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四章身體裏住著兩個人
元致歎了一聲:“我連自己的稀飯都還燙嘴,卻還要幫你倆吹稀飯!走吧,帶我去看看,什麽事就能要了那淫賊的半條命?莫不是受了驚嚇,再也做不了男人了?”
偏殿裏,程雁青披頭散發地站在床上,嘴裏念著《貴妃醉酒》的戲文:“麗質天生難自捐,承歡侍宴酒為年,六宮粉黛三千眾,三千寵愛一身專……”他神情專注,仿佛入了戲。
元致嘲諷道:“柳孟秦,你師弟明明生龍活虎的,怎麽都不像要命的樣子!你看好他,我管不了他的死活了,等他明天好點,你就收拾東西,帶他出宮去吧!他今晚想侵犯皇上,可是犯了死罪,能撿回條狗命,就算不錯了!”
平時看上去懦弱的柳孟秦,卻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他伸手攔住元致:“元大人請留步!小青是遵照您的意思去伺候皇上的,請問他何罪之有?元大人,小青他也是個可憐之人,請您放下您的偏見,救救他!”
元致憤怒在盯著柳孟秦:“我有什麽偏見?我說他有罪,他就是有罪,他老老實實地做個戲子不好嗎?非得對皇上心生邪念?”
柳孟秦跪在元致麵前:“元大人,小青他就是個病態的人,請您高抬貴手,不要和他計較!他其實一直都分不清自己是男人還是女人……或許,他一直都把自己當成了女人,皇上在他眼裏,不過就是棵能為他遮風擋雨的大樹罷了!大人,小青自從在十三歲那年,被戲班的老板強迫去陪一個富商喝了一晚上酒後,他的整個人生就改變了。他第二天被送回來時,身上遍布皮鞭的印跡,貼身的褲子上……沾滿了血漬……接著就發起了癲狂症,他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揮刀自殘,若不加以製止,用犀牛角作藥引給他鎮驚,他就會有生命危險……從那以後,每次受到驚嚇,他都會發病,而且越來越嚴重!”
元致用憐憫的目光看了看程雁青,出門招來一個小宮女:“去太醫院找個太醫來,讓他先帶上點犀牛角做藥引!”
元致配合柳孟秦,用繩子把程雁青綁好,怕他發病時咬舌,又朝他嘴裏塞了一塊卷成團的巾帕。
柳孟秦累得滿身大汗,用衣袖擦著臉上的汗水:“元大人,您看上去不近人情,其實您十分善良!”
元致清冷地道:“一絲的善念,並不足以證明我是個善良的人!實際上,我就是個十惡不赦的人!”
柳孟秦從桌上斟了一盞茶,遞到元致麵前:“元大人,小人說句話,您別不愛聽!您其實性子十分溫和,您暴戾的行為,來源於對自己的不自信!”
元致接過茶盞,順手放回桌上:“哦?你走南闖北的,倒是不少見識。那你說說,我為
什麽會這麽不自信?”
柳孟秦一改往日畏頭畏尾的模樣,大大方方地道:“那小人就鬥膽替元大人解解惑!說得對了,元大人就請放過小人的師弟;說得不對的,也請元大人多多包涵。”
元致清冷地點了點頭。
柳孟秦侃侃而談:“元大人原本生就一副帝王相,本來可以依靠實力,登上皇位的,然而元大人卻拱手把江山,讓給了心愛的女人,為此,您的父親鬱鬱而終!於是,您一麵對父親的死心生愧疚;一方麵,又對皇上的過往耿耿於懷;再加上,您天生性格孤傲,很是介意別人把您看作是依附於皇上的男人,當各種矛盾糾纏在一起時,大人心中的鬱悶就無法抒解,而您發泄情緒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向皇上發難!”
元致憤怒地拍著桌麵:“太可笑了!你是說,我隻有通過折騰皇上,才能獲得存在感嗎?豈有此理!”
柳孟秦拱手道:“元大人請息怒!小人也就是試著幫大人分析一下形式,若說錯了,大人大可一笑置之。依小人看,元大人大可不必在意別人的看法,無論男強女弱、還是女強男弱,隻要兩人能安然地相處,那就是最合適的一對!”
元致看著柳孟秦:“你平時少言寡語的,看起來膽小怕事的樣子,今天倒是一鳴驚人!”
柳孟秦用疼惜的目光看了看床上的程雁青:“小人從小修習戲文,道理還是懂得一些的,也並非大人眼裏的不善言辭。隻是,有小青在的場合,小人就盡量地收斂自己,把出彩的機會都讓給他,讓他得以一露鋒芒。我倆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在戲班裏吃盡了苦頭,最苦的時候,我倆被迫整天的練功,一天卻隻能分食一個饅頭……小青總是把我當做兄長,為了盡量讓我能多吃一口,他就推托說自己飯量小……我倆在長期的相處中,逐漸形成了一種介乎於兄弟和朋友,甚至……戀人之間的這麽一種玄妙的關係。請元大人見諒!元大人或許會對我倆的感情嗤之以鼻,您不可能理解我們曾一起遭受過的苦難,也不知道兩個年幼的孩子,都經受過怎樣的身心摧殘……反正,小人和小青相攜著,一路挺了過來!”
元致心痛地縐著眉心:“不不不,我並沒有岐視你倆的意思!你明知他性格上出現了問題,為何不幫助他改正?反而助長他做出一些不當的行為?”
柳孟秦自責道:“小人知道他那是病態的心理,可他自己不知道啊!小人每次提醒或想幫助他時,他都會以絕交相威脅!在外麵時,他就算任性些,也不至於惹出什麽天大的禍事,小人也就任他胡作非為了。可誰知進宮後,他竟失去了控製……”
正在這時,
一個小宮女帶著一個七十歲上下的老太醫,進了偏殿。
太醫替程雁青診脈後,詳細詢問了病情,開了一張藥方,讓小宮女去拿藥。
元致問太醫道:“老先生,程公子究竟患的是什麽病?”
太醫吞吞吐吐地道:“呃……這是典型的臆症。患者往往感到自己的身體裏,住著兩個或多個人,在發病時,時常會產生幻覺,或聽到些不存在的聲音,還會受身體裏不存在的人格所支配。這種病,目前尚無藥可根治,隻能通過服藥,抑製他發病的頻率,調節他的情緒。”
元致溫和地看著柳孟秦:“太醫已開好了方子,我也叫小宮女去拿藥了,你好好照顧他吧,有什麽事,就叫院子裏的太監和宮女搭把手。皇上剛才醉得厲害,我得帶太醫去看看她。”
柳孟秦千恩萬謝地把元致送出門,回房裏守在程雁青床前。
元致帶著太醫上了露台,朝慕容芷凝的寢殿走去,費翡迎上前:“唉呀元大人!皇上在屋裏把門閂上了,奴才叫也叫不開,也不敢撞門啊……正在著急,您就來了!”
元致低吼道:“你是當斷不斷!有的事,該處理時就要果斷。皇上醉了酒,萬一磕碰到哪裏,你拿什麽來賠?”他用手掰掉門上的一塊木雕,伸手進去撥開了門閂。
元致推開房門,嚇得魂飛魄散,隻見慕容芷凝用一根白綾勒著頸項,把自己懸吊在了鳳榻的床架上。
元致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凝兒……”
元致發瘋般衝到床前,抱住了慕容芷凝的腿,把她的身體往上托,費翡顫抖著爬到床上,拿刀割斷了慕容芷凝頸上的白綾。
費翡跪在地上,哭得呼天搶地:“皇上啊……您這是要害死奴才嗎?天哪……奴才這是嚴重的瀆職啊!”
“別嚎了,皇上還有氣,幸虧來得及時!”元致輕吼道。
太醫在慕容芷凝的前額上紮了幾根銀針,輕輕撚動,他的額頭上,沁著一層細密的汗珠:“元大人,皇上這是怎麽了?”
費翡搶先道:“別問了,先救人吧!馮太醫,若有人問起,就說皇上因為愁煩,喝多了酒,傷了風!”
元致癱坐在椅子上,他的內心又是委屈又是內疚,就好比打翻了五味瓶,個中的滋味,實在是無法言表。
送走馮太醫,費翡恭恭敬敬地道:“元大人,您還是留下來安撫皇上吧!奴才就守在門外,有什麽事,您知會一聲即可!大人哪……您是個男人,何必和皇上計較太多?”
元致輕聲道:“知道了,你在門外候著吧!”
元致坐在床沿上,伸手拉住慕容芷凝略為冰涼的手:“皇上,我
今晚確實是太過份了!你怎麽懲罰我,我都沒話說,可你不能拿我的罪過,來懲罰你自己啊!皇上,你今晚若有個三長兩短的,我也活不成了……你別生氣了,讓我來死,好不好?”
慕容芷凝發出一聲哀怨的歎息,她的聲音既虛弱又沙啞:“元先生,你根本無須自責,朕一直都有輕生的念頭,和你沒有關係!你放心,經過這一折騰,朕突然又看開了,以後都不會再有自盡的念頭了,因為那個過程……實在太痛苦……朕在快要窒息時,冥冥之中見到了父皇和母後,他倆拚盡全力,把朕直往鬼門關外推……朕於是就醒過來了!”
元致把慕容芷凝的手塞到錦被裏,別過臉,他的臉上掛著一串晶瑩的淚珠:“皇上,從今天起,我元致再也不會有任何的癡心妄想了!我倆,以後就以君臣相稱,除了處理朝政外,不談論任何話題!”
慕容芷凝用手捂著咽喉,表情極其痛苦:“朕又沒有怪你!朕一念之差,現在十分……後悔……你這是要和朕絕交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