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圓
“不記得便罷了吧。”良玉語氣中有些莫名的失落，怎得就不記得了。
秦一看起來比剛才清醒多了，好像是睡了一會就醒了不少，其實酒喝的多了後發些熱也是正常的，可是趕上寒冬加之他穿的單薄在風裏吹了那麽久，可不是要病上一場了。
“我說什麽了？”秦一眼帶著不明的意味，認真地看著良玉，神色已恢複了平常泰然自若的模樣，眼中也沒有了那些許的狡黠，還是依舊的端雅自持，平和淡然，仿佛方才的一切是幻覺。
但是良玉知道，謝叔留說的沒錯，果然把先生灌醉了就能讓他說出實話，所有的一切也是真真實實的存在的，先生說的那些話也是真切的聽到了。
良玉已經明白先生的苦衷和用心，更不會去讓他徒添煩惱，那些個掙紮和糾結，良玉又怎會視若無睹，那一句“不要再逼我了”說的傷心懇切，良玉又怎會再去逼他。
“你說一直沒帶我去那個梅林玩，心中愧疚得很。”良玉佯裝不高興，抱怨似的說道。
秦一扯起一抹笑，“原來是這件事，你若想去，等到天一亮我就帶你去。”
“可別，先生還病著呢，我哪有那麽不懂事，等著先生痊愈了之後再去，總之你不要食言便好。”
“說來也是，我拖著病軀總是惹的你為我操心，實在是過意不去。”秦一有些抱歉地說。
“今天本就是我的錯，先生如此說我更是沒臉見人了。”良玉扶著秦一躺下，給他掖了掖被子，“天已經快亮了，趁此趕快再睡一覺，捂出一身汗變好了。”
秦一躺下來，眼看著良玉良玉的動作，目光溫暖，“謝謝。”
“跟我還客氣什麽。”良玉又四處瞧了瞧，看著沒什麽再值得操心的了，便退了出去。
大年初一，因著沈寧玨不在府中，來往拜年之人便也沒有幾個，隻是遣了仆人拿著名帖拜年，倒是省去了不少的麻煩。
街上鞭炮陣陣，耍戲表演的隊伍引著不少老百姓圍觀，一時之間人流湧動熱鬧非凡。
《禮記·月令》中有言：日窮於次，月窮於紀，星回於天，數將幾終，歲且更始。
正月初一正是歲始，各家各戶忙著拜年，小輩的向長輩叩首行禮，長輩再贈予壓勝錢以希望孩子們平安，壓祟驅邪。
良玉雖說沒有睡多久，但是新年到來，自然的不敢睡懶覺，加之早起想著先生的病，新年裏麵吃藥不好，便去了廚房弄了碗藥膳。
其實就是用草藥煮了湯圓，也意味著吉祥團圓之意，雖說自己沒怎麽下過廚房，但是想著不就是煮個湯圓也並不難，也就自己弄了。
來到這裏是秦一給她開的門，良玉就奇了怪了，為什麽先生無論何時何地都是如此自律，明明沒有睡多久身上還病著，還能這麽早起來，而且穿戴整齊絲毫沒有懶怠之意。
“先生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不再多睡會。”良玉端著碗自然地走進來，放在小桌上。
秦一關上門，回過身道：“到了時辰就醒了，想睡也睡不著了。”
“還難受嗎？”良玉看著秦一的臉色還好，不似昨晚那般了。
秦一輕輕笑了笑，搖了搖頭，“休息了一下便覺得好多了，說來慚愧竟如此不勝酒力。”
“這次是我的錯，以後我肯定不會讓你再喝那麽多酒了，先生餓了吧？快來嚐嚐我親手給你做的湯圓。”良玉把碗向前推了推。
秦一瞧了一眼那湯碗，黑乎乎的湯汁裏麵有幾顆白色的湯圓，湯圓上麵還掛著點藥渣，“你吃過了嗎？”
“我已經吃過了。”
“也是吃的這個？”秦一走過去坐下，拿起勺子舀了舀著黑乎乎的湯。
“這是位先生特意準備的，我怎會吃呢？”良玉拄著下巴，期待的看著秦一，“先生快吃吧，一會涼了。”
秦一不自覺地抿了抿唇，舀起一顆帶著藥渣的湯圓，在良玉期盼的眼神中放入了口中。
剛入口是苦澀的藥味，咬下之後是甜膩的餡料，苦味加上餡料的味道是一種難以言說的奇怪感，秦一下意識地蹙了下眉。
良玉觀察著秦一的表情，有些小心地問道：“不好吃嗎？”
秦一吞下了這口湯圓，報以微笑，“還好，沒有到難吃的地步。”
“那就是不好吃了。”良玉失望地耷拉下頭，“那先生不要吃了，我去給你拿一點廚房做的吃食來。”
“可是我就愛這個味兒。”秦一又吃了一口，看起來沒有任何嫌棄，隻是含著一抹笑，倒真是不像難吃的樣子。
“真的嗎？”良玉聽到秦一如此說，又有些驚喜地抬起頭。
秦一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笑容，“騙你做什麽。”
“我嚐嚐！”良玉還是不太相信，她知道先生為人和善，自然是不欲別人失望，他這話不能全信。
良玉奪過秦一手中的勺子，舀了一口。
那一張小臉，瞬間糾成一團，咧著嘴齜著牙，要不是想著這裏是先生的地方，不然早就吐了出了。
費了好大勁才咽下去後，緊忙把碗推到一邊去。
“先生果然在騙我，太難吃了！”
秦一把被良玉推遠的碗拿了回來，“我覺得還可以。”
“先生別吃了，真的不好吃。”良玉見秦一又執起了勺子，連忙又伸手要奪過來。
秦一擋住她的手，帶著些可憐兮兮的語氣道：“我好餓，難不成你要餓死我嗎？”
良玉何曾見過秦一這樣的語氣，錯愕地看著他，也沒有繼續阻攔了。
秦一滿意地端起碗，悠哉地吃了起來，從表情上看，絲毫看不出有任何的不適，反倒是很喜歡的樣子。
良玉不自覺地揚起嘴角，心中一絲絲暖意劃過，溫暖了她整個心扉。
眼見著秦一吃完了她送來的一碗湯圓，雖是味道怪異卻吃了個光，令良玉大為欣喜感動。
今天雖是大年初一，可良玉給秦一下了命令，不許他出門，要在房內養身體。
令良玉意想不到的是秦一真的就點頭答應了，絲毫沒有覺得任何不妥，而是一反常態的窩在被子裏，身上穿著厚厚的棉衣，叫良玉看了大為差異，並且欣慰，先生終於知道要照顧照顧自己了。
秦一閉門不出，但是也不代表他這裏就清淨了，謝叔留才不會老老實實的呆在那裏，秦一吃過早餐之後良玉收拾了碗，出去拿回廚房。就在良玉出門之後沒多久，謝叔留就不客氣地自己推門進來了。
秦一捧著書見謝叔留進來了，倒是放下了書收了收被子，滿臉意味不明地瞧著謝叔留。
謝叔留大剌剌地坐在秦一的對麵，“聽說你染了風寒，我特地來看看，原來還沒死呀。”
秦一麵帶笑意，慢悠悠地說：“若是你少咒我一些，興許我能活的更長一點。”
謝叔留趕緊雙手合十，向天禱告，“那我可要向菩薩求一求你長命百歲了。”
“若是日日被人灌醉，恐怕求誰都難呐。”秦一斜眼含笑瞧著他。
“說來良玉這丫頭也是的，沒事灌你喝什麽酒呀，回頭我一定要好好說說她。”謝叔留煞有其事地念叨著。
“再好的孩子也經不起居心不良的人慫恿。”秦一把手中的書扔給謝叔留，“我看你是閑著不知道做什麽好了，好好讀讀書吧。”
謝叔留樂嗬嗬地接住秦一扔過來的書，看了眼書名，“《聊齋誌異》？你看這個做什麽？”然後故作神秘，壓低聲音說道：“你莫不是遇到了什麽東西了吧？我說你最近不太正常呢…”
秦一伸手，用力地在謝叔留腦袋上戳了一下，“我看你腦子才像進水了。”麵上哭笑不得，佯裝生氣著看著他。
謝叔留順勢奪了一下腦袋，眼睛笑眯眯的，“我比不得秦先生博學，這書我不愛看。”卷了卷手中的書，拿在手裏各種把玩。
秦一傾了傾身，奪回了謝叔留手中的書，拿來好好撲平，“你是不愛看，卻不見得你不感興趣，你可還記得西郊梅林？”
謝叔留雙眼一轉，拍著大腿大笑一聲，“記得，記得！這可是我謝叔留多年來最值得一提的好故事！”
“良玉說要去，叫我陪著去，你也一起去吧。”
謝叔留一聽，剛才還有些快意的臉上立馬就撂下了連忙搖手，“這不行，這不行，我可不能壞了你們的好事。”
秦一無奈地撇了下嘴，有些認真地對謝叔留說道：“你以後莫要在管這些事，也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這怎麽行？”謝叔留理所當然的說道，“你性子內斂，不把這些事宣之於口，既然你不好意思，我就幫幫你，有何不可呀！”
“我已說了，不要再管這事。”秦一加重了語氣。
“不行！我就是熱心腸，這毛病沒得治！”
“此事我自有分寸，你這樣弄的良玉患得患失，你以為你是在做好事？”
謝叔留拗不過他，索性耍賴起來，“我不管，我就覺得良玉那丫頭性情開朗樂觀，且又通醫術對你盡心盡力，找不到比這更好的了，你若是不抓住了，豈不是要孤苦一生。”
秦一放緩語氣，一字一句認真的對他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你是為我著想，隻是現在還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隻求你明白，不要再搗亂了。”
謝叔留雖是放蕩不羈，隨心所欲。卻總是被秦一吃的死死的，好像是隻有他可以勸服自己，沒辦法既然當事人如此說了，那自然有他的道理。
謝叔留隻好開口道：“我總是說不過你，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隻好不再多管閑事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行了，你什麽意思我還能不知道？眼下你除了養病之外，就要挑個日子陪良玉去梅林看看了，到時候別忘了叫我。”謝叔留翹起二郎腿，總是沒心沒肺的一副大爺的模樣。
秦一緩緩露出了笑容，輕輕點頭，“自然不會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