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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雲自有心水自閑(上)

  及到海若平重新想起自己和雲城公主學畫的約定時,春天的第一抹新綠已經衝破冰雪,肆意在陽光下綻放。


  凝如和淮占郴這對如蜜糖般的可人兒自然不用他操心,沒了凝如這個束縛,海若平的日子過得越發悠閑。


  每日,除了例行的商會還需他稍微上點兒心,其他的家事他都無需留意。便是下個月要他跑的那趟船,也有管家張羅著,他隻需在出航那日帶上自己換洗的衣裳便是。


  一開始,見兒子不再往凝如那兒跑,海暢還是高興的。畢竟,和從前“寡婦”門前溜達的不良嗜好相比,這樣的“潔身自好”著實長進了不少。可日子長了,看著兒子整日無所事事,海暢還是不由得發了火。


  “這都什麽時辰了?才爬起來!”


  日上三竿,吃過早飯的海暢看著剛起身海若平忍不罵了一句。海若平一連幾日被自己的老爹說了個遍,便習以為常地把他的話當做耳旁風,悠悠走到飯桌旁,徑直拿起饅頭啃起來。


  海暢的心裏本就不舒坦,見兒子對自己的敲打無甚反應,火氣自是更甚:“你當海家的飯是天上掉下來的,不用幹活也能吃飽?”


  “不是幹了麽?又不是白吃飯的。”海若平啃了一口饅頭,又喝了一口粥,兩腮鼓鼓地回了一句。


  海暢見狀,不由得橫眉反問:“你都幹什麽了你?”


  “清晨開商會,晌午派行船,夜裏看賬本。”海若平理直氣壯,海暢卻氣不打一處來。


  “你還好意思說!開商會你打瞌睡,派行船的活全讓海安幹了,賬本看不到兩頁你又睡了過去。你說,讓我說你什麽好?!”


  海若平見老爹的滿腹牢騷就要變成滿口責罵,趕忙咬了一大口饅頭,火速往門口撤。


  可海暢的火才撕開口子,哪裏這麽容易消下去。


  “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已經是運河上有名的船商了!方圓百裏,誰不知道我‘海龍王’的名號。再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整日渾渾噩噩、吊兒郎當,哪裏還有一點海家繼承人的樣子!”


  海暢越說越氣,兩撇胡子被鼻子裏噴出的騰騰氣息弄得乖張。海若平本想跨過父親徑直跑開,卻不想被父親攔在門內,根本無法逃離。


  海若平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甚是不悅地反問了一句“爹,你每日都要說我一番才舒坦,是麽?”


  海暢一愣,定睛看著海若平,眼神裏滿是氣憤,口中的斥罵隨即飛了出來:“臭小子!你這是跟誰說話!”


  生怕老爺和公子“開戰”,才見屋裏的氣氛不對,眼尖的海安便上前找了個借口解圍。


  “老爺,昨日公主差人來說,作畫的顏料用完了,要公子今日再送些進宮。”


  海安的話很輕,但效果卻顯而易見。才說完,海暢眼神裏的怒火便被另一層發自內心的焦慮所替代。


  他狠狠地拍了一下腦門,半自責半訓斥地說道:“都被你氣糊塗了!趕緊地,將院子裏那幾箱顏料礦石送到宮裏去。”


  海若平哪裏願意,回了句“海安去不就行了。”,而後轉身欲走。


  海暢氣得掄起巴掌,幸好海安謙卑地回了一句,海暢才緩緩放下已經抬到半空中的手。


  “公子多忘事,公主可是指名要公子親自送去的。”


  海若平被父親掄起的巴掌嚇得眨了眨眼,又覺得與其在此處同父親嘔氣,不如到宮中討個清靜更好。


  於是,他問了句“東西在哪兒”,便不再爭執,轉而跟著海安一同離開花廳,為進宮的事情做準備去了。


  常言道,才離狼窩,又入虎穴。平日裏,海若平不理解為何世上會有如此愚笨之人,但當他真的坐在雲成公主對麵時,他突然發現:自己就是那個愚笨得不可救藥的人。


  且不說在宮裏適不適合討清閑,單是公主質問下的啞口無言就讓他很是尷尬。


  “你上次說要學畫,怎麽這麽久都沒來?”


  雲成的聲音很輕,但語氣卻很誠懇,絲毫沒有刁難的意思。不過,海若平顯然招架不住這份真誠,隻得不自在地晃了晃身子。


  若是旁人,他大大咧咧地回一句“家中事務繁雜”便也搪塞過去了,可不知為何,當他的眼睛對上雲成誠懇至極的目光時,那種不忍還讓他選擇了實話實說。


  “我——忘了。”


  客觀而言,實話實說的感覺確實比自欺欺人強,至少說實話的人心裏能舒坦些。可這種感覺沒持續多久,海若平就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兩個巴掌,因為——這一刻,雲成眼神裏的失望,竟比方才的誠懇更讓人不忍。


  他不由得咬了咬嘴唇,心裏罵了一句“海若平,你上輩子是不是笨死的?!”,而後小心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恭敬地鞠了個躬:“公主見諒!”。


  說完,海若平垂手立在一旁,等候雲成發落。


  雲成直直地看著海若平,許久,才轉頭向門外吩咐了一聲:“來人”。


  海若平覺得堂堂公主被這麽戲弄,自然不會對自己手下留情。才準備坦然接受懲罰時,門外叮叮當當的聲響和雲成的話卻讓他猛地抬起了頭。


  “當心,別撒了一地。”


  門外,入畫和宮人們小心地抬著兩個案台往屋裏走,上頭擺滿的罐子裏盛著的,是三選三濾的各色顏料。


  入畫的步伐很緩慢,雲成還是不放心。才見他們進來,她便快步走上前去,雙手護在案台旁邊,弓著腰跟著宮人們亦步亦趨地往屋裏走。


  待到東西齊齊整整地放在海若平麵前,雲成才如釋重負地笑道:“擺好了,咱們開始吧。”


  海若平微微一愣,不明所以地看著麵前的顏料,又不明所以地看著雲成。


  好一陣子,他才恍然大悟地問道:“公主這是要教我作畫?”


  雲成一愣,滿是不解地反問道:“你不學了麽?”


  海如平還沒反應過來,入畫的“斥責”早已跟著瓶罐的乒乓聲傳了過來:“不許說‘不’啊!上次公主調了好幾天的顏料都廢了,這次你要是再不學,這些東西可又要扔掉了!”


  海若平沒想到雲成竟然因為自己的玩笑話調了好幾天的顏料,更沒想到自己的“大不敬”竟被她輕而易舉地赦免了。


  看著她臉上疑惑和期盼,海若平緊蹙了一天的眉目終於不自覺地舒緩開來。


  他微微一笑,站直身子朝雲成又鞠了一躬,才爽朗地回道:“如此,有勞先生了。”


  雲成本就因為這彬彬有禮的模樣喜歡上海若平,見他現出自己喜歡的姿態,兩片緋色紅霞自然不自覺便飛上雙頰。


  她羞赧地低下頭,慌亂中拿起筆,徑直沾了黑色的墨,說道:“那……那便從楓葉畫起吧。”


  海若平不解,笑著問道:“楓葉不是紅色的嗎,公主怎沾的黑色顏料?”


  雲成尷尬更甚,死死咬著嘴唇默然坐了許久,才不好意思地回道:“沾錯了……”


  海若平一愣,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從小到大,他同凝如之間的鬥嘴並不少,而他以揭凝如傷疤為樂的逍遙日子,更是多得數不清。


  那些日子裏,凝如總是不甘示弱地將海若平的調侃頂回去,便是後來經曆了滄桑,多出一絲成熟氣息的凝如還是會不假思索地反擊海若平的“挑釁”。


  今日,若沾錯顏料的人是凝如,她多半會大言不慚地回一句:“作畫自然要先用黑色線條勾勒輪廓才行!”,或是理直氣壯地頂上一句“誰說楓葉就不能是黑色的!”,然後直接把楓葉全都塗成黑色。


  習慣了凝如頗為自信的爭辯,海若平忽地覺得:眼前這個性格溫和、又不擅長隱藏自己的雲成,竟有幾分可愛的味道。


  眼前的可人還在紅著臉,海若平笑了幾聲覺得造次了,便收了聲,正色拿起筆,顯出虛心學習的模樣,等候雲成教導。


  雲成見海若平終於不笑了,這才將沾錯顏料的筆放入筆洗,重新沾起朱砂,開始一字一句地講解起來。


  海若平不知道雲成說的那些行話是什麽意思,但依葫蘆畫瓢他還是會的。


  待夕陽透過門窗射進來,海若平已經跟著自己的雲成“師傅”畫完了第一棵楓樹。


  當然,他畫的楓葉無論從輪廓還是著色上,都比不得雲成的畫作,但第一次作畫便能完整地畫出一棵楓樹來,著實也算難得了。


  雲成接過海若平遞過來的畫,眼睛更是驀地閃過一絲驚訝:“看不出,你竟有作畫的天賦!”


  海若平被雲成誇得不好意思,隻微微一笑,回敬道:“都是公主教得好。”


  雲成被他誇得開心,素來平靜的臉上綻出如花的笑顏。


  她看了看海若平,又看了看手裏的畫,忽地覺著有個地方畫得還不妥當,便站起身來,將畫鋪在案桌上,小心地用清洗過的筆,將幾處著色太過濃烈的地方,稍微掃了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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