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趙檀公主
那一天,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過來的。隻覺得天都塌了。
他不顧一切的回到雲水庵,看著被燒成一片廢墟的地方,嚎啕大哭起來。昔日的情形曆曆在目,那無數個相依相伴的日子仿佛還在昨天。沉香的音容笑貌也清晰無比,這三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自己,一定要努力的活下去。
哪怕在最艱難的時候,他都沒有放棄。因為,他還想再見沉香一麵。
若這輩子就這麽不明不白的離開,永遠也無法站在她麵前,倒出心裏的話,那麽他死也不會瞑目。
那段日子,他極為消沉,每日都抱著酒壇子坐在廢墟邊自言自語。外人聽不懂,隻覺得他是胡言亂語,可他說的每句話都是他與她的過去。
他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她了,沒想到她竟然還活著。
隻要活著,比什麽都強。不管她現在叫沉香,還是葉瑤,在他心裏,她始終都隻是她而已。
陶煋想笑,可是臉上的表情卻比哭還難看。
葉瑤安慰他:“陶煋,別難過,我現在不是挺好的嗎?”
話音未落,便被扯進了一個寬大的懷抱之中。她感覺肩頭有些濕,心頭微微一動。“陶煋,你怎麽了?”她掙紮著想要抬頭,陶煋卻把她抱的死死的。
過了好大一會兒,她才聽到陶煋開口:“別動,我有些冷,多讓我抱一會兒好嗎?”
葉瑤這才鬆了口氣,就說他不可能對她有意思的。於是,安心的抱住了他。
可是,在陶煋心中,他從來就不想跟她做好兄弟。
雖然他一直沒有說,但是他做的每件事都在說我喜歡你。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他喜歡她,可偏偏這個當事人卻遲鈍的不像話。
他沒有告訴她,其實他是皇室的私生子,是野種,從小就被丟在雲水庵附近的村落裏。
他之所以知道那麽多的宮廷秘史。跟他的身份脫不開關係。
從記事起,他就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回去,可是這些話他卻無法對沉香言明。因為他的身份是那麽卑微且令人唾棄,縱然是回國,也是悄悄的被塞入一輛馬車,就這麽走了。
之後,更是以義子的名義入宮,受盡別人非議。
所以,縱然是到了現在,到了這個時候,他仍舊抱著那可憐的麵子,不肯如實相告。
他希望在沉香的心中,他從來都隻是陶煋而已。
當然,此時此刻,他也隻有在她麵前,才是曾經的陶煋。
陶煋眼神暗了暗,再抬頭已是笑容滿麵,他拍了拍沉香的肩膀:“既然我們有緣再見,以後我就罩著你了。你不是要到各國尋找公主嗎?我倒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沉香一愣,她以為說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陶煋一定會鄙視她,沒想到,這家夥說話的語氣就像是她要砍兩棵白菜似的。
她加重了語氣說:“我這是要殺人,而且殺的還不是尋常人,而是公主。”
陶煋啞然失笑,他想說,別說你要殺的人是公主,就是你變成嗜血狂魔,要殺他,他也會不離不棄。
“我知道。”
麵對陶煋的淡定,沉香很不淡定了:“這很危險,一不小心就會一命嗚呼。”
陶煋仍舊是笑著:“我知道。”
“說實話,我自己還從未運用過這十二支香,我擔心……”沉香歎了口氣,捧著臉,有些沮喪,“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該不該這麽做,為了自己一個人活,卻要害死十二個無辜的人。”
陶煋扭頭,看著她的側臉,失了神。
月光把她下頜線照的很亮,那細瓷般的皮膚仿佛會發光。
多少個深夜,他就是這樣與沉香一起坐在雲水庵的牆頭。她在哈哈大笑,他側身騎在牆上看她。
不知道什麽時候,她燦爛的笑容便成了他心頭的白月光。
他答應自己,這輩子一定要讓她永遠開心快樂。
“不必擔心。”他想伸手摸摸那近在咫尺的臉,可是終究沒有勇氣,“我自會幫你找到合適的人。”
“你……”沉香皺起眉頭,轉身回望著他,臉上是滿滿的疑惑。
眼前的陶煋的確是長大了,劍眉星目儀表堂堂,雖然眉眼依稀能辯出從前的樣子,但是感覺終究是不同了。
三年前,他還比她矮一個頭呢,如今自己竟然隻到他的肩頭。
從前的他虎頭虎腦,身量卻瘦似竹竿,半夜被師傅發現,他會立刻手腳利索的攀住樹枝躍到樹幹,藏身在濃密的樹葉下,那身手都趕上林子裏的長臂猴了。
可是現在,他臉上已經褪去了從前的稚氣,變得五官立體,棱角分明,言談舉止雖然有些不羈,但是已經比以前要穩重許多。人都說,女大十八變,有時候男大十八變也能變的讓人始料不及。
當然,這三年不見,改變的出了他的容貌,還有他那件常年不換的破爛衣服。
沉香雖然沒進過魏王宮,但也是見過世麵的。他身上這件綠衣,上麵用暗線繡著白鶴展翅,祥雲翻騰,仔細一看,布料奢華,做工精致,剪裁得當,絕非俗物。
陶煋見沉香的眼睛始終在他身上轉悠,不等她發問,他便先開了口:“當初我離開,是因為我找到了自己的生身父母。說來也巧,我這父母還很有錢。所以,我便做了三年的富貴公子。”
他為了掩飾心虛,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可是你也知道,我從小在山裏野慣了,受不了那拘束。再說,我從小的夢想可是要當捕快,破案呢。怎麽可能為那些金錢折腰,所以,我就跑了出來。”
沉香眨了眨眼睛:“這麽說,你現在是離家出走的?”
“算是吧。”陶煋一臉委屈的看著沉香,可憐巴巴的說,“現在,我隻有跟著你混了。”
可是,沉香還是覺得不對,問道:“那追你的女人是……”
“她是我的仰慕者。你也知道,帥氣多金的男子向來很受歡迎的,我天天被仰慕者圍追堵截,過的很辛苦呢。”
陶煋雖然這麽解釋,但是沉香似乎有她自己的想法。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然後問:“男人有錢就變壞,果然是真的。”
陶煋差點一口唾沫嗆死,這麽多年不見,沉香還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
不過,他也沒有解釋,隻是哈哈大笑道:“是啊,有錢人閑著沒事,多娶幾房老婆傳宗接代嘛。若是你沒人要,我可以勉為其難收了你。反正多一個人也不算多。”
話音未落,就被沉香一腳踢下了房頂。
陶煋領著沉香來到潁川城郊外一處河畔,然後指著河對岸的一個氣勢恢宏的宅院說:“看到了嗎?那就是趙國國君最寵愛的小公主趙檀的府邸。隻是,很少人知道罷了。”
沉香扭頭看著陶煋,問道:“那你是怎麽知道的?難道你跟著趙國公主有一腿?”
陶煋氣結,隻好掏出一錠金子說:“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沉香:“金子。”
“對了,有錢能使鬼推磨。”陶煋傲嬌的轉了轉手裏的金子,說,“更何況,這件事雖然算得上皇家秘聞,但也並非被瞞得密不透風。”
沉香立刻便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問道:“既然是公主,為什麽不住在宮裏,要住到外麵?還有,她可知道我是來取她性命的?”
陶煋摸了摸下巴,賣了個關子:“走吧,等到了就知道了。”
兩人敲開了公主府的大門,沉香還是有些忐忑。管家一路領著他們往前廳走,沉香則扯著陶煋的衣角,悄悄的問:“這趙檀公主,以前我也有所耳聞,年齡不過與我相仿,究竟經曆了什麽,讓她如此想不開?”
陶煋卻怎麽也不肯說了。
其實,昨天陶煋告訴她,替她找的人是趙國公主趙檀的時候,沉香就悄悄向店小二打聽過。
不過,打聽到的結果卻與陶煋所說出入很大。
趙國國君五十多歲才得了趙檀公主,算是老來得女,所以十分嬌寵。從小到大,但凡是檀想要的東西,趙國國君沒有不應允的。
而且是捧在手裏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就連每年圍獵、祭祖這種不宜女子路麵的場合,老國君也都帶著她,寵愛程度可見一斑。還說,這公主被寵的不像樣子,刁蠻任性,蠻橫無理。就連她的太子哥哥她都不放在眼裏。偏偏老國君對她寬容極了,不但不罵她,反而讓本國太子給自己的小妹賠不是。
總之,這公主還沒長大的時候,本國的朝臣大官都趕緊給自己家的公子訂娃娃親,生怕將來被皇上招去做女婿。
畢竟,將來誰要是攤上這樣一個兒媳婦,那基本就是捧了個燙手山芋。
沉香很喜歡聽這樣的故事,可惜,那店小二說到這裏就搖了搖頭:“前幾年,皇上還忙活著要給公主挑選駙馬,後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就被壓下去了,之後再也沒有聽說過公主選婿的事……反正皇家多的是門門道道,誰知道呢。”
所以,沉香對這個公主十分的好奇。
走到一個月亮門的時候,那管家突然站住,轉頭看了陶煋一眼,欠了欠身子:“這位公子,實在是不好意思。公主府裏的規矩,男子不得擅自入內院,還望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