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心悅卿兮卿不知
看著外頭淅淅瀝瀝的小雨，黃霈佑覺得，不把阿娜瑰找回來，這頓飯肯定吃不好。
於是，趁著凝如和玉香說話的空檔，黃霈佑二話沒說地拿上傘，徑直往大門口走去。
玉香見黃霈佑如此，關切地站起身來，打算跟著公子一同出去找人。凝如卻一臉的笑意地攔住了她：“別擔心，我哥隻是終於開竅罷了。”
玉香不明所以，覺得想來聰慧的黃公子不應該現在才開竅。隻是，凝如的神色並沒有戲謔的成分，玉香雖不明白，倒也放心了不少。
街上，原本的熙熙攘攘因為暴雨的衝刷寂靜了很多。除了商鋪的檔主們仍然站在遮篷下等雨停，其他的行人早已撐著傘各回各家，唯有幾個沒帶傘的人，躲在屋簷下避雨。
盡管隔著雨簾，放眼望去，朱雀大街上的景象還是一目了然。
從黃霈佑的府上出來，第一個尋人的好地方便是朱雀大街。黃霈佑撐著傘，順著朱雀大街上的房簷一點一點地尋找。見到躲在房簷下的姑娘，便上前仔細查看，生怕漏了一人。
雨還很大，阿娜瑰的身子被生冷的水浸得瑟瑟發抖。
到黃霈佑順著街道找到背對著自己的阿娜瑰時，這個姑娘被雨水打得僵直的背影，讓他的心不由得抽動了一下。
從阿娜瑰進入他的視野開始，黃霈佑便覺得這個姑娘的行為無法用常理解釋。
完好修複玉杯是如此，給聖上和步利設吃瀉藥是如此，自說自話住進黃宅亦是如此，如今，有傘卻偏要淋雨，更是如此。
方才從府裏出來，黃霈佑便有些氣憤，見阿娜瑰如此“不可理喻”，他心中的怒火更是蹭的一下，徑直冒了起來。
“阿娜瑰！你給我轉過來！”
從來，黃霈佑都是溫文爾雅的模樣，便是小時候的凝如鬧得黃宅都快散架了，他也不過蹙起眉，神色嚴肅地訓斥幾句，從未動過肝火。
而阿娜瑰，卻在這漫天雨水裏，有幸成了被黃霈佑低吼的第一個人。
聲音很熟悉，語氣很陌生。
阿娜瑰愣在原地反應了半天，這才發現身後那個走上前來為自己打傘卻怒氣衝衝的男子，竟是黃霈佑。
她有些高興，原本還在雨中顫抖的身子因為激動開始有了溫熱。
“大哥哥，你怎麽來了？！”阿娜瑰說著，興奮地轉過身，那捆黑色的紙張，依舊被她緊緊揣在懷裏。
看著這張熟悉而美麗的臉沾滿雨水，黃霈佑的心裏忽地生出一種心疼的感覺。
眉頭實在舒展不開，黃霈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發火，卻覺得心裏一口氣堵得慌，不罵出來，十分不暢快：“有傘不用，你就不怕身子受不住？！”
奈何阿娜瑰此刻的心思全在那捆紙上，對黃霈佑此刻的“關懷”絲毫沒有察覺。
“我身子硬朗，不怕。”阿娜瑰擺擺手，袖口上的幾滴水不小心灑在懷裏，惹得那紙泛起潤意。阿娜瑰見狀，趕忙低下頭，伸手擦了擦紙上的水珠。
黃霈佑不曉得這丫頭對懷裏的紙為何這般看重，見她把自己的話當耳旁風，一股邪火從胸中竄起，徑直伸手將阿娜瑰懷中的紙張抽了出來，垂手而立。
阿娜瑰整個早上都對這捆紙百般嗬護，所以見黃霈佑如此粗暴，不免被嚇了一跳。
她喊了一聲“啊”，不顧外頭的雨變大，直接用身子護住了已經被雨水打濕的紙張。
黃霈佑大罵：“不就幾張紙麽？你怎麽這麽不分輕重？死死護著它們做什麽？”
阿娜瑰不知道黃霈佑今日這火氣為何如此旺盛，和他辯論一番或許是個不錯的法子，可眼下，她更氣憤的顯然是懷中這捆紙的處境，首當其衝反駁的，也是黃霈佑對這份厚禮的不屑。
“黃霈佑，你喊什麽喊？我護著這幾張紙怎麽就不分輕重了？！”
原本，阿娜瑰已經決定不因為黃霈佑的暴怒而與他糾纏不休，可是，反駁的話才出口，阿娜瑰頓時覺得自己這一通罵受得十分委屈。加上黃霈佑一直以來的不理不睬，從不輕易掉淚的她，不覺熱淚盈眶。
“是，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是我喜歡你，我有什麽辦法。我給你做飯，你卻躲在著我，我想給你研磨，你又不要。我知道，我比不上漢家的姑娘，可是，我不甘心。我覺得，我阿娜瑰總能做出一件讓你看得上的事，所以，才一大早跑到紙坊，專門為你要了這捆黑墨紙給你抄經。”
阿娜瑰越說越氣，到後麵幾句，眼淚都快留下來了。黃霈佑呆呆地聽著她說完，好半天，才生澀地接了一句：“這紙，是給我的？”
“當然了，不給你給我呀？我又不會抄經！”，阿娜瑰忽地理直氣壯，連連抽搐了幾下，才帶著哭腔繼續道：“雨那麽大，我怕紙淋濕了，才用自己的身子擋住。可是，便是我這樣用心做了，你還是看不上，還是凶我……”
“啪嗒”，話沒說完，黃霈佑手中的雨傘已經掉落在地。阿娜瑰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被黃霈佑緊緊地攬在懷裏，便是頭上的雨水順著屋簷往下低落，阿娜瑰所能感受的，也隻有黃霈佑周身的溫暖。
她愣了愣，好不半天才不可思議地衝著黃霈佑的耳邊詢問道：“大哥哥，是你主動抱我的麽？”
黃霈佑覺得阿娜瑰這話問得讓人尷尬，抿著嘴強作鎮定地回了句“閉嘴。”，然後摟著阿娜瑰站在雨裏一動不動。
阿娜瑰拿捏不準黃霈佑的情緒，但覺得能被他這麽抱著實在是千載難逢的好事，便乖巧地“哦”了一聲，默默陪著黃霈佑站著，任憑脊背都被雨水淋濕了，也不曾離開眼前人一瞬。
阿娜瑰覺得自己好似在做夢，便是胸口的冰冷被黃霈佑的懷抱溫熱了，腦子裏依然以一團漿糊，甚是混沌。
西域的女子從來都是奔放的，對阿娜瑰來說，情感上的明晰有如大漠裏的清泉，有便是有，沒有便沒有，絕然不能是“似有還無”的狀態。
所以，盡管黃霈佑的懷抱讓人眷戀，阿娜瑰還是決定把頭腦裏的混沌撕扯清楚。
黃霈佑不知道阿娜瑰腦子裏轉悠著的想法，直到耳邊響起阿娜瑰輕聲的詢問，他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今日的舉動確實莽撞了些。
“大哥哥，你這麽抱著我是因為喜歡我，還是因為看我被雨淋了覺得我挺可憐的，才安撫我一下？”
黃霈佑本就對情愛的事情不甚精通，加上阿娜瑰問得直白，他更是不知所措。
好半天，黃霈佑都在思量著如何回答這個問題。阿娜瑰有些失望，卻又不想那麽快放棄，便眨眨眼睛，轉而換了另一個問法。
“換句話講，大哥哥也會這樣抱著凝如姐姐和玉香姐姐麽？”
黃霈佑被她稀奇古怪的想法弄得“噗哧”一笑，臉上的笑容在雨水的浸潤下顯得越發晶瑩。
本來，黃霈佑還想承諾點什麽，但才張口，突然來的調侃興致卻讓口中的話成了玩笑。
“凝如小時候可是我抱著長大的。至於會不會抱玉香，這個我確實沒想過，說不定會，也說不定不會。”
阿娜瑰聽得黃霈佑的回答模棱兩可，心裏失望更甚。她有些惱火，一把推開黃霈佑轉身欲走。
黃霈佑貪戀阿娜瑰抱著自己的感覺，被她這一推，心裏竟空落落的。
玩笑似乎開得大了些，黃霈佑來不及反省，隻得上前把阿娜瑰拉住。隻是，阿娜瑰那樣的牛脾氣哪裏拉得住，黃霈佑再三扯了幾次這丫頭都沒有回頭的意思。
無奈，黃霈佑隻好抽身跑到阿娜瑰身前，擋住她的去路。
阿娜瑰不喜歡黃霈佑這般不明不白的態度，還想推開他，雙手已經被黃霈佑鉗住。
阿娜瑰有些反應不過來，嘴上喊了句“你幹嘛……”，剩下的話全被黃霈佑一口含在嘴裏。
雨水順著縫隙流入口中，阿娜瑰覺得喉頭涼涼的，身體卻很是溫熱。
待到黃霈佑回過神來將她放開，阿娜瑰早已沒了神智。黃霈佑看著眼前這個傻掉的姑娘，放心地歎了口氣，這才從容地從口中擠出一句：“別的我不敢確定，但方才的舉動，我今生隻能、也隻會對你一個人做。”
阿娜瑰那張並不矜持的臉在雨裏燒出了紅暈，黃霈佑定定看著她，眼神裏滿是期許和肯定。
阿娜瑰認真看著眼前的人，確信自己沒看錯，才終於撲上去，將黃霈佑牢牢箍住。縱使那捆得來不易的紙全都落入泥濘，她也毫不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