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化鬼為民(47)
/>�S“長留城外?”孟鳥族長聞言心中一動,但隨即便又打消了念頭,盯著少年冷笑道,“笑話,我在這濁河以北當了十數年的各族向導,從來沒聽說過長留城外有人置下過足夠容納千人的產業!”
“之前沒有,現在有了!石門莊園你們聽說過沒有?就是今年夏天舉辦了三天比貨集會的地方,石門山穀!”“少年”躲在兩名仆從身後,探出半個腦袋急切地解釋道,“那雖是景家的產業,但實際上的地主是我表姐——景家的少夫人,定西侯夫人!隻是如今我表姐夫也往南邊做生意去了,表姐隨他一起走的,所以我才借不到錢。但是她的莊園,我借來一用卻是並無不可……我說真的,我表姐可疼我了!打小我們倆就是一起長大的,我要星星她不給月亮,等我表姐回來,別說五千頭牛羊,就是一萬頭,我我我也是可以賠給你們的!你們說是也不是?”
聞聽玉羊滿口套路如此張嘴即來,羅先隻能忍著笑幫忙圓謊:“是啊,如今的西域諸商,哪個不知道新來的景家少夫人?哪個不知道石門莊園是西境最炙手可熱的寶地?尼們隻管找個今年跟商隊打過交道的人問問,看看有沒有人聽說過石門集會即可!窩們昨夜喝的酒,有一部分就是石門莊園裏產出的!這酒單在長留城裏就賣五兩銀子一瓶,少夫人家產何止萬金!隻是少夫人娘家人丁寥落,如今窩家少爺就是她唯一的娘家親人,少夫人篤定是不會不管他的!”
聽完兩人的陳述,族長狐疑地招來兩個新近當過向導的族人,打聽之下確實有那麽一座風頭正勁的新建莊園。然而即便如此,族長卻仍舊是沒有輕易放過他們的意思:“就算是有那麽個地方,又怎能證明與你們有關?既然那莊園無人不知,怎知你們也不過是拿話誆我,待將我們引去那地方,便招來官兵家丁,將我們一網打盡?”
“這種事情我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少爺我最怕打仗殺人了!”“少年”又往兩個仆從身後縮了半截,高聲辯白道,“長留城外的駐軍是劉社稷將軍率領,他們尋常連糧餉都發不充足,隻要不是有人進犯長留城或者軍屯,他們都懶得管;另外那個石門莊園,也有些特殊——我表姐今年才剛開始興建,所以那裏別說家丁,這時候就連工人都已經放回去過年了……不過地方夠大,一應的基礎設施也有,待你們入住之後,隔三差五我也可以去問景家要些錢糧,先助你們過冬……都是一家親戚,少爺我這點兒麵子還是有的,另外你們若是怕我扯謊,隨我去石門莊園,問問那裏的門子看守認不認得我,不就知道了嘛!”
即便心知這極有可能是對方為了擺脫自己而提出的權宜之計,但在聽罷對方開出的條件之後,孟鳥族長還是忍不住心中大動:眼下最為緊要的問題,莫過於需要找齊能夠讓這數千族人足以過冬的糧草,濁河以南雖然比北岸暖和些,但隆冬季節卻仍舊難捱,若是不能找到山坳避風,僅靠帳篷露宿野地,往年裏每個冬天都有族人因此被凍死……如今卻有一個現成的地方,可以讓他們渡過眼前即將來臨的冬天,而且還有人提供過冬的錢糧,來年春天還可以拿回至少五千頭牛羊……哪怕這其中真的有被昆吾人騙進圈套的風險,但衡量風險與收益之間的比重之後,族長還是決定姑且一試——打秋草本就是刀口奪食,如今進入石門莊園,想來也不過如此。草原諸部皆知昆吾人並不善戰,自己族裏還有千把號壯健漢子,即便是入了圈套,也未必沒有一搏之力。
“……如此也好。”族長看了眼躲在仆從身後不敢現身的少年,從鼻孔中嗤了一聲道,“你最好想想清楚,再決定要不要帶我們過去——若是讓我發覺你話中有詐,我第一個便碎剮了你!”
“沒沒沒絕對沒詐!”“少年”整個人已經徹底躲進了兩名青年仆從的身影裏,隻剩下顫抖的聲音還在努力自證,“我我我像是那樣的人麽……”
“來人,捆上,隨後叫他們帶路!”族長將獵刀收回刀鞘,同時朝族人呼喝一聲道。已經虎視眈眈許久的孟鳥族人們立即一擁而上,嗷嗷怪叫著將眼前的主仆三人撲倒在地,拿繩索捆住雙手……怪叫聲中,偶爾能聽得幾句“少年”的尖聲掙紮:“等下!不是……怎麽都說到這份上了你們還要捆人啊?我都說了我不會逃跑賴賬……輕點兒……啊啊啊手要掰斷啦……”
須臾工夫間,百來號昆吾商人仆夫就被拴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少年被排在了頭一個,如今正垂頭喪氣地摩挲著手腕上的繩結,似乎努力地想把繩圈掙鬆一些。孟槐見對方還有些不甘心的樣子,將牛骨柄獵刀往腰間一插,伸手便往少年背後來了一巴掌:“還磨蹭什麽?帶路!”
“哎喲……走就說一聲嘛,動手動腳的做什麽……”“少年”抬頭瞥一眼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孟槐,到了嘴邊的抗議又變成了小聲嘟噥,“我我我……我警告你們啊,對我最好客氣點!畢竟到了石門山莊,你們的吃穿用度可都是少爺我說了算的,你要是再這麽動不動就打我……我我我到了石門就不讓他們給你飯吃!”
“行啊,到時候你試試!”穿著一身粗陋皮襖,臉上同樣紋著飛羽狀圖案的孟槐瞥了一眼少年,齜了齜一口白牙道,“你若讓我吃不飽飯,我便宰了你做下酒菜!搞清楚你現在是我們的俘虜,是欠我們債的奴隸,若不想被片成肉串,最好路上少動些歪心思!”
“好好地請人吃頓飯,怎麽就變成奴隸了……”被孟槐那麽一嚇唬,“少年”縮了縮脖子,隻能不情不願地走在最前麵,往濁河南岸蹣跚而去。一路上那顯然養尊處優的小少爺走得哼哼唧唧慢慢騰騰不說,剛抵達近河灘邊的石子地沒多久,便嚷嚷著腳疼不肯走了。孟槐罵了幾回也不管用,在兩名青年男子的勸說之下,隻能把少年扔到了後麵的牛車上,自己押著剩下的昆吾商人往前探路。
“少年”獨自一人被扔到了一輛牛車上,然而雙手仍舊被綁著,車前車後也跟著無數黥麵紋身的孟鳥族人。“少年”沒來由地歎了口氣,倚著車上空了的酒桶盤腿坐下,眺望著遠處的荒原發呆。正出神的時候,卻見背後蓋著酒桶竹簍的油布動了動,從底下鑽出個圓咕隆冬的小腦袋來,瞪大了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盯著“少年”上下打量。
“咦,是你啊?”“少年”認出對方就是昨天晚上最早進入到行帳中大吃大喝的族長小女兒,一想起昨晚對方那狼吞虎咽的吃相,自己臉上不由得便露出了些許笑容,“你怎麽在這裏?不跟你爹爹他們一起走在前麵嗎?”
女孩看著眼前的錦袍少年,吸了吸鼻子,一句話沒說便又縮回到了油布底下的陰影之中。“少年”不死心地低下頭去,笑著對女孩招呼道:“嗨,你叫什麽名字?”
見到對方探身湊近前來,女孩下意識地往裏麵又瑟縮了一下,但眼神中並未露出恐懼,還是充滿了仿佛小獸一般的靈黠與好奇。仔細打量之餘可以發現,這其實是個麵目姣好的女孩子,隻是不知為何疏於打理,才使得頭發亂得像雞窩,臉上也髒兮兮的,若不是那根粗長的發辮與綴有骨珠的羊皮裙,還真難看出這其實是個女孩來……見女孩並不作答,“少年”又放緩了聲音,用捆著的雙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女孩,重複一遍道:“玉祥,我叫薛玉祥……你叫什麽名字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