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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衣帶漸寬終不悔(3)

  沈習穿著白色西裝外套,襯得整個人愈發白淨清秀,那雙明媚的眸剛一捕捉到淩桃夭,白皙的臉上便掛上了璀璨的笑容。


  "小夭。"他站起身,遠遠地朝淩桃夭招手。


  淩桃夭隻能硬著頭皮走過去,唐暖薇的話一遍遍地在她腦袋裏回放,清晰地每一個字都深深印在腦子裏。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淺褐色的眸不敢直視沈習,小聲應道:"沈習哥哥,你也在啊。"

  "我來看看伯父。"沈習從淩桃夭一落座,目光便不曾離開,那透人心魄的藍色裏滿滿的愛意,淩桃夭也不可能感覺不到。她垂著頭,避開那灼熱的目光,但是心髒卻不聽話地撲通撲通跳起來。


  淩良波笑眯眯地看著自家女兒的忸怩作態,還以為淩桃夭是害羞,於是識相地說要切些水果出來,便進了屋子,臨了還打了口型讓淩桃夭跟沈習好好聊聊。


  淩桃夭不禁哀嚎,這種氣氛,好好聊聊能聊出一朵花來嗎?她有些後悔沒有跟淩良波交代清楚單修哲的事,他一直是把沈習當做女婿來看,現在她懷著別人的孩子,要怎麽跟淩良波解釋?


  榕樹葉被風一吹,簌簌地落下來,時光寂靜,畫麵美好,仿佛回到了大學時代,她和沈習牽著手,走過林間小道,他為自己摘去頭發上的落葉,笑著說她是小花貓。記憶蒙上了灰塵,明明才過去幾年,卻仿佛已是半個世紀。


  時間真的是一種無情的毒藥。


  "小夭,那天我臨時有事,沒來得及趕過去,後來也沒有機會跟你解釋清楚。聽暖薇說,你經常來這裏看伯父,所以我就來撞撞運氣。"

  淩桃夭一愣,這兩星期她都因為身體緣故沒過來,難道他天天在這裏就為了遇上自己嗎?可是她要怎麽說出口,他們已經回不去了呢?


  "其實也沒什麽事,你不用在意。"淩桃夭靦腆地笑笑,依舊垂著頭。她幾乎都不敢抬頭看沈習,害怕掉進那雙清澈地恍若世界上最純淨湖水的眸。


  "伯父好像不知道這三年我們發生的事。"

  "我告訴他,你出國進修了,要好久才能回來。"淩桃夭解釋,當初沈習一句話都不說就消失不見,她沒敢告訴淩良波,怕這件事對他有刺激。那時候的他們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結果恍若一夜之間,美夢崩塌。


  沈習清秀的臉上露出了歉疚的笑容,他的聲音好似雨後綠葉那般的清新:"對不起,小夭。我……"

  淩桃夭連忙打斷他,鼓起勇氣抬頭,裝作沒什麽大不了的樣子,釋然:"都已經過去了,沈習哥哥,"她斂眸,聲音一下子低落下去,"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是的,過去了。無論當初他因為什麽原因離開,時間是不會允許他們回頭的。有些事情,一旦錯過,那就是一輩子。


  沈習的笑在那一刻凝結,落葉簌簌,在他們身邊飛舞成一幅絕美的畫。他看著淩桃夭,試圖在那張他魂牽夢縈了三年的臉上找尋一絲留戀,最終就好像垂死之人的手,瞬間無力。


  "是嗎,都過去了嗎,"沈習低聲呢喃,光線在他臉上晦暗不明,悲傷逐漸籠罩在他身上,"可是小夭,你真的可以就這樣放下?"

  淩桃夭張了張嘴,那句"不能"被她生生扼殺在喉嚨裏。她現在的身不由己不僅僅是因為淩良波做手術的錢,更因為那個叫做單修哲的男人。空氣中流動著不明原因的尷尬,淩桃夭緊緊地絞著手指,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的手觸及到自己微凸的肚子,酸澀一點點地漫上心頭。


  此時,淩良波端著一盆水果小跑出來,蒼老的臉上難得的見到了久違的笑容:"來來,吃點水果,這天氣啊,太幹燥,容易缺乏維生素。"

  淩良波似乎沒有察覺到兩個人的尷尬,他滿心地以為,沈習既然進修回來了,那麽婚事也應該提上日程。淩桃夭打著哈哈便搪塞過去,心想還要找薇薇商量一下,要怎麽解釋肚子裏孩子的事情。


  一眨眼工夫,太陽西沉,天色漸暗,吹在人臉上的風也開始有了涼意。淩良波把淩桃夭往沈習身邊一推,讓他送寶貝女兒回家。


  沈習自然求之不得,淩桃夭當著淩良波的麵也不好拒絕,隻能硬著頭皮坐上了沈習的車。直到後麵不見了淩良波的身影,淩桃夭才算舒了一口氣,說道:"你在路口把我放下就好,我坐公交回去。"

  沈習倒像是沒聽見似的,直視前方,嘴角始終帶著淡淡的笑:"小夭,我還是有點肚子餓,陪我去吃點東西吧。"還沒有等淩桃夭張口拒絕,沈習接著說道:"這麽久沒見了,朋友之間也該敘敘舊。"話說到了這份上,淩桃夭再拒絕就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也隻能點頭應允。


  高檔的車內,淩桃夭有些坐臥難安,她緊緊地攥著安全帶,扭頭看窗外。路邊的風景在行駛中連成一條直線,刷刷地往後退。不過下午五點,天色卻已經暗下來,人們帶著一身疲憊地走在路上,表情木然。


  生活久了,每天做著重複的事情,激情也逐漸消磨。活著到底是為什麽?賺錢又是為了什麽?宇宙浩渺,卻連自己生存的意義都找不到,隻是這樣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地如行屍走肉一般。


  車子在行駛了一段時間後,停在一家裝修高雅的店麵前。淩桃夭眼眸一閃,往日的記憶鋪天蓋地而來。


  沈習替她解了安全帶,過分的靠近讓淩桃夭鼻尖下聞到了熟悉而又陌生的薄荷香味。那是專屬於沈習的味道。她的臉不爭氣地漲紅了起來。


  "小夭,到了。"沈習微微一笑,水藍色的眸仿佛一波清澈的泉。


  "為什麽要帶我來這裏?"淩桃夭下車,低聲問道。當初甜蜜美好的記憶到如今隻不過是一把沾血的匕首,閃著不寒而栗的光。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是將那些帶著茉莉清香的回憶一點點地撕扯開,連渣滓都不剩。


  "這是我們以前最喜歡的店,"沈習抬頭望著招牌,很是自然地牽過淩桃夭的手,"三年了,不知道有沒有變。"

  淩桃夭輕輕地掙脫了幾下沒有掙開他的手,隻得作罷,低聲呢喃:"怎麽會沒有變呢,一切都變了呀。"不知是說給沈習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沈習也不知是聽見了還是沒有聽見,推開門走了進去。


  年輕的服務員笑容滿麵地說著歡迎光臨,想給他們引路,沈習擺擺手,道:"我們坐窗口那一桌,麻煩兩杯藍調咖啡,一份槭風蛋糕,一份巧克力布朗寧。"

  淩桃夭心頭一暖,他居然還記得自己喜歡吃什麽,她卻已經記不清他的喜好,畢竟那麽久了。


  落座,沈習和淩桃夭麵對麵,旁邊是一扇落地窗戶,幾淨的玻璃上映著華燈初上,車水馬龍,外麵的世界仿佛與他們隔開了一般。


  這是一家咖啡會所,淺褐色調,水晶燈泛著溫暖曖昧的光,每個卡座都有一麵鏤空的木質牆隔開,寥寥的幾個客人低聲談笑,環境清幽安靜。吧台上,調酒師模樣的帥氣男生正在擦拭杯子,紅酒杯倒掛在他前上方,看上去很有情調。


  沈習打量了片刻,聲音有些落寞:"真的是變了好多。"這裏有太多他們的回憶,連回憶都變了,人又怎麽能不變?

  淩桃夭不說話,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氣氛壓抑,讓人不知所措。以前是淩桃夭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沈習在旁邊聽著她說,一臉寵溺的笑。現在,是沈習不停地在找話題,而淩桃夭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沈習忽然彎下身,手在桌下摸索了一會兒,驚喜道:"小夭,以前我們刻的字居然還在。"

  淩桃夭聞言,把身子探下,華燈中,暖黃色調的燈光下,她隱約看見桌肚下刻著一排小字:沈習和淩桃夭永結同心,永不分離。


  回憶就像電影一樣一幕幕地開始回放,原本那些模糊不清的畫麵逐漸清晰。那時候的她依偎在沈習的身邊,拉住他的手就以為擁有了整個世界。


  "那時候真傻。"淩桃夭微微笑著,光暈打在她的臉上,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明明才分開三年,有些事就像發生在上個世紀。越是美好的東西,經過時間的變質,回想起來就越殘忍。


  "那時候你非拉著我蹲在這桌下,刻完字還讓我簽名。"沈習的手指摩挲著咖啡杯的邊緣,湖藍色的眼眸裏一片溫柔。淩桃夭撲哧一聲笑了,"最後你沒寫,我還跟你生氣了好久。"

  那笑容明亮如光,潔白的貝齒就像珍珠,清澈的眼眸眯成了一條線,美好恍若天使。沈習幾乎看呆了,等他反應過來,他已經不由自主地探身過去,一手托住淩桃夭的下巴,毫不猶豫地吻住她的唇。


  淩桃夭的嘴因為笑而微張,正好讓沈習牢牢吮住。靈巧的舌尖探進她的口腔,輕輕地刮著她的上顎,轉而揪住她的丁香小舌,一陣纏綿。


  一瞬間,她的唇齒間便有淡淡的薄荷味道彌漫開來。沈習吻得很溫柔,像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一樣,他碾著她的雙唇,不輕不重。窗外的光落進來,照在兩人相互纏綿的臉上,明明滅滅,美得猶如一幅油畫。時間恍如靜止一般,曖昧氣息流動。


  一種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覺席卷淩桃夭的身體,腦海裏,卻猛地出現了單修哲的臉。他的吻不似沈習一般紳士,是霸道而充滿了占有欲,恨不得將她揉進骨血裏。


  "唔!"淩桃夭反應過來,伸手將沈習推開,一臉震驚地看著他。紅唇因為沈習的吻而顯得嬌豔欲滴,更加誘人。


  沈習被她推得措手不及,穩了穩身子,直直地看著淩桃夭:"小夭,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我發誓,再也不會離開你了。我們結婚。"

  終於,還是要麵對這個問題。淩桃夭覺得疲憊,低下頭,笑得蒼白無力:"不可能了,怎麽還重新來過……"喉頭滾動了一下,她像是用盡全身力氣,咬出了幾個字,"我懷孕了。"

  "我知道。"沈習平靜讓淩桃夭吃驚。


  "你知道?"她抬頭。


  "許蕾淨告訴我了。"沈習回答,複又急切地握住淩桃夭的手,表情慌張,"沒關係的,我不介意。我不管你懷著誰的孩子,隻要你在我身邊就好。小夭,到我這裏來,好不好?"

  淩桃夭像是被人重重地砸了一錘,眼淚簌簌地落下。如果再早一點多好,再早一點,她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模樣。她害怕沈習會因為孩子而討厭她,所以選擇了走到單修哲那邊,但是,現在他告訴自己,他什麽都不在意。多麽諷刺……


  "來不及了,一切都已經遲了……我們回不去的,回不去了……"淩桃夭細細的聲音就像壞掉的磁帶,重複著這幾句話。


  "怎麽會來不及?隻要你願意,我們現在就可以去結婚……"

  "沈習哥哥,我身邊有別的男人了。"

  一句話,讓沈習所有的言語都變成了沉默,他無力地跌坐回座位,秀氣的臉上漫上了傷悲。他苦笑,卻比哭還難看。"其實我感覺到了,隻是我不願意相信。我以為你還是我的小夭,從來沒有想過,你的身邊會站著其他人。我連想都不敢想,我害怕。"

  他害怕會失去,所以他一葉遮目,自欺欺人。他奢望著他開口讓她回來,她就會回來。隻是,時間啊,變換了多少感情,磨平了多少激情。


  "對不起……"淩桃夭泣不成聲。沈習是她整個青春,多少次幻想著成為他的新娘,最後,卻是她先離開。誰都不能給這未來的一年一個定數,她不想開口讓沈習等。等待,是世界上最煎熬的事情。她等過,知道那種蝕骨腐心的滋味,所以,她不願意。


  沈習的聲音幹澀:"小夭,你不用說對不起,不是你的錯。是我,是我把你推開了。"他忘記了,他曾經以為短短的三年,在淩桃夭的世界,卻是幾個世紀。他估錯了時間的殘忍,作為懲罰,他失去了淩桃夭。


  他不想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也沒必要知道。得到了他的小夭,已經讓他輸得一敗塗地。感情的世界,有人先走,有人留下。三年前,他先離開,就不該奢望淩桃夭一定會一心一意等著他。


  他用了三年時間來錯過淩桃夭的一輩子。


  淩桃夭淚痕滿布,她的愧疚就那樣寫在臉上,讓沈習覺得更加難堪。"對不起……"她能說的也隻有這三個字。如果跟沈習說,她跟單修哲的一年之約,沈習一定會等。可是生下了孩子的她,還是不是那個被沈習喜歡著的淩桃夭,她卻不敢確定了。


  沈習擺擺手,金絲眼鏡後麵那抹冰藍,如今也顯得黯淡無光,慘笑道:"我羨慕他。"

  淩桃夭已經泣不成聲,她慌慌張張地收拾東西,狼狽地起身:"我該回去了。"已經沒有辦法再待下去,她的心髒,疼得快要受不了。那是她愛了整個青春的人,如今,在她麵前戚戚地說羨慕在她身邊的男人。於他和她,都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


  那個信誓旦旦說要當沈習新娘的淩桃夭,在朦朧的回憶中,說著再見。再也不見。


  沈習叫住快要出門的人,內心無比地掙紮,小夭,如果我告訴你離開的原因,你會不會再給我一個機會?那種想法不停地叫囂,出口卻還是那般細軟溫柔:"小夭,無論什麽時候,你回頭,我就在這裏等你。我哪兒都不回去。"

  原本快要止住的眼淚再一次潰堤,淩桃夭硬生生地挺直身體,沒有回頭。沈習已經是她的過去,既然過去了,再回頭也不是原來的模樣。她要往前走,就算前路崎嶇坎坷,她也要披荊斬棘地走。


  沈習眼睜睜看著淩桃夭消失在馬路對麵。他伸出手,像是要抓住她一樣,可是最後還是一片空氣。她已經走了很久,可他還是維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仿佛一塊經曆了風吹雨打的豐碑。


  時光匆匆,我還是我,在原地等你;歲月荏苒,你還是不是你,請你回頭,我還在原地。


  "小夭……"他戚戚然地叫著她的名字,頹敗地將臉埋進自己的手掌。那些他以為永遠不會消失的過去,如今在淩桃夭麵前,變得麵目全非。他一個人苦苦地扯著繩子的一端,而另一端早已人走茶涼。


  誰來告訴他,變了心的愛情,要怎麽回到曾經?他曆經千辛萬苦回到她的身邊,等來的卻是一句"我喜歡上別人了"。他用盡了力氣遊到岸的對麵,希冀著綠草盈盈,鳥語花香,卻發現,彼岸寸草不生。可悲,可笑。


  "沈習。"略微低沉的女聲在頭頂上方響起,沈習滿心歡喜地抬頭,眸中的那一點火焰悄然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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