弓起兩指向雲夢澤胸前的“神封穴”點去。雲夢澤引刀連退兩步,身形一矮,迎著對方戳來的兩指,一掌印出,掌風颯然,眨眼間指尖已沾上了對方的前襟。
這一掌隻是輕輕一拂還未落到實處,雲夢澤的心裏已先自沉了一下,暗道一聲:“不好!”隻見寒江流點來的那一指在中途忽然變招,將指戳改為一掌拍來,趁著他一掌拂來,前胸門戶洞開之時,先他一步將一招“流泉下山”印在了他的胸前。雲夢澤出手後的招數還未使老,這一下已是無法閃避,隻得硬生生地吃了寒江流這一掌。
一掌及身,雲夢澤隻覺得胸口處好似被一柄大鐵錘重重地撞擊了一般,好一陣氣血翻湧,整個人差點喘不過氣來。他張口吐出一口血來,生怕寒江流步步緊逼對他再下殺招,急忙一刀橫蕩開來逼退對方,同時連撤三步。忽然間胸口中掌處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雲夢澤咬緊了牙關,疼得滿頭冷汗涔涔而下,伸手到胸前一摸,卻是摸出了滿手的鮮血來。
“你……!”雲夢澤一愣,隨即想到了什麽,當下伸手在胸前摸了一陣,好像是摸到了什麽東西,便猛地一拔。隻見三股血流忽然噴濺而出,三根血淋淋的琵琶釘被他從胸口處拔了出來。
“暗器?!”林逍這下子坐不住了,騰地站起身來,罵道:“看你都這麽大年紀了,居然也可以這麽不要臉的麽?!”
寒江流陰仄仄地冷笑一聲:“我們這些做刺客搞暗殺的,使用暗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怎麽能說是不要臉?!再者,你們事先又沒有規定不能使用暗器,若是他也用暗器傷了我,那我也甘願認輸!”
雲夢澤連點了胸前幾處穴道止住了血流,森然道:“是我一時不察,這才著了你的道,接下來可就沒這等好事了!”語畢揮起長刀,腳踏“如影隨形步”縱身而上,刀花連挽,頃刻間連出了三刀,一招緊似一招,全都是進手招數。他此刻身上有傷,拖不得久,因此加緊了招數的變化,希望能夠盡快結束這場戰鬥。
林逍身旁的長風看了,不由得皺起眉頭:“淩厲有餘,穩重不足,這是犯了武學大忌啊。”
雲夢澤怎會不知這其中要害,隻不過受傷這種事情隻有自己知道,以他眼下這般傷勢,再求穩紮穩打、步步為營,隻會越發陷入被動。他使開長刀連出“杏花春雨”和“清泉映月”兩招,接連進擊,直砍向寒江流的雙肩。
寒江流見他出招的路數,便知對方企圖以進為退,以快取勝,當下便掄起鐵琵琶一陣猛舞,使出的招數都是力大勁沉的。雲夢澤顯然不敢以刀刃去和鐵琵琶硬碰硬,便改變刀式,鋒走輕靈,找準機會去削他拿著鐵琵琶的手指。
寒江流回身避開來刀,一個跳躍閃過了雲夢澤的攻勢,直接轉到了他的身後,雙手舉起鐵琵琶帶著沉重的破風之聲便朝他後腦勺拍落。
雲夢澤本可以用“如影隨形步”翻身反製,但他生怕牽動到胸前傷口,便不敢再輕易使用步法,隻得側身向旁邊一讓,避開了砸落的鐵琵琶,同時反手一刀遞出。寒江流舉起鐵琵琶一擋,在兵刃上催動內勁,雲夢澤隻覺得長刀劇震,緊跟著胸口處一痛,顯然是牽動了傷口,便再也握不住刀,兵刃脫手而出。
寒江流見雲夢澤腳步踉蹌,長刀又已脫手,便知他已經堅持不住了,不由得大喜過望。他畢竟忌憚對方鬼使的身份,不願意因為殺死他來引來追魂閣的報複,就沒再下死手,而是伸手卸脫了雲夢澤雙手的關節,然後又點了他的穴道,抬手掐著他的脖子把他整個人舉了起來。
“姓林的,怎麽樣?!”寒江流掐著已經昏迷過去的雲夢澤,同時對著林逍獰笑道,“按照咱們之間的賭約,你這條命該歸我了吧!”
長風橫身一擋,站在林逍身前,雙目灼灼地瞪著寒江流,似乎隻要對方一動手他就會扭斷別人的脖子。就在雙方劍拔弩張之際,一個戲謔的聲音忽然從天井回廊的屋頂上傳來:“捏著我的傀儡,覺得很好玩嗎?”
這個聲音一響起,林逍和長風頓時麵露喜色。與之相反的便是寒江流,他驚恐萬狀地舉目環顧四周,顫聲道:“不可能……不可能!你現在明明就在我手上,你到底是誰?!”
“誒!”那個聲音說道:“老家夥,往上看!”
寒江流抬頭向上看去,隻見雲夢澤支著胳膊撐著腦袋半躺在屋頂上,雙腳蹺起搖來晃去的。他凝視著對方那驚恐的目光,冷冷一笑,伸手打了個響指——隻見被寒江流掐在手中那個“雲夢澤”忽然全身燃燒起一層火焰來,繼而消失不見,然後似乎有什麽從半空中飄蕩下來,落到了地麵上。
那是一張燒焦的符紙。
一時間,寒江流的兩排牙齒都快要咬碎了:“替身符!”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