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年庚
良玉從來不知道，原來要學好琴竟然如此難。
隻是右手的指法便已經讓她應付不過來，學了一種手法就忘了上一個，如此一來一天下來也沒有記住多少，本就是不太通音律，學起來可別說有多麽費勁了。
謝叔留讓良玉自己練習剛教過她的手法，自己則在一邊喝茶吃果子，好不悠閑。
秦一在謝叔留和良玉的強烈要求下，被留了下來。他隻是笑看這二人如何撫琴，手中總是不離書，不出聲也不打擾二人。
直到良玉心中已經起了煩躁，謝叔留才慢悠悠地讓良玉休息，誰叫此刻他是師傅呢。
就在這種恬淡的歲月裏，良玉迎來了在王府的第一個新年。
因著殿下不在家，良玉放心不下先生，她到底沒有回家過年。捎信一封到老家本以為會挨罵，沒想到回信的內容竟然是叫她好好在王府當差，別總想著回家。
良玉感覺自己仿佛是撿來的，怎麽都不回家過年了，自己家這老爹老娘都不知道思念的嗎，虧她還糾結好久，心中內疚來著。
臘月三十，除夕。
從早上開始就慢慢飄起了雪花，早起祭祖後府中的丫頭婆子們就開始準備著年夜飯的食材，從臘月裏就開始忙年囤置的雞鴨酒肉，幹果吃食終於可以拿出來了，為著這一道年關，府中這些人們可是準備了一整個臘月。
良玉把和秦一一起買的那個大紅燈籠高高掛起，迎著風雪晃動，倒也是一幅瑞雪兆豐年的畫麵。
秦一在房中大筆一揮，寫下幾幅春聯和福字，丫頭們紛紛拿了去貼在門口。良玉蹦蹦噠噠地跑去大門口仰著脖子看，心中崇拜之意無以複加。
謝叔留雖說不必在府中過年，可是趕上如此熱鬧的時刻，他還是選擇賴在這裏不走了，憑著關係戶的身份，也開始在府中大搖大擺起來了。
沒事的時候總是找小丫頭說說話，或者幫著嬤嬤們做做活，沒幾天的功夫，就把府裏麵的大小老少收買了個幹幹淨淨，良玉有時候不得不佩服此人，總是有著讓人不自覺就親近的魅力，不像先生總是端著。
家中主事的王妃徐綰綰，一早就告訴了管家，讓底下的人不用拘束，自然是怎麽高興便怎麽來辦，所以今天整個府上都縈繞著笑聲，生氣勃勃地迎接新的一年。
“買定離手啦！哎哎哎，小安你決定好了沒有啊，這都改了三次了。”
謝叔留的聲音，大大咧咧的喊著。這間僻靜的屋子裏麵擠滿了人，乎乎泱泱熱鬧極了，府上大小都圍著一張大桌子，手拿著銀子銅錢。即使是大雪天在這裏一個個的也都冒著汗，張開嘴咧著笑，不分男女老少都在這壓錢，試試年庚。
秦一一出門便發現王府中人隻剩幾個還在準備忙活著，饒是這幾個人也是步伐加快慌慌忙忙的，心中疑惑便拉了一個人問了一句。
這才知道，一半的人都去謝叔留那裏試年庚去了，餘下的人也是想著趕緊忙完手頭的事情，別趕不上局子。
秦一失笑，早該想到謝叔留那小子不會這麽老實的，來了沒多久就開始帶著王府的人聚眾賭博了。
秦一問了方向，便披上鬥篷順著腳印去尋他們，也不難尋，大老遠的就能聽到謝叔留的聲音，夾帶著其他人議論嘈雜的聲音。
走到門口，輕輕推開門，便看見由謝叔留領導著一幫人在那裏押大小，作為莊家的謝叔留麵前已經擺著了好幾塊碎銀子了，看來是沒少贏。
他們玩的興起，秦一打開門進來，都沒有人發現。
關上門，屋子裏人氣十足，便脫下了鬥篷隨意的搭在一旁，掃了一眼賭桌上的人，不難看見身著一身緋色小花襖的良玉，人群中顯得極為嬌俏。
此刻她正盯著賭桌，眼睛跟著謝叔留搖著的骰盅不停地動著，手中不自覺地搓著手中所剩無幾的銅板，活脫脫一個小女賭徒。
秦一在房內瞧了一圈，走到麵盆架跟前，拿了一塊幹淨的汗巾，笑著走到良玉身邊。
“擦擦汗吧。”
“別煩我，忙著呢。”良玉眼盯盯地看著馬上就要打開的骰盅，也不知道是誰在她旁邊和她說話，沒看這是多麽關鍵的時刻嗎！至於說的什麽……她是一個字都沒聽清楚，無暇分心，一顆心都在謝叔留的骰子上呢。
秦一被毫不客氣的回了這麽一句，心中有些悶悶的，無奈地歎了口氣，抬起眼看了看謝叔留。
那謝叔留早已經看見秦一了，眼帶著得意向似是向秦一炫耀，然後手臂一抬起，大喊一聲，“大！”
“啊！我贏啦！”良玉猛地喊了一嗓子，蹦了起來，秦一不自覺地一抖，被嚇了一跳。
搖了搖頭，把汗巾輕輕放在良玉這裏的賭桌上，退後了幾步，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靜靜地看著他們玩。
良玉高興地把贏的幾個銅子收回來，樂嗬嗬地數著有幾枚，然後擇了幾個又壓了上去，這把她壓的是“小”。
“快壓快壓，贏的都舍得扔錢，輸的也別著急，這把肯定能贏，買定離手了啊！”謝叔留一股子市井模樣，眼尖地顧著全局，看似亂亂糟糟其實有條不紊，所有人的舉動都在他的眼中，一個都逃不掉。
秦一又把目光移到了良玉隔壁那位紅衣女子身上，王妃徐綰綰也是叉著腰絲毫沒有架子地跟著良玉喊著“小！小！”
竟是不分尊卑，不分大小在一塊玩得倒是其樂融融。
沒過一會，謝叔留一掀骰盅，“三個五！莊家勝！”
“啊……”良玉和其他的玩家們一齊失望地張大了嘴，有寫不敢相信得仔細看著骰子，確實是三個五。
謝叔留齜著牙，笑的開心，“不好意思啦。”然後把賭桌上的錢都劃拉到自己麵前，堆成了一座小山，看得良玉直眼紅，剛贏沒多久的錢，就到了謝叔留手裏。
秦一笑看他們玩著，直到看見謝叔留麵前的錢已經堆積了那麽多，才站起身來，緩緩走到謝叔留身邊，“你們玩多大的？”
謝叔留瞥了秦一一眼，“難不成你也想玩？”
“誒？先生你什麽時候來的呀？”良玉這才看見秦一，驚訝地問道，怎麽先生進來也不和她打聲招呼呢！
“進來許久了。”秦一答道。
“那你怎麽也不出聲呢，太不夠意思啦！”良玉噘著嘴。
秦一拿她沒有辦法，輕輕一笑，“我方才同你說話，結果你讓我別煩你。”
良玉愣了一下，然後回想起剛才……似乎是有個人和她說話，她還想著呢誰這麽沒眼力見，來打擾她。
原來……
良玉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尷尬地笑了一聲，“嗬嗬嗬，先生別跟我這個小女子一般見識……對了，你方才跟我說什麽了？”
秦一看了一眼那塊汗巾，“我說，讓你擦擦汗。”
聽到這話，良玉更加不好意思了，心虛地拿起來在額頭上擦了擦。
然後自覺很聰明地轉移了話題，“誒，先生你也要玩一把嗎！來呀，我剛才可是贏了好多錢呢！”
還未等秦一說話，這邊的謝叔留就趕緊搖頭，“不玩不玩。”然後扭著頭看著秦一，“小秦你是不是不玩？”
秦一輕輕挑了挑眉，“我為何不能玩？”
謝叔留就跟學過變臉似的，立馬臉上堆起了笑，“誰不知道您老聰明絕頂，才高八鬥，所向披靡。您老一上來還叫人怎麽贏了，就放過小弟吧。”
秦一倒是很聽話地點點頭，“好吧。”然後瞥了一眼謝叔留麵前的“小山”，給了他一個別有深意的眼神，才緩緩走到一邊。
謝叔留收到眼神，心中有些悲憤，但口中仍舊是喜慶的語氣，高喊，“來來來，接著來，你們快壓快壓。”
良玉自打看見秦一後，眼睛就一直在先生身上不曾離開了。
直到謝叔留的這一嗓子，才把良玉叫回來，握著銅錢猶豫了一下才壓上去。
一些人來這賭桌上試年庚，一些人忙活年夜飯。
每隔一個時辰便過來換班，倒是每個人都玩得到。
玩到最後天色漸漸暗下來，謝叔留已經把麵前那些銀兩輸了個幹淨，甚至還搭了幾個銅子。
“先生先生，你看！我今天贏了這麽多呢！”良玉蹦蹦噠噠地來到秦一跟前，舉著手上的銅錢，笑靨如花。
秦一笑笑，“真多呢。”
“看來我明年一定會有好運的！”良玉寶貝似的把這幾個銅子收起來。
“看來我明年要倒黴了……”幾家歡喜幾家愁，這邊傳來了謝叔留哀愁的聲音。
“不會的。”良玉又拿出兩個銅子，分給謝叔留，“我把我的好運分你一點，這樣你就不會不走運啦！”
秦一低頭抿了一抹笑容，“還不快謝謝人家良玉。”
謝叔留白了一眼秦一，然後看著良玉天真的眼神，期待地看著自己……
有些不情願，但是還要假裝很感激地說了一句，“多謝良玉丫頭了。”這叫什麽事，本來自己贏的好好的，這個姓秦的就來攪局。不就是看穿了自己玩賴了那麽一把嗎，若不是為了麵子，他堂堂謝叔留謝大俠謝大琴師謝大賭王豈會輸！
良玉倒是什麽都不知道，笑嗬嗬地擺擺手，“不客氣不客氣啦。”
秦一沒有忍住，輕輕笑出了聲。
“秦一！”謝叔留喊了一聲，沒見過這麽幸災樂禍的！
“哎！”秦一笑著應了一聲。
“不許笑！”
“好……哈哈哈。”
“喂！”
“嗯……”秦一板了板臉，隻是嘴角還在上揚著，一副極力憋笑的樣子。
“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