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曲終人散非本意
燈光不明，可就是這一點的光亮，卻將凝如入宮以來的昏暗全然照亮。
“你來做什麽？”
凝如不可思議地看著淮占郴，真切感受到他的溫度，更感受著他眼神裏的眷眷柔情。
淮占郴簡單回了一句“替世民取些東西”，然後情難自禁地將頭靠在凝如額上，不再糾纏於凝如的問話，轉而滿是苦楚地說了句“凝兒，我想你。”
輕輕一聲，凝如突出胸口壓抑良久的思念：“占郎，我也想你。”
淮占郴從未想過凝如會這樣稱呼自己，即便當時自己滿心期盼與凝如成婚，他也為曾想過凝如對自己的稱呼能讓他的心化成一灘春水。
錯過、背叛、怨恨、等待，五味雜塵的滋味裏包含了太多涵義，剪不斷、理還亂，隻剩內心的滾燙和火熱伴著寒涼的清淚燃在胸口。
什麽禮教束縛，什麽忠仁道義，那些紮根在他心中的念想統統被思念的火焰焚成虛無，便是身在暴露的危險中，淮占郴內心想要擁有的，唯有眼前這個羈絆了他半生的女人。
他不管不顧，奪過凝如手中的燈放在一旁，扳過凝如的頭，用力吻了下去。
熟悉的滋味讓人不能自已。凝如的雙手擋在淮占郴胸前，驚恐與抗拒在柔情裏徹底瓦解。窗台上，相擁的剪影柔情似水。
凝如貪戀這一刻的溫暖，仿佛幹涸的魚兒貪戀一汪清水一般。靜謐的夜裏，思念肆意流淌著，直到淮占郴的聲音重新響起，兩個被深情捆綁的人才重新回到現實。
淮占郴用額尖抵住凝如，低啞的嗓音帶著乞求緩緩說了一句：“凝兒，跟我走。”
凝如喜歡這個讓人意亂情迷的聲音，眯著眼，恨不得立刻點下頭，而後不顧一切地跟著他衝破重重宮闈，一起回到氤氳的運河小鎮，或者回到那一片北風中沙沙作響的楓林裏。
可是，事過境遷，便是她心裏還住著希翼，現實卻像牢籠一般，將她的憧憬層層困住，也將淮占郴的懇求無情地擋在封鎖之外。
幾乎是下意識地，凝如推開了淮占郴。這個在凝如的溫柔中感受到她深情的男子本以為她會像當年那樣一往無前，卻不想，這個曾經敢愛敢恨的姑娘早已被世俗的牢籠禁錮得膽小如鼠，甚至連心中的渴望都不敢正視。
“不，占郎，忘了我吧，就當我們從來沒認識過。”
凝如的聲音很輕，但齒間蹦出的字句卻如重鼓一般，重重敲擊著淮占郴的心。
淮占郴錯愕，不可思議地反問：“為什麽？”
“我出不去了，一切也不可能回到從前了。你肩上還有重任，忘了我才是最好的選擇。”
盡管淮占郴並未和凝如說清自己的來意，但聽到“李世民”三個字，凝如一下便猜到了他們“另有所圖。”
曾經，淮占郴說這個毫無轉機的世道需要的一場從上到下的徹底變革。那時，凝如並不理解淮占郴的深意，隻覺得這些話在賞春的時候說，實在令人掃興。
可當她真的進了宮，她才發現當時淮占郴所的這些話，竟是如此在理。畢竟，隻有籠在頭上的黑色被徹底撕裂，她才能從出逃無望的魔咒裏解脫。
如果說方才她還有一絲不問世事的自私，這一刻，她心中慢慢盈滿的卻是對淮占郴他們的期盼和渴望。
隻是，這樣的心思，凝如不能讓淮占郴知道。
決絕的話語讓淮占郴驚訝，他不肯罷休，扶正凝如的身子，定定看著她，鄭重道：“你再說一遍。”
凝如心如刀絞，隻能咬著牙，堅定地回道：“我說，你以後不要再和我糾纏不清了。”
淮占郴愣住，不明白自己費盡千辛萬苦換來的相見為何一文不值，也不明白懷中的溫度還在，凝如怎麽說放手就放手？！
他失魂落魄，更覺得不甘心，下意識地伸手，企圖將凝如重新拉回自己的世界。
可是，凝如往後退出的那一步，卻讓他已然抬到半空的手，直直地停在半空中。
胸中的疑惑噴湧而出，淮占郴心中溢滿質問之詞。
可是，還沒來得及開口，“斯文閣”的大門竟一下打開了，隨之而來的是方才那個宮女得意洋洋的諂媚聲，和馬貴妃趾高氣昂的指揮聲。
“娘娘，凝嬪就在裏麵。方才在閣樓外頭，我親眼看見窗台上那對奸夫淫婦糾纏在一起。”
“宮中大喜，凝嬪托詞來此，想來必然奸情。來人！給我一層一層的搜！知道把人搜出來為止！”
一聲令下，閣樓上的凝如不由顫了顫。
和自己的性命相比，淮占郴的死活更讓凝如擔憂。她相信，淮占郴潛入深宮確實是為了帶她離開，可她更知道，這個男人冒險潛入“斯文閣”，背後醞釀的是更大的籌謀。
此時，如若不能讓淮占郴安全脫身，別說大事是否能成，便是他們兩人的性命都可能不保。所以，藏匿不是辦法，唯一的出路隻能是淮占郴安全地離開。
可是，樓下的人已經順著樓梯爬上來了，若攜著淮占郴的手衝下去，其結果隻能是死路一條。畢竟，在這深宮裏，一個陌生男子與後宮嬪妃同處一室，這樣的罪名有多嚴重自然不用多言。
可是，和“淫亂後宮”相比，“犯上作亂”的名頭更讓人不寒而栗！！
想到這兒，凝如突然覺得唯有“以退為進”方能全身而退。
淮占郴自然也知道情形不妙，但正想和下麵的人拚個你死我活的時候，凝如卻一把將淮占郴推到牆角，而後獨自一人衝下樓去，大喊了幾聲“救我！”。
淮占郴還沒反應過來，凝如已經陷入眾人的包圍，馬貴妃不知道凝如為何這幅形容，見她這般倉促，心下的得意一下被好奇和驚恐所取代。
她上前兩步，好奇地詢問凝如“這是怎麽了？”，凝如知道馬貴妃定然會有如此疑問，便順著放在閣樓上篤定的注意，將上麵的情景“顛倒黑白”地說了出來。
“閣樓上的人尾隨我進了這閣樓，企圖對我不軌！”
隻一句，淮占城“擅闖“斯文閣”的罪名被輕而易舉的化解了，隻是，“尾隨嬪妃，企圖不軌”這八個字卻讓淮占城的脊背不由得僵直了。
他從未想過凝如會這樣定義她和自己的關係，更沒想到她會當眾將自己的行蹤昭告天下。
馬貴妃本以為這次又將撲個空，卻不想凝如主動召出了閣樓上有人的事實。興奮之餘，她當即下令命人到樓上將淮占城擒下來。
“來人，把樓上的奸人給我擒住！”
宮裏平靜太久，侍衛和宮女們百無聊賴，突然出現這麽一出“捉奸”的鬧劇，眾人自然躍躍欲試地想要將揭開眼前迷霧的麵紗。
淮占郴本還想躲在陰暗處，等人走了再出來，可聽得凝如那一聲“招供”，他自知逃離無望，隻得任由侍衛們將他從閣樓上帶下來，接受馬貴妃的質詢。
吱呀的木板聲伴著侍衛們的腳步聲讓眾人的氣息屏了又屏，所有人都在猜測這個企圖對後宮嬪妃“圖謀不軌”的“奸人”長的到底是怎樣一副妝容。
可是，當淮占郴的麵容於昏暗燈光下呈現在眾人麵前時，那種橫在姑娘們胸口的唾棄和嫌棄竟不由自主地散開了。
那一刻，馬貴妃吃驚地愣在原地，連塵封多年的春心也因為淮占郴的俊朗、健碩不合時宜地蕩了一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