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到了夜裏，外麵下起了大雪，呼呼的冷風吹打著雪花橫衝直撞，片大的白色茫茫看不清路，各家掛起的燈籠倒是照著黑夜如晝，燈火通明。
明王府中，一張圓圓的大桌子邊上圍了一大家子的人。
人人都淨了手，有擀皮的，有揉麵的，還有捏著餃子的，說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餃子這邊包著，那邊就有人忙活著端去廚房煮了，收拾了一邊便有人張羅著布菜了。
餃子煮好了，菜也都端上了桌，外麵風雪也漸漸小了一些。
團圓飯的一道道菜也是吉祥喜慶，桌上擺著的有五福臨門，團圓盤菜，如意珍珠球，紫氣東來等等，都是寓意極好的名字。
良玉裝作不經意地坐在了秦一的旁邊，秦一也沒有說什麽，隻是對著她點頭笑笑。
席上大家說了什麽良玉也不記得了，自然也不是她關心的，隻是一個勁地往秦一的杯中倒花椒酒，左一杯右一杯。
“你是想灌醉我嗎？”秦一眼看著良玉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花椒酒，不禁好笑地問道。
誰知秦一隻是玩笑一句，那良玉竟表現的有些緊張起來，忙搖頭，“沒有啊。”
“那為何你不喝，偏讓我喝。”秦一拿過良玉手中的酒壺也往良玉的杯中斟滿一杯，“請吧。”秦一笑的明朗，眼中有一絲良玉從未見過的狡猾與調皮。
良玉眨眨眼，思慮了一下，然後拿起酒杯，“那好，我敬先生一杯，祝先生此生歡愉平安。”然後一杯飲盡。
秦一聽了良玉的話，微微一笑，“好。”隨著良玉，也喝盡了此杯。
良玉今日也不知是怎麽了，就一直勸著秦一喝酒，吉祥的話一句句不斷，秦一也非常給麵子的全部飲下。
直到幾乎把良玉手中這一壺的酒都快倒完了，秦一才按住了良玉不停往他杯中倒酒的手。
“我不喝了。”秦一的麵色有些發紅，眼神也漸漸也沒有往日的清明，沾染了一絲絲的醉意，搖著頭告訴良玉，自己已經喝不下了。
良玉實在是驚訝，秦一的酒量真的不差，這大半壺酒下肚才有一些醉意，若是她必定早就一醉不醒了。
良玉有些不忍心，放下酒壺，“先生醉了嗎？”
“嗯。”秦一輕輕點頭，閉了閉眼睛，纖細的手扶上額頭，按了按。
良玉挾了塊燉的軟爛的羊肉到秦一的碗中，“吃些東西吧。”
“不了……”秦一緩了緩，然後張開眼睛，俯下身來，在良玉耳邊輕聲說。“我出去一下。”
良玉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有些害羞，還有一些酒氣在她身邊縈繞不肯散去，傻傻地點點頭。
秦一雖是有些醉意，卻也是毫不搖晃筆直地站起身來，悄悄地退了出去。
良玉咽了咽口水，轉頭扯了扯謝叔留的衣角，小聲說，“先生好像醉了，真的沒事嗎？”
謝叔留回頭望了一眼秦一走向門口的背影，勾起嘴角，“沒事，放心。”
“可……可是這樣……真的能問出他的真心話嗎？”原來，良玉曾偷偷地問過謝叔留，先生對她是否有意。誰知那謝叔留隻告訴了她一句，你把他灌醉了不就問出來了嗎！
良玉想著沒什麽機會和先生喝酒，正巧這團圓之夜有花椒酒可以喝，左右驅寒祛濕。想來多飲一些也無妨，所以今夜才會有了如此舉動。
“你去試試不就知道了。”謝叔留向良玉挑挑眉，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良玉咬了咬嘴唇，回頭望了望，秦一已經出了門。
良玉起身，拿了他的鬥篷，也跟著走出門去。
外麵風雪漸息，燈籠把雪夜染紅，秦一靠在一棵樹上，身上隻著了一件三藍的袍衣，片片紅色雪花落在他的發上，衣上，他就靜靜地站在雪中，恍若遺世而獨立，出塵逸然。
良玉走過去，把鬥篷披在了秦一的身上，“先生當心著涼。”
秦一摸了摸鬥篷，緩緩回過頭看著良玉，眼中朦朧醉意未減，“你怎的來了？”
“我怕先生自己一個人，來陪陪你。”良玉有些心虛，微微的低了低頭。
隻聽著從頭頂上傳來了一聲輕笑，似是有些嘲諷之意，清冷的聲音流淌在良玉的耳中，“怕不是別有目的吧。”
良玉眼皮一跳，有些忐忑地抬起頭，發現秦一的眼裏盡是清明，哪裏還有醉意了。
良玉聽著秦一的這話，恐怕先生誤會自己，急地連忙搖頭擺手，“沒有，沒有！先生我沒有！”語氣中有一些惶恐，此刻先生的語氣，良玉怕極了。
“是嗎……”秦一的聲音突然又變得輕飄飄的，目光漸漸移向別處，拄著那棵樹身子搖晃了一下，直起身子向前走了幾步。
良玉趕忙去扶住秦一，小心地瞧了秦一一眼，發現他似是又有了醉意，眼裏混沌混亂，好像剛才的樣子都是良玉的幻覺一樣。
“先生？”良玉試著叫了一聲。
秦一緩緩回過頭，“嗯？”
良玉見秦一沒有了剛才淩厲的模樣，才鬆下一口氣，“我……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秦一身子的重量漸漸壓到良玉的身上，麵上浮上了一絲笑意，眼中是一些不屬於平時端正自持的秦一的情緒，輕快俏皮，顧盼有神。
“說吧。”
良玉見著秦一的表情，不禁偷笑，看來真的是醉了，膽子便也大了起來。
“先生你，喜歡我嗎？”良玉帶著些期盼，又有一些小心翼翼地問道，一雙俏眼，緊緊盯著秦一。
秦一並未答話，而是轉著頭對上了良玉的眼睛。
左邊嘴角微微翹起，低了低頭仔細地看著良玉，眼中迷離。
良玉被他的這個眼神看的有些臉紅，此刻先生正倚在她身上，低著頭距離很近地看著她，她幾乎已經聞到了先生呼出的酒氣。
良玉輕輕推了秦一一下，磕磕巴巴地開口，“先。先生。你……”
秦一垂了垂眼，“你說呢。”
“我不知道…”良玉從未聽過秦一如此模樣，心中有些緊張還有一些期待。
“哈哈。”
“笑什麽？”良玉見秦一不答問題，反而低低地笑了起來，好像自己很有趣似的？
“笑你傻。”
“我哪裏傻！”良玉有些鬱悶，怎麽醉了之後的先生倒有些像謝叔留了呢！
“就是傻。”秦一從她的身上起來，攏了攏鬥篷。
“先生你今天必須說說，我到底哪裏傻！”良玉掐著腰，自己怎麽就傻了呢。
秦一抱著手臂，不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小聲說了聲，“冷。”
“冷了嗎？”良玉一聽秦一如此說，便什麽都顧不上了，過來扶著他，瞧了一眼他有些發白的嘴唇關心道，“快些進屋裏吧，別在今夜再凍壞了。”
秦一點點頭，搓了搓手臂，一昧的低著頭往屋子裏走。
這邊謝叔留見二人回來了，良玉拉著秦一到火爐旁取暖，一個勁地噓寒問暖，生怕先生真的凍壞。
謝叔留起來走到良玉身邊，打量了二人一下。
秦一隻是在那裏專心烤火，低著個頭，一副誰都不理的樣子。
“情況如何？”謝叔留拉著良玉到一旁，小聲問道。
良玉失望地搖了搖頭，“什麽都沒問出來。”
“怎麽會？他說什麽了。”
“他說我傻！”良玉說起這個就有些悲憤，她哪裏傻了，怎麽就傻了！
謝叔留認可地點點頭，“所以我說，他酒後肯定會說實話的。”
“謝師傅你也笑我！”
“哪敢哪敢。”謝叔留嘻嘻一笑，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一的樣子，又問道，“除此之外就沒別的了？”
良玉回頭瞧了一眼還在低頭烤火的秦一，然後有些失落地搖搖頭，“我正想多問幾句，他就說冷了，我們就回來了。”
“哎，你真是不爭氣！”謝叔留戳了戳良玉的腦門，恨鐵不成鋼。
良玉委屈地揉揉腦袋，“我能有什麽辦法嘛。”
“你……”謝叔留還沒說什麽，就看見秦一不知什麽時候烤完火，已經往這邊走了，然後閉上嘴咽下去了剛要說的話。
“你們在密謀什麽呢。”秦一走過來，好奇地瞅著他們兩個。
良玉趕緊搖頭，笑嗬嗬的說道，“沒什麽，就是謝師傅問我你怎麽喝得這麽多。”
“對對對。”謝叔留跟著附和。
秦一懶懶地弄了弄衣袖，悠悠地說，“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是叔留讓你灌我的呢。”
“哪有的事……哈哈哈。”謝叔留假笑了一下，堅決不能承認。
良玉猶豫了一下，然後什麽都沒說，隻是眨著眼看著秦一。
秦一也看著良玉，展顏一笑，俊秀驚逸，“果然是好孩子。”伸出手，摸了摸良玉的頭發，“不似叔留一般，滿口謊言。”
“還說別人呢，你自己不也是口不對心。”謝叔留可不在乎秦一說他什麽，不似良玉被秦一一嚇唬就害怕了。
秦一麵上露出不悅，責怪似的瞪了謝叔留一眼，“我何時口不對心了，你可要說清楚。”
“你若心口如一，為何遲遲不給良玉一個答複，人家一個小姑娘，你總吊著他是為何啊，秦先生。”
秦一緩緩皺起眉頭，瞪著謝叔留，“和你又有什麽幹係。”
“我是路見不平，見不得別人欺負小姑娘。”謝叔留說著，還露出一個輕蔑的眼神，明顯是在氣他。
良玉輕輕地看著他，目光中帶著一絲期盼。
秦一似是有些生氣，胸口重重地起伏著，淩厲的眼神刺向一直在激怒他的謝叔留，然後口中的話卻是沒什麽力度，“我沒有欺負她。”
“你就是欺負她。”謝叔留繼續蠻不講理。
“我沒有！”秦一有些急了，良玉何曾見過如此氣急敗壞的先生，心中不忍，趕緊拉了他的袖子，“先生別氣，我知道你沒有。”
秦一回頭看著良玉，良玉正滿臉的關心，看著自己。
“良玉我……”
秦一好似說了什麽，但是良玉一句沒有聽清。
因為外麵忽然響起了鞭炮的聲音，霹靂啪啦地震得屋子裏麵什麽聲音都聽不到了，那邊還在吃飯喝酒的人忽然一起歡呼了起來。
良玉隻能看見先生他眉頭緊鎖，額頭上還冒出了細細的汗，許是酒喝得多了，不似往日那般清醒，鑽起了牛角尖，才會被謝叔留激到。
良玉搖了搖頭，踮起腳尖，在秦一耳邊說道，“先生別有負擔，良玉什麽都明白。”
謝叔留歎了口氣，這丫頭！
笨死你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