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陛下這是害怕了?
天牢內陰暗潮濕,青苔爬滿了牆角,蘇亦彤還沒走到君陌殤所關押的那間牢房,前麵就有人大聲喊道“陛下,陛下,臣在這裏。”
聲音清朗,仰揚頓挫,像是個入世未深的少年,言語間充斥著一股不羈的放縱。
蘇亦彤走過去,回頭看小喜子,不確定地問道“這就是大將軍。”
麵前的人一身狼狽,白色囚服盡數染黑,一頭墨發亂如枯草,頂在腦袋上,倒像極了用枯草搭建的鳥窩,還有那張不知道染了什麽東西的臉,被散落下來的劉海遮住了大半,哪裏還有小喜子口中那個一等一的美男子半點風姿。
小喜子恭敬一禮,回道“是的,陛下。”
蘇亦彤咽了咽口水,後退一步,艱難地問道“君陌殤……”
“陛下,您的傷如何了,可好些了?”被關押在牢房中的君陌殤手腳並用的朝她撲來,卻被鐵門給阻住了前進的步子。
這妥妥就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年對姐姐的關心啊。
蘇亦彤嘿嘿一笑,僵硬的扯了扯唇角,“朕沒事……”
“陛下……您……”君陌殤剛剛還處在與她重逢的喜悅裏,可一眨眼,他便安靜了下來。
“那個……”蘇亦彤撓了撓後腦勺,解釋道“朕上次與你比試摔傷了腦袋,醒來之後有許多事都想不起來了。”
這拙劣的謊言雖然連她自己聽著也有些別扭,但事實如此,她總不可能說原主已經因為他的造作死了?!
君陌殤臉一跨,周身氣息突然變得躁動不安。
小喜子被這他這股氣息壓得抬不起頭來,隻得小聲提醒道“大將軍,陛下這次來是特意放您出去的。”
“可以出去了?”不確信地看了看小喜子,又看了看蘇亦彤。
“嗯嗯,能出去了,能出去了……”蘇亦彤連連點頭,吩咐道“小喜子還不快去取牢房鑰匙,放大將軍出來。”
“是。”小喜子轉身退下,尋鑰匙去了。
場麵有點靜。
蘇亦彤側頭,盯著君陌殤看了好一會,才道“聽小喜子說,你跟朕的關係很好?”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這麽明目張膽的挑明兩人的關係,若是對方有所圖謀,那她豈不是又掉入了別人挖好的陷進裏。
抿了抿唇,她不自在地解釋道“朕的意思是……”
“不記得也沒關係……”然而,君陌殤卻是忽然打斷她道“臣記得就夠了。”
長臂從鐵門中緩緩伸出,想要去夠她的臉,然而蘇亦彤卻是驚慌逃開,連著退後了好幾步,看著他,眸光閃躲道“你你幹嘛……”
呼吸一滯,眸光微濕,他垂眸,自責道“對不起……”
他不該仗著同她青梅竹馬,就事事想與她一起,若不是他纏著她,或許她就不會有此一劫。
蘇亦彤一怔,呆呆地問道“對不起朕什麽啊?”
君陌殤抬頭,正視她的眸光,回道“若不是臣執意要與陛下比試,陛下也不會……”喉嚨滾動,到了嘴邊的話又被他盡數咽了回去。
事到如今,說什麽都晚了。
他閉了閉眼,漆黑如墨的眸子裏暗淡無光,背過身去道“陛下放心,不論您記不記得,臣定會護您周全。”
聽到他的保證,蘇亦彤壓在心底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她長籲一口氣,朝著他的方向往前挪了挪,咧嘴道“有你這句話,朕就放心了,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朕的好兄弟了。”
好兄弟!君陌殤臉色難看的扯了扯唇角,自言自語道“就隻是好兄弟了嗎?”
他的話聽得蘇亦彤雲裏霧裏,讓她琢磨不透他話中的意思。
這時,小喜子拿著鑰匙過來,開門道“讓陛下、大將軍久等了。”
一出牢房,君陌殤整個人看起來都不大一樣了,黑白相間的囚衣歪歪扭扭的掛在他外露的鎖骨上,敞開的衣襟下,健碩的胸肌若隱若現。
蘇亦彤咽了咽口水,花癡的毛病又犯了。
夜晚的涼風順著過道飄來,他取過牢房門上安插著的火把,頭前帶路,眉目微凜道“陛下,我們走。”
“這”蘇亦彤睜大了雙眼,看著他那隻著單薄囚衣卻依舊高大的身影,莫名覺得心裏暖暖的。
出了天牢,夜風撲麵而來。
蘇亦彤攏了攏衣襟,四處瞭望道“看守天牢的人呢!”
“呃”小喜子一怔。看守天牢的人不是被陛下您趕走了嗎?
“小喜子。”她回頭吩咐“明兒你去跟風飛翼說一聲,他安排的都是什麽玩意啊,連主仆都不分,讓他重新安排些有眼力見的來看門。”
“是,陛下。”小喜子應聲。
君陌殤舉著火把,聲音冷醇而又磁性,全然沒有了初見蘇亦彤時的青澀之意。“陛下,讓臣送您回宮罷。”
“嗯。”蘇亦彤點了點頭。
回到怡和殿的時候,殿門口熊熊燃燒的火把已經接近熄滅,守門的宮人見是蘇亦彤回來,忙跪下行禮道“陛下。”
“嗯。”蘇亦彤點了點頭,不怒自威。
抬步邁入殿門,身後的君陌殤望而止步,拱手道“夜深了,臣就不叨擾陛下了,告辭。”
蘇亦彤回頭看他,動了動唇,終是忍不住問道“君陌殤,我們的關係真的很好嗎?”
已經走出幾步遠的君陌殤聞言側頭,帶著幾許傷感的低聲回道“自然是好的。”
……
因為被刺客追殺受傷的緣故,這日,蘇亦彤罷免了早朝,安然在怡和殿養傷,偶有幾個不長眼的老臣前來叨擾,都被她以傷重為由,不宜商討國家大事給趕走了。
加之正清殿被風飛翼用內力轟出來的幾個大坑還沒修補完善,老臣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她去了。
“陛下,攝政王殿下來了。”
春日的陽光綿軟舒適,蘇亦彤正慵懶的躺在怡和殿後花園的秋千架上曬著太陽,冷不丁的身後就響起小喜子的聲音。
“不見……”長睫輕顫,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蘇亦彤小嘴裏哼著歡快的小曲,下意識地就脫口而出。
“這……”小喜子為難地看了眼已經走到近前的攝政王殿下,溜了。
風飛翼下頷收緊,眼神驟然淩厲,微風拂來,半束著的墨發輕輕揚起,從中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青竹氣息。
還未等他開口,那藏在陰影下,半瞌著眼的蘇亦彤卻是嗅了嗅鼻子,輕聲呢喃道“好香啊。”
她翻身坐起,未有睜眼的打算,麵容慵懶的就像午後偷腥的貓,循著香味朝著麵前的人撲來。
她額頭上纏著的繃帶已經被取下,經過幾日來的修養,麵色也好了不少。
風飛翼不動聲色的躲過她毛手毛腳的動作,邪魅的聲音中也添了幾分午後的慵懶。“陛下這幾日看起來過得很不錯啊……”
雙眼倏地睜開,在空中撲騰的雙手忽然怔住,蘇亦彤尷尬地扯了扯唇角,佯裝頭疼的扶著腦袋,貓著腰,又退回了秋千架上。皮笑肉不笑地道“是攝政王來了啊……”
“怎麽,陛下不希望本王來?”風飛翼玩味地看著她。
“不是……”她連連搖頭,繼續僵笑道“怎麽會”
“那陛下為何不見群臣?”若不是他親自尋來,他倒還不知,她的小日子竟然過得這般瀟灑。
那日半夜三更偷偷將君陌殤從天牢放出來也就罷了,偏偏還下旨讓他來代理朝政。
這幾日,他為她將要封後納妃之事忙得腳不沾地,被那群老臣吵得耳根子都疼,她倒好,卻是在這裏躲清閑。
眉眼隱隱染上怒火,拳頭在袖中收攏。
“朕這不是……傷還沒養好嘛。”她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是嗎?”眉梢一挑,“那本王怎麽聽說,陛下近日心情大好,日日笙歌,好不快哉。”
“沒有。”蘇亦彤聞言慌忙站起身來,心虛道“朕安分的很,沒有你說的那麽嚴重。”
不是那些朝臣說他比她這個皇帝還要牛掰的麽,她隻不過是想看看,他到底有多牛掰。這麽做也有錯嗎?
“是嗎?”努力保持鎮定的抿了抿唇,他不動聲色道“聽聞陛下把大將軍君陌殤放了?”
“嗯!”
“聽聞陛下還是趁著病重的身子連夜把他放出來的?”
“沒有的事……”
“聽聞陛下當時還很威風的將那兩名獄卒訓了一通?”
哪有那麽多的聽聞!當時天牢明明就沒人鎮守呀!
不滿的撇了撇嘴,蘇亦彤壓低了聲音回了一句。“一定是你聽錯了。”
“是嗎?那陛下可知那兩名獄卒現在何處?”
她又不是神,她怎會知道!丟了個白眼過去,她囁嚅道“朕又不是牢犯,怎麽會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本王倒是聽說,天牢外的那方小樹林中有兩具獄卒的屍體暴斃。”
“什麽……”還想著敷衍過去,聞言卻是一驚,她連忙跳起,撲過來揪住他的衣襟,問道“什麽時候的事?”
風飛翼瞥她一眼,嫌惡的推開她,不緊不慢的理了理衣襟,回道“就在陛下與大將軍離開那一日。”
從袖中取出一枚狀似飛刀,卻比飛刀還要尖細的暗器,他漫不經心道“這是本王的暗衛在那小樹林外找到的,陛下想查的話,可憑借此物去尋找線索。”
猶猶豫豫地接過他手中那枚暗器,蘇亦彤第一次覺得古代的人命是如此的不值錢。
哪怕前幾日她被人追殺,跑了整整一夜,她都沒有感覺到恐慌。可此刻,她隻覺周身冰涼入骨,好似頭頂被人時時刻刻懸著一把刀。
看著她突變的神色,風飛翼不禁勾了勾唇,道“怎麽?陛下這是害怕了?”
“他們……”恐懼在心中蔓延,蘇亦彤吞咽了下口水,才鼓足勇氣聲音發顫道“是怎麽死的?”
“聽說是利器穿顱,一擊斃命。”風飛翼漫不經心地道。
“啊……”蘇亦彤尖叫一聲,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兩人被殺時的場景,嚇得將那枚利器扔在地上,撲入麵前人的懷中大聲道“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