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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上元火樹銀花合

  方才,屋裏的人還在為火藥的事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論。才一會兒的功夫,所有人的焦點竟都落在了淮占郴的身上。


  若是因了公事倒還好,可因為自己和凝如的感情被灼灼的目光包圍,淮占郴實在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和淮占郴的尷尬相比,王全倒是一副過來人的模樣。他得意一笑,回道:“胡將軍有所不知。這兩尊皮影是《明月傳》裏的角兒。男的是征戰匈奴的月將軍,女的是苦等戀人歸來的明心小姐。兩人因為戰亂分離,苦苦思念對方,直到戰亂結束,才佳偶天成。將軍選著兩人,自然是看中了月將軍與明心小姐之間的深情啊。”


  聽完王全的解釋,胡元不禁拍了拍大腿,笑道:“果然很相似!老伯有所不知,我們占郴的心上人自幼與他青梅竹馬,也在戰亂中苦等他歸來。如今兩人重逢,他選了這皮影,自然是寓意深長的!”


  眾人一聽,這才知道巡防營的年輕主帥竟還有這樣一位佳人在身邊,驚喜之餘,紛紛感歎起來。


  另一位老者劉誌稱讚道:“如今,將軍如日中天,卻仍對當年的感情如此執著。這樣的品性,著實值得讚歎。”


  淮占郴沒想過自己對凝如的感情竟能引來褒獎,羞澀之餘,淡淡回了句:“我同她相知多年,我自然不能負她。”


  劉誌讚許地點點頭,第二個疑問接踵而至:“對了,上元節長安城裏的有情人多半相約看煙花,將軍為何帶著心上人看皮影?”


  淮占郴笑了笑,回道:“也是我的緣故。上元節那日,巡防營任務繁重,待從值上回來,已是亥時,街上的煙花怕早就放完了。所以,隻能自己耍個皮影給她看了。”


  王全本還專注著皮影的一舉一動,聽得淮占郴這麽一說,他當即回道:“那便等將軍下了值,再讓城裏的商戶們放煙花不就行了。”


  胡元微微一笑:“老人家,我知道您體恤占郴。但商戶們放煙花多半在戊時,且從來都是自己放自己的,哪裏還能湊到亥時一起燃放。”


  王全卻胸有成竹:“胡將軍,別的小的不敢誇口,但小的在東西兩市混了三十年,燃放煙火的商戶十人中有九人認得我這張臉。平日裏,商戶們家長裏短的事情沒少叫我評理,我這張老臉在市坊中還有些用處,要他們一同在亥時放個煙花,也還是可以的。”


  隻一句,淮占郴和胡元不由得笑開了花。


  “如此,待占郴從值上下來,咱們便即刻放煙花!”


  劉誌卻搖搖頭:“從巡防營到朱雀街大約要一刻鍾,淮將軍將姑娘接出府,也要一刻鍾。所以,這放煙花的時間,不能定在將軍下值的時候。”


  胡元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腦袋:“是我疏忽了!那咱們就把放煙花的時間定在亥時二刻,如何?”


  眾人點點頭,對這樣的安排很是滿意。


  淮占郴更是激動得不知道說什麽好,趕忙後退一步,向眾人鞠了一躬,眼裏閃著雀躍的光。


  所謂:重要的事情說三遍。待上元節真正來臨這一日,王全和劉誌早早便將亥時二刻統一放煙花的事情,向商戶們通報了三次。


  戊亥交接時,淮占郴順利從值上下來。胡元接完班,淮占郴當即跨上雲風,朝黃霈佑的家中急馳而去。


  和先前算的一樣,淮占郴到黃府的時間一刻有餘。所以,時間緊迫,淮占郴沒有寒暄的時間。


  凝如見淮占郴回來,才想把手上的絲帕送給他,便被他不由分說地打橫抱起來,朝門外的雲風疾馳而去。


  進門時,淮占郴同黃霈佑說了句“公子!我回來了”,還沒反應過來,淮占郴又從背後同他說了句“公子!我先走了!”。


  黃霈佑愣了愣,雙腿連位置都沒來得及挪動。


  好半天,錯愕的黃霈佑才嘟囔了句:“如今的民風竟開放到直接搶人的地步了麽……”


  城外,山丘上,淮占郴氣喘籲籲地將凝如放下。


  一路的顛簸讓凝如有些錯愕,她甚至不知道今日的淮占郴為何這般魯莽。


  在馬上,她問淮占郴“咱們要去哪兒?”,可淮占郴似乎趕場似的,隻回了句“一會兒你就知道了。”,然後狠狠地甩了馬鞭,飛快往前。


  直到他們站在山頂上,看著山下燈火通明的長安城,淮占郴才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


  “占郴,咱們來這兒幹嘛?”凝如挨著淮占郴,順著他的目光往山下看去。


  淮占郴微微一笑,神色裏滿是神秘:“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凝如定定看著他,琢磨了許久,才小聲道:“占郴,你……犯事兒了?”


  淮占郴本還關切地看著長安城,焦急地等待兩市煙花的燃放。聽凝如這麽一說,他不由得轉過頭,苦笑:“你怎麽會這麽想?”


  凝如卻一本正經:“話本裏都是這麽演的呀!男的犯事兒了,逃命時舍不得家中的妻子,便連夜帶著她奔離。你現在這副模樣,不正時如此麽?”


  淮占郴搖頭一笑,臉色無奈道:“逃命還拖家帶口?這是擔心逃不成,還是擔心逃得成?”


  被淮占郴一問,凝如忽地有些愣住。她咬著唇,覺得淮占郴的話似乎有些道理,又覺得戲台上演的東西實在離譜。


  好半天,她才歪著頭,回了句“也是”,而後專注而認真地在心裏罵道:寫話本子那人,腦子定然進了不少水!

  不過,凝如輕易繞開這個話題,淮占郴卻不肯善罷甘休。


  煙花的事被放在腦後,淮占郴定定看著凝如,認真問道:“那我問你:凝兒,若是我真的犯事兒了,你可願跟我走?”


  凝如愣了愣,反應過來淮占郴的問題隻是個假設,這才鬆開焦慮的眉頭,笑道:“我是你結發的妻,便是你到天涯海角,我都要跟著的。你若犯了事,定然是朝廷冤枉了你,我是你的妻,必定同你並肩而立,永不相棄。”


  淮占郴本以為凝如會插科打諢、蒙混過關,沒想到,一句簡單的詢問竟換來一番肺腑之言。


  很多年來,淮占郴都不曾流淚,但此刻,鼻尖泛起的酸楚卻讓他的眼眶也跟著濕潤起來。


  月光下,淮占郴的眼裏閃著熠熠的光。


  凝如疑心自己看錯了,才想上前探個究竟,整張臉已經被淮占郴的雙手緊緊捧住,殷紅的唇也被他含在口中,絲毫沒有掙脫的可能。


  氣息交錯,淮占郴撚轉間呼出的熱氣,讓凝如的鼻尖癢癢的。


  凝如能感覺到眼前這個人是那麽地用力,那種力道中透著的深情,顯然比上次在楓林中更加誘人。


  “咻”的一聲,長安城的一角,閃亮的火光騰空而起。精心準備的煙火果然在亥時二集中燃放了。


  轟鳴聲從長安城上空傳來,紅色的火光才映紅了天空,綠色的煙火又讓整個天空亮堂起來。


  城中,百姓的驚呼此起彼伏。城外,凝如和淮占郴的喘息相互交替著。


  父母喪事未過三年,除了親吻,淮占郴自然不會有越矩的舉動。但如此的纏綿,卻是他對凝如最真切也最飽滿的回應。


  “哦,對了,你剛剛說‘等會兒就知道’的是什麽事啊?”趁著喘息的空檔,凝如斷斷續續地問了一句。


  淮占郴卻專心致誌地品味著凝如口中的味道,含糊應了句“沒事了”,便繼續攻城略地。


  和予棋一樣,凝如也一直盼著上元節的煙火。但此刻,她似乎沒空顧及天上絢爛的煙火,因為淮占郴的雙臂和紅唇,根本沒給她脫身的機會。


  看著天上此起彼伏的煙花,王全和劉誌為自己的精心籌劃倍感驕傲。


  “看,要是沒咱哥倆,這煙花哪能開得這麽齊整?!這麽漂亮?!”轟鳴聲裏,王全拍著胸脯向劉誌喊道。


  劉誌將耳朵送到王全嘴邊,聽得他這一說,臉上立刻笑顏如花:“可不是嘛!這麽大規模的煙花,還真是頭一次見啊!哦!對了,也不知道淮將軍和他家小娘子看到這煙花沒有?!”


  王全指著劉誌笑道:“那還用問!!肯定看到了!我猜啊,這會兒淮將軍的小娘子估計正對著煙花流眼淚呢!”


  劉誌聽完,心滿意足:“哎呀!要是真這樣那就太好了!咱們也算是幫了淮將軍一個忙了!”


  王全胸有成竹:“放心吧!肯定是這樣的!我有把握!”


  說完,老哥倆又看向天空,對著漫天的煙花笑得像孩子一般。


  隻是,很有把握的王老伯怎麽也沒想到:煙花齊放的盛大場麵裏,凝如的哭不是因為漫天的燦爛,而是因為那個幾乎將她揉碎的淮占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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