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激蕩天下（20）

  如是這般商定，三天以後，一艘船艙被銅皮層層包裹的船便出現在了水寨附近的湖麵上——這艘船沒有安裝桅帆，動力全靠從船頭和船尾處探出的六對船槳提供，而除了那六對探出船槳的舷洞和船艙正麵的觀察窗口以外，整條船沒有任何可以暴露船員的空間，嚴嚴實實仿佛一座水上堡壘一般。


  “如此即便是真有埋伏，應該也不會損兵折將。”於旗艦上，唐無梟指著獨自朝潛龍島水門方向緩緩劃去的新式甲船，對景玗道，“這‘鷹船’的圖紙，也是夫人托雪衣轉交給我們的——夫人真是無所不會！”


  “她沒事就愛瞎捉摸，但點子能不能真落實到戰局之中，還得靠你們來親手打造。”景玗心知自己妻子那無所不包的知識來源於何處，當下不好說破，便隻能開啟褒人貶己的互吹模式，“話說回來，先前說過的那些可以固定在船上的遠距火炮，何時才能完成？”


  “……沒有那麽容易，還是材料少，經不住折騰。”唐無梟聞言，無奈地籲了口氣道，“船上大炮不比虎蹲炮，單單一門便需鐵數百斤以上！如今四境皆亂，生鐵比之往年更不好搞了，為了這幾門虎蹲炮，我們已經將家中十數年來的庫存都用了個幹淨，實在是湊不出再鑄大炮的原料來了。”


  “之前貞陽城的銅炮，用著不也挺順手麽？”景玗狐疑地看了一眼唐無梟，接著問道，“若是生鐵不夠，為何不用銅來代替？別說連銅錢你們都搜集不夠。”


  “銅不比鐵，偏軟，而且耐熱也不夠，你偶爾打一發嚇唬嚇唬人還沒問題，若是用得頻了，銅炮容易積焦，甚至變形炸膛！”唐無梟轉頭看了眼兩人身後的火銃兵，如是解釋，“便是他們的那些銅火銃，也有一樣的毛病——射擊次數多了，銃管就容易變形，時間長了就必須重鑄……費時費力不說，也危險，你原本的意思是炮要上船，那萬一炸膛起火，死傷的可就是一船的人……現如今材料有限，願意上手操作這些新玩意兒的人也有限，我不想造成不必要的傷亡，再給今後的人手招募和訓練增加麻煩。”


  景玗聽罷理解了唐無梟的難處，也隻能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這時先前放出的“鷹船”已經劃到了水門附近，景玗伸手示意周圍人等安靜下來，隨後緊盯著向水門方向獨自挺進的“鷹船”，同時注意著水門四周的守方動靜。


  在平靜無風的湖麵上，“鷹船”內的舵手正以著整齊劃一的動作推動著船隻的航向，從觀察窗內已經可以數清水門上的橫木數量，眼看著還有幾丈距離便可登岸……而對麵水寨內卻毫無動靜，仿佛裏麵圍困的不是三千名全副武裝的朝廷水軍，而是三千個無聲無息的幽靈一般。


  然而就在“鷹船”的船首即將觸碰到水門的前一刻，水門忽然向上升起，從門縫下方便忽然躥出一排鑲有獨角蛟龍形象的尖頭木排來，木排頂端還嵌著镔鐵槍尖——隻聽“哢嚓”一聲，“鷹船”的船首應聲就被迎麵而來的木排戳到高高翹起，然後又隨著木排的後退而重重砸向水麵……船艙中的眾兵卒驚魂未定，便隻見船首赫然出現了一個碗口粗的大洞，冰冷的湖水順著洞口嘩嘩地便往船艙中灌湧，沒出幾秒鍾工夫，船身便失去了平衡，開始漸漸下沉。


  “鷹船”為了防禦的緣故在艙外包了銅皮，故而可供逃生的出入口便隻有船尾後的艙門一處而已。見船身進水極快，“鷹船”裏的十幾名兵丁趕緊從內打開艙門，想跳水逃生……然而前頭的人剛鑽出船艙便被埋伏在水門兩側的敵方弓箭手射翻，艙門口被死傷者的身軀堵住，後來的人想出艙便更加困難……景玗見狀連忙派出小船增援，同時勒令船上虎蹲炮眾炮齊發，以此來嚇退敵方的弓箭手……然而等到增援的小船劃到水門附近時，“鷹船”已經徹底沉沒，船中的十多個會水的義軍士兵，竟是一個都沒來得及從中逃出來。


  在“鷹船”沉沒之後，潛龍島的水門便又恢複了原狀。因為被沉沒的“鷹船”船骸所阻隔，剩下的船隊更加沒了靠岸的可能……景玗見狀沉默良久，最終將袖一拂，示意鳴金收兵。青龍湖上雙方勢力的初次交鋒，竟是占據了人數絕對優勢的景玗方麵铩羽而歸。


  回到北岸營中後，景玗便召集了唐無梟、穆向炎等眾將，根據親眼所見的水門機關發起討論——期間眾人發言五花八門，說什麽的都有：有的建議全船包括船底都包上銅皮，或可能夠抵禦得住對麵木排槍尖的刺戳；有的建議在船首對應位置上掛上盾牌，或可擋下木排那勢大力沉的一擊……但對於防禦住木排以後如何繼續抵近水門進行破除，卻全無辦法——畢竟對方的木排眼見著是能回收的，這就意味著可以在敵船下一次接近時反複利用，直到鑿穿敵船為止……而我方的船哪怕是能抵住對方一兩次的攻擊，但每一次都會被那形狀奇特的木排頂起推遠，仍舊無法靠近水門，如此便無法破門進入。


  眾人聚在帳中吵吵嚷嚷了一下午，始終都沒有議出個所以然來，到了晚間景玗也乏了，便遣散眾將，獨自一人來到玉羊帳內，試圖詢問妻子的看法——玉羊的大帳用屏風分隔成了內外兩部分，內裏奶娘已經哄著恒兒睡去了，而玉羊則坐在外間的火盆旁邊，仔細聆聽景玗轉述著早間在湖麵上發生的種種戰況。


  “……這個機關構思簡單，但很不好破。”聽罷景玗所說，玉羊低下頭沉吟片刻，給出了自己的答複，“水門前的水道狹窄，我們能夠騰挪活動的空間非常有限，而隻要正麵進攻，就幾乎一定會撞上那個木排……即便能擋下它的穿刺，但後續要如何固定姿勢，讓兵丁能破開水門進入島內，也不是易事……要是能拿得到水門內的地形圖就好了，如今裏裏外外兩眼一抹黑，我也不知道該從哪裏入手來想辦法……”


  “唉……談何容易，算了，你先早點休息吧。”景玗說著便要起身，正想掀帳出去。不曾想帳外忽然冒出了一個頗為熟悉的聲音，聲音的主人藉由月光將自己的高挑身形描繪在了帳幕上，從容開口道：“若隻是想要水門內的地形圖，倒不是什麽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