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三角
“你想留下來嗎？”黃子軒問。
黃子軒沒有問張曉曉你想調走嗎，而是問你想留下來嗎。這句話的潛台詞就是：無論是公司的安排還是黃子軒的個人意願，張曉曉大概率會去區域公司。這些深層意思，同樣作為女人，湯晶晶和張曉曉都在第一時間捕捉到了。辦公室瞬間靜得出奇。
張曉曉不知道怎麽回應，緊張地看了一下湯晶晶，湯晶晶眼神淩厲。“哪裏由我想不想，還不是聽公司安排。”張曉曉尷尬地笑著回答。
“你要是去區域公司，那你的家庭和小孩怎麽安排？”湯晶晶問。
“是就是，沒辦法安排。不過，你不是說主管以上級別才會走，哪裏會安排到我？是吧，黃總？”張曉曉有些結巴，最後一句話，她在敲打黃子軒，希望他別說漏嘴。
“想去就可以去，也不是讓你去做老總，那麽大公司，安排不了你一個位置嗎？”黃子軒迅速回道。
張曉曉深深地倒吸一口涼氣，尷尬地笑著：“也是，不過在淮清挺好的。”張曉曉迅速扭轉話題：“湯主管，那哪個副總會留下來呢？”
湯晶晶此刻心中五味雜陳，細細品味著剛才黃子軒的表現，有些走神。“哦這個，應該是看黃總的意見吧。”
湯晶晶說了慌，她媽媽昨晚告訴她的是，原先定的是郭飛，但是最終公司決定把雷雨留下，這是湯家周旋的結果。盡管湯晶晶以前也一直覺得雷雨是她和黃子軒之間的阻礙，但是她本人並不反感雷雨。反而很多時候，雷雨成了她孤苦無依時候的精神依靠。
她之所以沒有直接告訴黃子軒真實結果，有多重考慮，一是想看看黃子軒態度，二是不想黃子軒過早幹預導致結果改變，三是怕張曉曉把消息過早傳出去影響軍心。但其實她內心也有掙紮，她內心似乎也並不想把雷雨留在城市公司，因為她知道區域公司會有更好的發展，而如果因為自己隱瞞導致雷雨失去一次機會，她心裏會很愧疚。
湯晶晶這次來黃子軒辦公室，也是想看形勢決定自己要不要說出實情，但顯然現在不是合適時機。她決定先等待黃子軒的反應。
張曉曉和湯晶晶一起看著黃子軒。黃子軒卻跟沒事人一樣，假裝認真工作起來。
“黃總，您怎麽看？”張曉曉提醒黃子軒。
“什麽怎麽看？”黃子軒一副無辜的樣子。
“你打算留哪個副總啊？”張曉曉接著追問。
“自己不要求上進就算了，別人的事情倒是挺上心的！先回去好好思考你自己的去留，別人的事情跟你沒關係。”黃子軒毫不留情地批了張曉曉一通。
一個城市總批評自己的助理無可厚非，但是他們是什麽關係？黃子軒居然在外人麵前這麽熊她，尤其這個人還是他前女友。張曉曉憋著一肚子氣，心裏恨恨地想著：晚上看怎麽收拾你！她一臉假笑綻放，笑得格外誇張：“黃總教育得對，那我不問了，回去好好工作！”
“公司不會把總助調過去吧？隻說主管以上人才會過去，再說了，這邊也需要人啊。”看張曉曉出去了，湯晶晶試探性地問黃子軒。
“你不是說，公司會看我的意見嗎？”黃子軒回懟。
“那也沒必要非把總助帶著吧，江南市什麽樣人才招不到？”
“招的是你想要的，也未必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麽樣？我都可以招到，這點自信我是有的。”
“那好，我就要她去，這事你安排。”
火藥味陡然間充斥了整個辦公室，湯晶晶滿腹委屈，她似乎有點感覺到，每次她和黃子軒產生衝突，都跟張曉曉有關。以前黃子軒雖然總是對她刻意保持距離，但是對她的態度還是不錯的，大多數時候都是讓著她，更不會和她有口舌之爭。
但是張曉曉的存在又像是霧裏看花，似乎是她，又不能確定是她。湯晶晶內心裏的自尊，讓她不太相信自己的對手會是張曉曉那樣的人。而此刻，黃子軒的態度激發了湯晶晶的情緒，她迫切想要爆發，炸出那個雲裏霧裏的人的真麵目。
“張曉曉有老公的，難不成你要破壞人家家庭？”湯晶晶反問。她的反問一語雙關，介入人家感情是破壞家庭，調離住地影響照顧家庭也算是破壞家庭。無論最終問出的是什麽結果，她可以自圓其說。
“你怎麽知道她現在有老公？”
“什麽意思，她現在沒有嗎？我記得她的入職資料寫的已婚。”
黃子軒不再說話。他已經說漏嘴，不能再多說一句話了。
湯晶晶小心翼翼一字一頓地說：“你和她關係好像挺好的，這種事情你都知道。你們是”
“我就是隨口一說。人資部都很閑嗎，有空到這裏聊八卦了。”黃子軒聲音柔和了很多，但是講出的話卻並不好聽。
“我就是覺得你和她關係不一般，所以就問問。”
“我和你什麽關係？有必要對你交待這些事情？”
是的，他們是什麽關係？什麽關係都不是！
湯晶晶被這句話激怒了，聲音陡然間高亢起來：“我們現在的關係是沒有關係嗎？是嗎？那你為什麽默許我來淮清？我究竟算什麽東西？是備胎嗎？而且是可以用十年的那種備胎？！”
湯晶晶一向聲音溫柔，性子清冷，這一下發火，著實震撼到了黃子軒。黃子軒略一思索，給雷雨發了個信息，讓他過來救場。
“把對我的熱情，給雷子不好嗎？說我拿你當備胎，那雷子對你算不算是備胎？”
“我很明確地對他說過，我和他不可能。”
“說完之後，就可以理所當然享受別人的關懷嗎？”
“你是覺得我對他的曖昧不清，所以你才不高興的嗎？”
湯晶晶期待地看著黃子軒，希望從他嘴裏講出自己想要的答案。黃子軒看到雷雨輕輕地推門進來，本來想要反駁的話語，沒來得及講出口。看到黃子軒沒有說話，湯晶晶誤以為他默認了自己的話，喜悅之情立即溢於言表。
“那我向你保證，從今天開始，絕不單獨和雷子出現在同一空間。這可以嗎？”
黃子軒聞言，看了一下雷雨。雷雨似笑非笑，尷尬而失落的表情，讓黃子軒有些心疼他。
“你誤會我意思了，我希望你有時間好好關注下真正愛你的人。”黃子軒說完，目光飄向雷雨：“雷子，晶晶心情不好，你帶她出去散散心。我今天事情比較多。”
“事情再多，也有是非輕重。再說，你的私事，我心有餘力不足，也代替不了。”
雷雨的話有一半衝著湯晶晶，有一半衝著黃子軒。但是，雷雨當著三個人的麵，講這麽有情緒的重話，這是第一次。雷雨進來，湯晶晶並沒有發覺，而且說了傷人的話，結果還被黃子軒當場打臉。此刻，湯晶晶又羞又氣，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嘴上說不管，但是真的等到湯晶晶把眼淚流了下來，雷雨立馬認慫了。他抽了幾張麵紙，過去遞給湯晶晶。湯晶晶接過麵紙把眼淚擦了擦，轉身離開辦公室。雷雨表情複雜地看了下黃子軒，也跟著離開了。
湯晶晶和雷雨一前一後從黃子軒辦公室出來，張曉曉饒有興趣地抬眼看著兩人，湯晶晶貌似情緒不佳，雷雨也是一副心情沉重的樣子。出了外間張曉曉辦公室的玻璃門，湯晶晶忽然回頭盯著張曉曉看了一眼，張曉曉嚇一跳，連忙收回目光，假裝認真工作。
黃子軒的門和外間張曉曉辦公室的玻璃門是在一條直線上，而張曉曉的辦公桌是在側麵靠牆一側，她正對兩個門之間的走道，離大約四五米的距離。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基本有人進出，張曉曉看一眼也算正常，忙起來看不到也算正常。
不過，她剛才看湯晶晶的表情，有些鬼鬼祟祟的感覺，現在想想，有些心虛。她和湯晶晶之間有些正麵的交鋒，如果湯晶晶敏感些，應該能夠察覺到她的異樣，這也是張曉曉心裏擔憂的地方。
她說不清是期待成立區域公司還是排斥。期待，是因為這樣就不用費盡心機去掩飾自己和黃子軒的關係了，也不用去對自己的朋友撒謊。排斥，當然是害怕麵對那些未知的分別，也許距離產生美，也許距離產生的隻剩美而沒有了感情。
湯晶晶快步向電梯走去，沒有管後麵。她知道，雷雨肯定會追上來，這麽多年一直是這樣。果然，電梯門關閉的那一刻，雷雨的臉龐出現了。與以往不同的是，在電梯裏，雷雨也沉默不語，他甚至沒有看她一眼。湯晶晶的心裏隱隱不安。
在湯晶晶發動車子之後，副駕駛座上的雷雨伸手按下引擎鍵，車子輕微的轟鳴聲立即消失了。“好了，有什麽話就在這裏說吧。”雷雨的語氣有些生硬。湯晶晶又要去按引擎鍵，雷雨搶先伸手覆住按鈕。“我今天也很忙！”雷雨把“也”這個字加重了。
“那你忙去吧，還跟過來幹什麽？”湯晶晶帶著哭腔叫道。
“你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無理取鬧了？”
湯晶晶聞言，轉過頭盯著雷雨，眼神憤怒而委屈。
雷雨連忙補充道：“在我心目中，你是心素如簡，人淡如菊的人，隻為自己而活。為什麽你現在動不動發脾氣，流眼淚？並且是為了一個你值得嗎？”
“我隻是一個普通人，為什麽不能發脾氣流眼淚？”湯晶晶努力地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嘶啞地大吼。
“你怎麽會是普通人？你在我心目中就是仙女，不僅僅是我，公司的人都這麽覺得。開開心心活著不好嗎，為什麽要去卑微地看著別人臉色？”
“你們這麽覺得，是因為你們都不是那個能讓我下凡的人！”話剛說完，湯晶晶眼淚又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雷雨沉默了很久，抽出一張麵紙給湯晶晶，然後開門下車，大步離去。湯晶晶淚眼朦朧地看著他的背影，不由得嚎啕大哭。
雷雨衝進黃子軒的辦公室，朝黃子軒桌前的會客椅上重重一坐。黃子軒頭也不抬，笑著問：“這麽快就安撫好了？”
“你惹毛的人為什麽要我去安撫？”雷雨用冰涼的語氣說道。
“那不是你喜歡的人嗎？”黃子軒聲音低低地回答。
“這樣的三人遊戲我膩了，馬上我申請調到別的公司，要是需要黃總幫忙的話，還請黃總多費心。”
氣氛瞬間凝固了，黃子軒把手中的筆扔到桌上，用指背輕輕地敲著桌麵，若有所思地沉吟著。
“馬上江南區域公司就成立了，要不你和湯晶晶一去過去，我就不過去。”
雷雨一愣，隨即問道：“你不過去？那你去哪裏？”
黃子軒緩緩說道：“就留在淮清，我挺喜歡這裏的。”
雷雨冷笑了下：“黃總，你這不是諷刺我嗎？成立江南區域公司是為你鋪路的，全公司上下都知道這個事情，你讓我去？我永遠是你的替代品是不是？是，我願意成為你的替代品，可是別人幹嗎？”說到最後，雷雨的語氣已經幾近憤怒。
黃子軒錯愕地看著他，眼裏的光漸漸黯淡了下來。
“對不起，我隻是覺得你對我而言，是那個我願意與你分享一切的人。可能我的方式有問題，但是我從未有過惡意。本來江南區域公司，我是想，我和你一起去，但是現在看來，我們不適合一起去。但是如果你不去，你會錯失一個發展的機會，我不想你這樣。”
黃子軒對雷雨一向不會講這麽認真而深情的話，今天居然講了出來。雷雨既震驚又感動，順帶還有一點內疚。他低聲感歎道：“可是，在這世界上，很多東西是施舍不了的。”
“怎麽會是施舍？雷子，我沒想到我們的關係會這樣脆弱！”
雷雨低頭不語，良久，才說了聲：“對不起。”然後，轉身離去。
下班之後，張曉曉立即快馬加鞭去接文文，打算到自己家跟黃子軒會合。她囑咐黃子軒多工作一會，因為回家自己還要收拾一下。有等待的時間，不如多處理一些工作。她努力地在黃子軒麵前表現出善解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