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情意初生(三)
半是惶恐半是恭敬的送走風飛翼,範淩心中瑟瑟發抖。
邁著虛無的步子回到書房,默了良久,終是執筆寫下一封書信,派人八百裏加急送往都城。
風飛翼滿身風塵的推開蘇亦彤房間的門,走了進去,一抬眼,見林太醫正在給床榻上昏迷著的人喂藥,他不適的抬袖掩了掩鼻。
濃稠腥臭的中藥味充斥著整座房間。他走過去將窗戶一一推開,漫不經心的問道“陛下可醒過來了?”
林太醫端著藥碗急得滿頭大汗,聽見聲音,忙拱手,回道“回攝政王殿下,未曾。”作難的看了手中的藥碗一眼,又看了看枕頭上染的濃稠藥汁,他眉間的褶皺更深了。
陛下哪裏都好,就是喝藥的時候,不論是醒著還是睡著,總要讓人費一番功夫。
看出了他的糾結,風飛翼走過來,朝他伸手。“本王來吧。”
林太醫如臨大赦的長舒一口氣,喜滋滋的就將藥碗遞到了他的手中。
風飛翼在床榻前坐下,一點都不嫌棄的捏著袖子為她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藥汁,眉目低沉,輕聲道“陛下醒來之後,莫要將本王知曉她是女兒身的身份告訴她。”既然她想要瞞,那他就替她瞞。至於她想要瞞到什麽時候,他大可等到她願意相信他,向他坦白的那天。
“那若是陛下問起?”
“不是還有二丫嗎?就說是她換的藥。”聲音冷冷的,聽不出有任何情緒的變動。
二丫從他的字語行間裏聽明白了個大概,“美人哥哥,你是說哥哥她其實是個姐姐!”驚訝的張大了嘴,她一雙大眼睜的老大。
林太醫忙捂住她的小嘴,小聲道“隔牆有耳。”
二丫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風飛翼睨她一眼,問道“二丫,你可願當陛下的隨身宮女?”小喜子一死,蘇亦彤身邊總該需個體己的人,但別的人他都不放心,隻有麵前這個從死人堆裏撿來的丫頭也許可以一用,雖然年齡小了點,但巧木需早雕。
二丫連連點頭,道“二丫願意,哥哥是為了救二丫才受重傷的,二丫願意當牛做馬的報答她。”
“嗯。”風飛翼舀了勺藥遞至蘇亦彤的唇邊,道“既為陛下的貼身宮女,名字當然不可隨意,本王今日便重新為你賜名。”想了想,他沉聲道“不如就以本王的風為姓,賜你一個月字。如何?”
“風月”二丫有點激動,登時跪地喜道“謝謝美人哥哥賜名。”
風飛翼擺手。“自今日起,你便要更正你的稱呼”
“是。”風月乖巧的點了點頭。“謝謝攝政王殿下賜名。”
學的還挺快!風飛翼讚賞的看了她一眼,道“那陛下醒了,你可知道該怎麽說?”
“嗯,知道。”
“嗯?”眉梢微挑,他饒有興致的看著她。
風月道“奴婢會跟陛下說,是奴婢幫她換的傷藥,包紮的傷口。”
林太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中豔羨,無法言喻。被攝政王殿下賜名,可是無上榮耀啊!
離國誰人不曉,整個離國姓風唯有攝政王殿下一人。這丫頭被賜風姓,就等於身後有了一道巨大的保護屏障,再無需懼怕他人。
“嗯。”風飛翼滿意的點頭。“都退下吧。”
“是。”
“林太醫將傷藥留下。”
“是。”
林太醫與風月一前一後的出去。
冒著氤氳水汽的藥汁正在一點一點的轉冷。風飛翼眸光一動,將碗中的藥汁盡數吞入口中,彎腰對上蘇亦彤的唇,覆了上去。
喂完藥,見得床榻上的人麵色好了些許,風飛翼心中的不安才漸漸褪去。他砸咂嘴,似還沒有嚐夠剛剛那綿軟香甜的味道,有些貪婪的看向那張被他吻得紅腫的小嘴。
怪不得第一次被她輕薄之時,他就生了反應,原來,並不是他有斷袖之癖,而是眼前的人實在是一隻狡猾的狐狸,差點讓他以為,她是個男人。
薄唇輕抿,生了薄繭的指尖掠過蘇亦彤的紅唇,他輕聲笑道“蘇亦彤,本王好像喜歡上你了,怎麽辦?”
初見之時,她像個流氓,眾目睽睽之下將手探入褲襠。想必那時,她也是在對自己的身份生疑罷。
再後來,她滿嘴粗話,行為怪異,麵對他時也絲毫不懼,全然沒有往日的懦弱害怕。那時他還以為,蘇亦彤這麽多年的懦弱膽怯全然隻是對他的偽裝。直到這幾日,兩人日夜相處,他才終於看出了端倪。
眼前的蘇亦彤跟過去的蘇亦彤根本不是同一個人,至於是哪裏不同,他也說不上來。
他小心翼翼的接近,包容著她所有的壞脾氣,已然把自己當成了斷袖。卻沒想到,她竟是個女兒家。
墨染的眸子裏帶了幾分知曉真相後的笑意,他骨節分明的大手覆在她的額頭上,細細摩挲,良久,才似不甘的長歎一聲,起身離開。
蘇亦彤這一次傷的很重,饒是林太醫用最好的藥為她吊著命,但她的身體仍舊每況日下。加之幽州城中珍稀的藥材斷無可尋。第二次一早,風飛翼便派人回都城尋雲清找藥。
日光初升,幽州城中一片安靜祥和。
關了多日的幽州城大門,終在這一日緩緩打開。
城外的百姓猛得瞧見城門大開,都沸騰了。相互擁擠著朝城門而來。
與此同時出現在城門口的,還有從都城來的那數十名太醫。
範淩站在城牆上,大聲道“大家別慌,陛下已經派了都城中最好的太醫來為大家看診,大家隻需稍等片刻就好。”
他這話一落下,百姓們也不鬧騰了。定定的站在城門口,瞧著那數十名著正裝的太醫,淚眼汪汪。
林太醫朝著百姓們拱手一禮,道“大家莫慌,陛下在城中特設了粥棚,大家隻需排隊讓我等一一把脈,便可入城飽餐一頓。”
“你說的可是真的?”
“該不會是騙我們的罷”
……
在場之人,懷疑有之,遲疑有之,似都怕這是一個哄騙他們進城的陰謀。
林太醫和藹一笑,解釋道“放心,如果是假的,大家盡管放心來找林某。”
“你是誰,找你又能做什麽?!”
林太醫微微一怔。看來場中攪局的人還有很多啊,怪不得陛下會在幽州城內遭遇刺殺,想必這些難民之中定還有殺手的存在。
思及此,他極力壓住心底的慌亂,更加溫和道“林某乃陛下身邊的禦醫……”
話還沒說完,就有人大聲打斷他道“禦醫有什麽用,出了事還不是拿不了主意。”
“是啊,不是說陛下也來了嗎?我們要見陛下……”
“我們要見陛下……”
“幽州城瘟疫這麽大的事,陛下身為一國之君,又怎可當縮頭烏龜……”
字字句句,全然不像是一個目不識丁的百姓所說出來的話。
幽州知府範淩看了身旁沉著臉的人一眼,拱手道“攝政王殿下,這可該如何是好。”
風飛翼抿唇不語,陰鷙的眸子裏戾氣陡生,他蹙眉看向城牆下正欲聚眾鬧事的百姓。沉聲道“不服管教者,先行拿下。”
“可這樣一來。”範淩略微遲疑道“陛下的名聲就會受損……”
“那又如何,有本王在,誰敢他議……”
轉身走下城牆,墨色的袍子在風中翻飛,他道“範大人,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去?”
“哦……好。”範淩木訥了片刻,萬萬沒有想到攝政王會擁護皇帝至此。狐疑的偷看了麵前的人兩眼。難道傳聞是真的?陛下與攝政王殿下真的生了斷袖之癖?
沉穩有力的腳步聲整齊劃一的走過空闊的街道,震得整條街道都抖了抖。範淩帶著昨日那五千精兵站滿了大街小巷,他大步往前,高聲道“攝政王殿下有令,不服管教者,可先行拿下,再做定奪。”
袖袍一拂,得了命令的精兵提著長槍一擁而上,登時震懾住了在場百姓。
範淩接著道“陛下都是為了大家好,城中已設好粥棚,你們既然不信林太醫,總該信得過本官罷?”
“呸,都是一丘之貉,狗官……”
有人暗暗啐了口口水,罵道。
範淩聞言,笑容僵在臉上,冷冽的視線從擁擠的人群中閃過,落在剛剛說話的那人臉上。
“你做什麽……”
那人步步後退,看著向他步步逼近的範淩,大聲嚷嚷道“你們看,你們看,狗官要殺人了……”
聲音之大,令得不少人都蠢蠢欲動。
範淩冷冷看過去,氣勢十足道“怎麽,連攝政王殿下的命令都不聽了嗎?”
“把他押下去,聽候處置。”
立刻有人上前將那人的胳膊架起。那人不服的吆喝道“狗官,你放開我,放開我……”
範淩仿若未聞的轉身,對林太醫拱手道“林太醫,範某還有要事要辦,就先告辭了。”
林太醫拱手。“範大人慢走。”
浩浩蕩蕩的一群人來得快,去得也快。
百姓們被範淩剛才的氣勢所震懾,都老老實實的退到了後麵排隊。
林太醫命人在城門口每名太醫的麵前都擺了一張方桌,開始診脈。
剛開始的時候,還有百姓心中惶恐,當看到最前麵的人在確診無礙後都入了城,心中不免放下心來。
到了下午,染瘟疫的百姓,和沒有染瘟疫的百姓就被區分了大半。
炙熱的陽光火辣,在場之人無一不大汗淋漓。
林太醫看了看日頭,想起臥病在床的皇帝陛下還需進補身子,吩咐城門守衛一聲,便提著藥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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