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激蕩天下（33）
“我來抱吧。”仿佛是被孩子的哭聲驚醒一般，那兩名一直站在門口冷眼旁觀的婦人此刻有了動作，其中一人看出了慕容栩的手足無措，她從對方手中接過孩子，另一人則連忙從衣箱內翻出一件舊衣來，將孩子裹上……此時那出門燒水的小姑娘終於端著水盆回來了，待將孩子洗淨包好，玉羊也已經完成了後續工作。她在水盆中洗了洗滿手的汙跡，抱過孩子放到產婦麵前，柔聲道：“恭喜，是個兒子，你有個小兒子了。”
“謝謝……謝謝你們。”產婦蠕動著嘴唇道出一聲細若蚊吟的感謝，一旁站著的兩個婦人聞聲也都抹起了眼淚，低聲對玉羊道：“你們真是大善人！你們不僅救了她娘倆一命，也是救了這個家——因為沒兒子，族裏的叔伯原本已經打算要將她們娘倆打發賣了……如今可好，這個家總算是能保住了……”
這句話讓玉羊臉上剛剛釋然的表情重又凝凍了起來，所幸此時雪衣帶著大隊人馬趕到，玉羊便將照顧產婦的活計交給了雪衣，自己去隔壁廚房換掉沾血的衣物……待回到院子裏，玉羊看見獨自一人杵在院中發愣的慕容栩，不禁疑惑道：“大哥，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慕容栩不斷搓揉著自己的雙手，那個嬰兒留下的觸感如今還沾在十指間縈繞不去，“恒兒當時……也是這個樣子的麽？”
“因為是不足月的，所以恒兒當時可比他的個頭要小得多。”玉羊端詳著慕容栩的神情，綻放出一個由衷的微笑道，“我把那麽一個不足一尺長的小不點，養大成了如今這麽個人見人愛的胖娃娃，可有成就感了！講真現在你若是想要回去，我還真有點舍不得……不過景玗說了，娃還是得認你，跟你的姓——至於是姓慕容還是姓昭，就看你自己決定了，你是他親爹，又是獨苗，你說了算。”
“……可能還得拜托你們先替我照顧他一段時間，我還沒想好我到底能為他做些什麽，也沒想好今後的人生要如何為之。”慕容栩抬著手仰麵向天，任由寒冷徹骨的北風帶著手指間的最後一絲血腥味，“不過我不會再尋死了，這點你們可以放心。”
“嗯！”玉羊聞言，臉上的笑容中又多了一抹欣慰之色——倘若今天的這一場巧合真的是上天的安排，想必此時合玥的在天之靈，應該也在如是微笑吧。
自打救下了那名產婦之後，玉羊隔三差五便會帶些食物去北澤村探望一眼——原因一來是產婦馮氏生產時出血太多，身體恢複得慢，家中如今隻有一個十來歲的丫頭幫忙操持，叫人放心不下；二來是因為聽說村裏有人因為馮氏死了丈夫，惦記她家田產想把她們母女賣了，故而玉羊經常帶著武師護衛前來走動，也好叫那些人不敢妄動歪心。
一來二去北澤村的婦孺與玉羊熟絡了，偶爾在田頭路邊遇見，態度也逐漸親和起來，有時候還會主動搭上一兩句話。玉羊沒有自曝身份，隻說自己是定西侯軍中女醫，隨軍從西境來到此地。故而產婦馮氏和女兒杏兒便隻道她是“應大夫”，並不知道她就是景夫人。
這一日天氣陰晦，玉羊正窩在帳中逗恒兒玩耍，忽而聞聽帳外有人喊報。雪衣出去打探了一番，回來轉達道：“夫人，是軍營守衛過來詢問，說是大營門口來了個小姑娘，指名要見‘應女醫’……他們不敢確定，便沒把人放進來，故而來問問是不是您認識的人……估摸是馮氏那丫頭，您說要見還是不見？”
“她自己一個人過來的？這丫頭膽子可小了，出什麽事了？”玉羊聽罷，連忙將恒兒交給奶娘，自己披上鬥篷道，“趕緊出去看看，可別是她娘和弟弟又出了什麽狀況！”
兩人說著便出了帳篷，因為走得急，就連平日裏的護衛都沒叫上。待到了門前，果然一眼看見那個小姑娘被幾個衛兵圍著，嚇得眼淚在框裏直打轉兒。
“杏兒！”玉羊一見小姑娘，連忙帶著雪衣迎了出去，將她從衛兵的包圍圈裏拉了出來。小姑娘一見著玉羊就撲入懷中，“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哭得話都說不出來，隻顧抱著玉羊一個勁兒地抽噎。
“好杏兒，你別哭，家裏出什麽事了？”玉羊一邊拍哄著女孩一邊迭聲問道，然而無論玉羊如何詢問，女孩都隻是低著頭哭，半個字都答不上來。玉羊見這麽問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乎轉身對雪衣道，“馮氏家中多半是出事了，我們得過去看看，你快去趟醫院，看看慕容大哥在不在？叫他帶上藥材，一起去一趟！”
雪衣應了一聲，轉身便一溜小跑地去了。過不多時回轉營門，帶回的卻不是慕容栩，而是休留和孟極。見玉羊露出疑惑的神色，雪衣連忙解釋道：“去了醫院，今天值班的潘氏說慕容公子沒在醫院裏，也不知去了哪兒。回來路上恰好碰見了休留和孟極，便一同回來了。”
“若是尋常小疾，我也可以試試！”休留見玉羊麵露難色，連忙站直了挺了挺胸膛道，“其實在彎月城裏的時候我就開始跟著師父師祖他們學習製毒和醫術了，如今雖然不敢自比師父跟師伯，但些許小傷小病，還是不在話下的！”
“那就先一起去看看吧。”見杏兒哭得越來越厲害，玉羊便隻能先帶著三人一同趕往北澤村……待走到村口，孟極抽了抽鼻子，忽然就停下了腳步。休留見她沒有跟上，連忙喊住玉羊和雪衣，轉頭問道：“怎麽了？”
“……說不上來，不太舒服，哪裏不太對勁的樣子。”孟極的右腳往後劃了半步，渾身緊繃，露出小獸般的防禦姿態，“風裏有些不一樣的氣味……我在這附近沒聞到過。”
休留聞言，學著孟極的模樣四下打望一圈，也抽了幾下鼻子，卻什麽都沒感知到。然而畢竟代替景玗教了孟極一年有餘，對這丫頭異於常人的敏銳度還是有所體會的，於是乎當即轉頭，對玉羊和雪衣道：“要不還是先回去吧？多叫些人再一起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