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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南疆疑雲(9)

  深秋的武運城郊外,一座並不寬敞顯眼的私人莊園內,陸白猿與宋略書正在弈棋。


  一塊略有些陳舊的檀木棋盤上,黑白子縱橫交錯,殺機四伏。宋略書執黑,陸白猿執白,兩人凝神屏氣全神貫注,鬥得難舍難分——從局勢上看,宋略書的黑棋略厚一些,對於白棋的逼絞包圍也漸成型,已算得上有得勝之勢;然白棋雖弱,卻始終隱忍持重,膠著於不大的幾片陣型中堅強求生……宋略書看了陸白猿一眼,在棋盤一角放下一子,徐徐道:

  “昨天收到花大家的飛鴿傳書,那三人已經抵達鳳鳴閣了。”


  “嗯,知道了。”陸白猿神情專注,似是敷衍一般輕聲回答,隨即“噠”的一聲落下一子,“到你了。”


  “今早西邊的線人也送來情報,長留城外的軍屯障堡遭西戎攻擊,雖未破堡,但損失了不少糧草。”宋略書依舊看著陸白猿的表情,匆匆落下一子,“我已派人去盯著西邊進京的驛站了,劉社稷的手書應當不久便能抵京。”


  “嗯。”陸白猿仍舊是不置可否地答應著,手中握著的一枚白子又“噠”的一聲,穩穩落在了棋盤之中,“繼續。”


  “……如此一來,景家能運籌的手段,便也盡於此了!”宋略書雙眉微蹙,一子離手,棋盤上黑龍殺氣立現,直撲白子中腹,“你就這麽坐山觀虎鬥,由著他們自生自滅?”


  “活棋,你輸了。”黑子剛剛落下,白棋“噠”的一聲便又追上一子,宋略書再看時,卻見黑龍顧此失彼,被白棋趁機“咬斷”一大塊尾巴,形式頓時逆轉。


  宋略書看了眼棋盤,歎了口氣,投子認輸。那陸白猿卻不急著收拾棋局,隻是拿過茶壺,為自己續滿一杯,也為宋略書添上道,“茶涼了,要不要我叫人再熱一壺?”


  “虧你還有這份閑心。”宋略書接過茶杯,言語中似有不耐,“涼茶也好,心裏正燥,借涼茶壓壓火。”


  “你就是太壓不住這心火,所以凡事總是棋差一招。”陸白猿抿了一口茶水,嘿然笑道,“沒到收官之時,倉促論戰反而會暴露自己,不如先由著他們折騰,看看能不能誤打誤撞出個門道來,也未可知。”


  “既是要由得他們折騰,也該留下那姓應的姑娘。”宋略書還在對陸白猿的安排耿耿於懷,“讓他們去找證據,與我們尋覓宗兄的下落,本不衝突!”


  “道理上是不衝突,實際上卻不近人情。”陸白猿悠悠的一席話,又把宋略書的滿腔不忿給打了回去,“如今我們與景家,本就是機緣巧合的利益同盟。讓她跟著他們一起去,反而多一些彼此間的信任,於如今的形式來說,比扣下她要來得好……再說了,她便是去了也是待在鳳鳴閣裏,難道不比在咱們身邊來得放心?”


  “……哼!”被陸白猿拿話噎著,宋略書賭氣閉上眼睛,佯裝打盹。見小老弟又動了真氣,陸白猿咳嗽一聲,從一旁的書架上抽出一封書箋,遞給宋略書道:“今日剛收到的朝廷線報,你看看。”


  宋略書睜開一隻眼,從陸白猿手中接過書箋,匆匆掃了幾行後便睜開雙眼,疑惑問道:“梁元道?中書舍人改授樞密使?這人什麽來頭?”


  “什麽來頭還不太清楚,但知道的有兩點:其一舉薦人應是內侍薛福,其二……他不是曾文觀的人。”陸白猿從宋略書手中抽回書箋,重又放回到書架上歸納收拾道,“城內盯梢薛福私宅的眼線回報,近幾日這位梁大人有頻繁出入城西那所私宅。昨天令聲傳達之後,宰相一係在朝上便多有聒噪,似是不滿。”


  “可是我們現在的對手,並不是曾文觀。”宋略書皺了皺眉,似乎尚未理解陸白猿的用意,“於私他是我們一生的死敵,然於公而言,如今朝廷還需要他來撐持……你這時候動他,就不怕冒天下之大不韙?”


  “誒,你是真鑽牛角尖了還是裝傻?就沒看出來?想動他的不是我!”陸白猿伸手磕了磕桌子,壓低了聲音提醒道,“薛福舉薦的人領了樞密院,什麽意思你還不明白嗎——薛福敢與梁元道暗通款曲,便一定是得了天子授意,這是君相失和!要動曾文觀的不是旁人,是當今天子的意思!”


  聽罷陸白猿的解釋,宋略書這才回過味來,轉眼又盯著棋局瞄了一眼,驀然回眸,向陸白猿追問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天子這段時間,必定大量精力都會放在對付曾文觀一係上,從而沒空搭理楚王與白帝一事?”


  “他沒空審,楚王也沒膽申冤,這事就會這麽擱置著,直到君相之爭塵埃落定。”陸白猿走上前去,拍了拍宋略書的肩膀,似是老懷安慰,“於我們來說,已經算是好事了——起碼你的三月之約,不至於變成一句空話。”


  “可是,若是在擱置期間……那白帝一旦被害,我們不也是落於下風?”宋略書依舊有些不安,直言不諱道,“楊敬行雖許諾我必保下景玗,但此人行事疏曠,不拘小節,在暗招陰謀上,他絕不是楚王一係對手。”


  “所以我本就沒有指望他。前些日子,景家又派人前往薛福私宅行賄,我在裏麵加塞了一份‘厚禮’。”陸白猿瞅了一眼喝幹的茶杯,默默收起茶具道,“裏麵是一份名單:曾文觀雖素有清名,但其族親與門下弟子卻不是鐵板一塊——我送去的,是曾文觀一係中疑似與楚王同流合汙,也有屯田置莊之舉的官員親族名單。”


  “……讓薛福和新任樞密使梁大人來保他,倒是以毒攻毒。”宋略書撚須思索,卻是仍有疑問,“隻是這麽做,會不會讓曾文觀遷怒景玗?”


  “不會,我說了,想動他的人不是我。”陸白猿搖了搖頭,從容道,“曾文觀素來剛直,又自負聲名,所以必然會留下景玗一條命來自證清白……如此這般,朝中便有兩股勢力會需要白帝活著,若劉社稷手書進京,天子便更加不敢擅動景家!隻要有天子授意,哪怕楚王真的手眼通天,那大理寺中也沒人會願意提著腦袋替他辦事。”


  “可即便如此,對於我們來說,也隻是僵局而已。”宋略書站起身來,伸手拂過棋盤上的一道道創痕——陳舊的棋盤四隅布滿裂痕,一角還有火燒的痕跡,被黑白子所掩映的棋格之上,還可見星星點點如墨一般滲入肌理的血跡。


  “你說得沒錯,我們所能運籌的,也隻能是如今的僵局而已。能不能撐到破局,還需要看別的機緣。”陸白猿伸手移開最後落下的那一枚白子,底下暗色的血痕曆曆在目,“至於如何破局,能破多大的局……就得看他們的造化與謀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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