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斬木揭竿上梁山
月黑風高,沒有月光的照耀,山林黑色的輪廓顯得越發猙獰可怖。人跡罕至的荒山裏,幾個人影倉皇閃過,叢林裏能聽到的聲音,除了夜梟透著鬼氣的鳴叫,剩下的就是那幾個人影的喘息。
幾天下來,胡元和小五、黎平早已體力不支。即便是身體健碩的淮占郴,也因為山路崎嶇,雙腳長滿了水泡。
“歇一歇吧,走了這麽遠了,他們應該追不上來了。”
話音落地,黎平再也邁不開的腿沉沉地橫在地上,整個人也重重癱倒在地。
淮占郴本來還想往前,但聽見周圍響起兄弟們坐下的聲音,便也停住了腳步,往後挪了幾步,就近找了棵樹,停了下來。
風吹過,淮占郴默然地站在樹下。背才靠上身後的樹幹,小五的哭泣聲便順著風勢飄了過來。
沒有月光,漆黑的山林裏,這樣的哭泣簡直讓人毛骨悚然。然而,此刻,坐在小五身邊的兄弟們卻沒有對這樣的哭泣聲有絲毫的反感。
“都是我不好!”
黎平懊惱地往腿上重重地打了一拳,眾人沒有出聲,隻漠然地聽著,小五的哭聲卻是更響了。
“你還我弟弟!還我弟弟!”還沒坐穩,小五已經衝過來,死死揪住黎平的衣裳。
沒有月光,小五的蠻力全數使在黎平的脖頸處,黎平隻覺得快要窒息,本能地將小五的身子往外推。
力道更大的黎平占了上風,小五被他推到在地,抽泣著喊道:“我沒有弟弟了,沒有弟弟了!”
胡元的心裏本就不好受,見小五被黎平推倒在地,原本咽下去的話還是說了出來:“你幹什麽?!人是你害死了,你還敢打人!”
胡元走向前,抹黑將小五從地上扶起來,才站定,他口中的抱怨又再次響了起來:“你說咱們好不容易逃出來,你幹嘛非得回去拿錢袋子?!命重要還是錢重要?!你就真的分不清?!”
胡元的話從黑暗深處傳來,沒有指名道姓,但誰都知道,這話是說給黎平聽的。
那一日,好不容易逃到隋軍大營的淮占郴和兄弟們以為性命無憂。誰知,才到軍營邊上的山丘上,來護兒便命人將淮占郴等人扣押起來,罪名竟是“私通高麗敵軍”。
顯然,這是欲加之罪。
淮占郴盯著脖頸上冰冷的刺刀和士兵冷漠的麵孔一下明白了來護兒必將修渠工大軍處死的決心。
對這位大將軍來說,昨日高台上的謊言自然是不能兌現的。既然失敗是注定的,那麽,隨便找個罪名將幸存者處死,當然是最好的辦法。
可是,淮占郴剛剛死裏逃生,他怎麽甘心再次被人魚肉呢?
趁著士兵押送他們返回軍營,淮占郴假借崴腳,一把奪過士兵手上的刀,砍死了身邊的侍衛。胡元等人見狀,也跟著反抗起來。
起先,來護兒沒有料到淮占郴等人會反抗,所以,隻派了八九名侍衛前來羈押。
淮占郴帶著兄弟們速戰速決,很快就將士兵就地斬殺,轉頭往山林深處跑去。
一隊前來交接的士兵看到前方局勢不妙,當即派人回去稟報來護兒。收到消息的來護兒氣急敗壞,下令軍中侍衛全部出擊,定要將淮占郴等人盡數緝拿。
一開始,逃離還算順利。才跑到半山腰時,黎平卻突然地驚呼起來。
“不好,我的錢袋子不見了!”
“都什麽時候了,還找錢袋子!”胡元很是不滿地衝黎平喊了一聲,隨後跟著淮占郴的腳步繼續往前。
小五覺得黎平此刻找錢袋子的舉動簡直與作死無異,便也不曾理會他,隻跟著胡元和淮占郴一路向前。
黎平卻固執己見,甚至趁人不備,偷偷轉頭,打算回到方才與兵士打鬥的地方尋找錢袋子。
這一舉動,偏巧被機靈的小六看見了。
“哥,你怎麽往回跑?!”
“我去找錢袋子!你們先上山,我找得了就來和你們匯合!”才說完,黎平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叢林中。
小六焦急地喊了一聲“哥!”,又焦急地看了看即將翻越山頂的淮占郴。
躊躇了片刻,不放心黎平的小六還是轉過身,跟著黎平的腳步朝山下去了。
然而,誰也沒想到,這一去,小六竟再也沒回來。
重新回到山腳下,黎平果然見到了自己丟失的錢袋子,不過,他也毫無意外地與士兵遭遇了。
士兵們正因為來護兒的責難氣急敗壞,見到黎平,自然往死裏打。後背狠狠挨了幾槍的黎平眼看就要送命,小六見勢不妙,大喝一聲,將士兵的目光吸引到另一個方向。
“淮哥!他們追上來了!快跑!”
此時的淮占郴在山的東麵,小六故意朝西麵喊了這一句,顯然是想造出眾人正向西逃竄的假象。
士兵們搜索無門,聽得小六這一聲喊叫,自然放棄了奄奄一息的黎平,轉而向小六所在的方向追去。
黎平的性命保住了,跑到山頂的淮占郴、胡元和小五自然也保住了性命。
隻是,他們再也見不到小六的模樣了。
山下,小六的屍身被懸掛在隋軍大營門口,山頂,從不輕易動武的淮占郴朝重傷的黎平重重打了一拳。
“糊塗!”淮占郴狠狠地罵了一句,神色裏除了憤怒更有傷痛。
胡元忘不了這一幕,幾天過去了,他的氣憤一點也沒有消逝的跡象。
寒風吹過,黎平靜默不語,胡元更是氣憤。
他走上前,衝著石頭邊上的黎平大聲斥責起來:“說話呀!啞巴了!平時不是你的話最多麽?!”
黎平本想以靜默應對胡元的指責,可麵對胡元少有的咄咄逼人,他終究還是沒能忍住。
“那不是普通的錢袋子,裏頭裝的是我娘留給我的護身符!”隻一句,胡元的指責忽地沒了繼續的理由。
在這個隨時可能死亡的地方,一個親人贈送的護身符簡直比命都重要。
黎平拚死回去,為的隻是死去的母親留下的念想,這樣的動機不應該成為責難的理由。但小六的生命同樣珍貴,胡元又怎會因為黎平的情有可原,對小六的喪命置若罔聞呢?
左右為難的胡元悲痛地朝天空大喊一聲。
身旁幾人被突如其來的吼叫嚇了一跳,直到山中的回響漸漸消散,淮占郴的思緒才重新回歸。
和胡元不同,此刻的淮占郴已從悲痛中清醒過來。
世道混亂,戰火無情,淮占郴明白,造成孟勇和小六死亡的,不是黎平的任性,而是統治者對戰爭的狂熱。
若不是煬帝好大喜功,隋高之間的戰爭就不會出現,馬太守就沒有機會克扣口糧發國難財,自己和兄弟們要不會因此被送到戰場。
沒有戰爭,來護兒就不會急功近利地將萬名修渠工推向死亡,孟勇和小六也不會成為犧牲品。
想明白這一點,淮占郴不由得站直了身子。他鄭重地對著小五的身影詢問道:“想報仇麽?”
小五抬起頭,近在咫尺的淮占郴,因為身影的魁梧顯得格外壯碩。他抽泣著,口中喃喃地回答了一聲:“想……”
“大點聲!”
淮占郴大喊,小五躲藏的鬥誌被他言語裏的堅毅點燃。
“想!我想報仇!”小五果斷站起身,對著淮占郴的身影大聲回答道。
“好!!”淮占郴讚賞地點點頭,雙手拍著小五的肩膀,回道:“那就跟著我,一起去給孟勇和小六報仇!”
“報仇?怎麽報?找誰報?”
胡元滿心疑惑,淮占郴卻滿心堅定:“誰混亂了這個世道,咱們就找誰報仇。”
胡元一驚,愣了半晌才顫抖地問道:“你這是要與朝廷為敵?”
“對!就是要以朝廷為敵!”
淮占郴的語氣依舊堅定,黎平聽完,心中的憤怒頓時也轉成了鬥誌:“占郴說的對!他們不把咱們當人看,咱們也不必聽從於他們!”
胡元知道兄弟們急於反抗的心情,可“反對朝廷”不是過家家,他覺得有必要再確認一下:“不聽從可以,隻不過,一定要武力對抗麽?”
“當然!天下百姓,盡被魚肉。運河勞工被押到戰場送死,運河邊屍橫遍野。行轅所到,處民不聊生;太守官僚,稱霸一方。強搶民女、易子相食的事屢見不鮮,世道淪落到這種地步,除了武力反抗,咱們還有別的辦法嗎?”
淮占郴的話打破了夜晚的寂靜,也打碎了兄弟們最後的顧慮。胡元最終下定決心,緊緊握住拳頭,堅定地問道:“那接下來咱們怎麽做呢?”
“投奔義軍!在黃宅的時候,我聽霈佑公子說龍門的毋端兒因為不堪朝廷重負,帶著同村的弟兄們揭竿而起,大得朝廷甚至恐慌。咱們順流而下,直接到龍門投奔義君,一同反抗朝廷的的暴政。”
淮占郴見兄弟們如此齊心,便將心中所想和盤托出。幾人聽完淮占郴的話,臉上的神色倏地一閃,齊齊應下了淮占郴的建議——
“好!就這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