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他鄉重逢助故人(下)
和黃霈佑在京城的住宅不同,天水府衙安排給阿娜瑰與黃霈佑的房間算不得太差,加上屋裏僅有的一張木板床,阿娜瑰更是覺得府衙裏的管事很會做人。
常言道,來到早不如來的巧,先前兩人在客棧裏雖然也有同床共枕的機會,但阿娜瑰知道黃霈佑是個傳統的中原人,對無名無份的肌膚相親排斥的很。
即便自己投懷送抱強行與黃霈佑共枕而眠,這個聖賢書讀得甚好的年輕人因為聖人的教條,連眼睛都不敢睜開。
客棧裏,阿娜瑰沒有辦法,強忍著滿腔熱情,規規矩矩,老老實實地在黃霈佑旁邊的房間裏待著。
可今日卻不同了!
整個府衙分給她們倆的隻有這一間房,便是黃霈佑在不願意,今夜他也不得不和阿娜瑰同處一室。再說,府衙不是客棧,再有錢也買不來另一間房,如此夜深人靜的時刻,黃霈佑再怎麽尷尬也不會把自己這個弱女子無情地仍在外頭吧?
想到這兒,阿娜瑰歡喜的很,得意洋洋洋洋地端著剛從夥房打來的茶水,挺胸抬頭地往黃霈佑房中行去。
誰知,才推開門,便見黃霈佑收拾了床上的被褥打算往門口而去。阿娜瑰雖然沒見黃霈佑在紙條上留下什麽字,但心下當即猜下了黃霈佑的用意。
她匆忙放下茶壺,一腳跨到黃霈佑麵前,理直氣壯地問了一聲:“你要去哪兒?”
黃霈佑曉得他明知故問,便也不再解釋,抬起頭,用下巴朝門口的花園點了點頭,示意自己今夜將在那方亭子裏安歇。
阿娜瑰的猜想被證實,氣憤之餘,很想大罵黃霈佑一聲“朽木不可雕!!”,可眼神觸碰到黃霈佑依然紅得像火燒一樣的臉龐,她心裏的無奈又已一發不可收拾地升騰起來。
那一次在含元殿,阿娜瑰不可救藥地喜歡上黃霈佑,就是因為他的知書達禮和溫文爾雅與西域粗獷的男子甚是迥異。如今,他這般靦腆,有理,又何嚐不是源自同樣的性情呢?
人常說愛屋及烏,阿娜瑰喜歡黃霈佑在公眾麵前的文質彬彬,自然也喜歡他在自己麵前的“非禮勿為”。
此時,窗外更深露重,阿娜瑰雖然是個女子,卻比身上還有傷的黃霈佑抗凍。
她輕歎一口氣,嘴唇微微噘起的時候,雙手已經從黃霈佑身上扯過了那床被褥。
黃霈佑一愣,反應過來的時候,趕忙拉著被角往回拉。可是,阿娜瑰哪裏願意。
料黃霈佑的力道不如自己,阿娜瑰一鼓作氣,使勁將被子拉到自己懷裏。黃霈佑爭搶不過,還想說兩句,阿娜瑰卻早已轉身,口中還振振有詞地警告起來。
“聽著,今夜你老老實實地在這屋裏睡著,明日我回來要是見不到你,我便大吼著你的名字,告訴所有人你對我‘始亂終棄’!”
誠然,這樣的警告多少有些誣陷的嫌疑,但為了防止半夜黃霈佑將她從亭子裏抱回來,阿娜瑰不得不出此下策。
士可殺不可辱,阿娜瑰子虛烏有的罪名確實對黃霈佑有震懾力。他本來確實想趁著阿娜瑰不備,將她抱回屋裏來,聽她這麽一說,再想想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他隻得抿嘴點頭,心不甘情不願地應下了阿娜瑰的安排。
就這樣,黃霈佑成了屋裏“安睡”的那一個,而阿娜瑰則成了亭子裏做“保鏢”的那一位。
傻丫頭為自己的獨斷專行感到高興,裹著被子看著天邊的月亮嘻嘻笑著,卻不知整整一宿,屋裏的黃霈佑連眼睛都沒合上,生怕門口的姑娘傳來一絲咳嗽,或是一絲歎息。
有情人在房中牽掛著自己,阿娜瑰卻渾然不知,過了子時,她的思緒更是被假山後頭閃過的一絲黑影牽引了過去。
作為衙門的後院,按理說,這裏不應該有刺客才對。可是黃霈佑周遭的威脅還未完全散去,阿娜瑰覺得還是小心為妙。
於是,見那道黑影向別院的更深處飄去,阿娜瑰忍不住從被窩裏站起來,穿了鞋子,順著同一個方向悄然跟去。
待她重新停下腳步,那黑影已經溜進亮著燈火的某個房間裏。阿娜瑰不曉得這屋子裏住的人是誰,便躡手躡腳地走到房間門口,蹲在牆根,認真地聽著裏頭的人竊竊私語。
秋夜,蟲鳴少了許多,偶爾一兩句蛐蛐的叫聲傳來,不一會兒,便有停了。屋內幾人的剪影在窗上重疊,阿娜瑰半蹲著,豎著耳朵靜靜聽著,生怕漏掉一絲一毫。
說話的人刻意壓低了聲音,阿娜瑰隻能聽見隻言片語,但她還是猜測出對方正在秘密商量的事情似乎與“刺殺”有關。
加上“運河”,“行船”,“進宮”,“摔杯為號”等詞語傳來,阿娜瑰咬了咬嘴唇,忽得明白,這些人想要做的事情竟是--混入宮中,並在聖上巡遊運河的時候以摔杯為號,將他刺殺。
完整的念頭在腦海中拚湊而成,阿娜瑰被自己嚇了一跳,忍不住“啊”了一聲。屋裏的人聽見異動,趕忙將燈火吹滅,隨即走出來查看情況。
阿娜瑰知道自己已經暴露,但還沒來得及躲閃,她已經被壯漢一手提溜到了房裏。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阿娜瑰隻是恰巧路過,什麽也沒聽見,什麽也沒聽見!!”
逃生無門,阿娜瑰隻得扯個幌子求饒。話才說完,黑暗裏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不再房裏陪著黃霈佑,到這裏來做什麽?!”
阿娜瑰睜開眼睛,重新點燃的燈光裏,淮占郴的麵孔整整地映入眼簾。隻一瞬,阿娜瑰胸口的大石頭掉落了下來。
“淮大哥!方才說話的人原來是你啊!”
盡管她知道淮占郴等人密謀的事情絕對不願意讓自己聽到,但無論無何,他們要刺殺的人都和自己有著非同一般的仇人,敵人的敵人自然是朋友,於公於私,淮占郴都沒有殺她滅口的可能。
可是,身旁提溜著自己的黎平卻不這麽想。
見阿娜瑰套近乎,脾氣火爆的黎平當即拔了匕首,架在阿娜瑰的脖子上,嗬斥道:“再敢出聲一句,當心我把你的脖子割下來!”
阿娜瑰不曉得黎平為何那麽大火氣,但衝著他和淮占郴是一夥的,阿娜瑰就不可能和他翻臉。
“這位大哥,有話好說。方才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你現在要是殺了我,保不齊你們還少了一個不錯的幫手呢!”
黎平本就沒耐性,聽著阿娜瑰這番話更覺得她巧言令色。
“口出狂言!爺我這就了結了你!!”
說著,他手上的匕首不由得緊了緊。
刀刃冰涼的觸感讓阿娜瑰倒吸了一口涼氣,她趕緊喊了句“我有辦法進宮!!”,然後又看向淮占郴求到:“淮哥哥!你還不讓他住手!!”
上次含元殿門口與凝如決裂後,淮占郴這張俊秀的麵孔已然刻在宮人與聖上的腦子裏,讓他進宮摔杯,自然沒有多少希望。
阿娜瑰說她有辦法進宮,這一點讓淮占郴禁錮的腦子有些鬆動,加上他本來就不想殺阿娜瑰,聽她這一聲求饒後,自然要出聲製止黎。
“放開她。”
黎平不曉得其中的道理,本還想爭執幾句,但見淮占郴滿臉鎮定,他倒也不敢固執己見,“哼”了一聲,才把手中的匕首從阿娜瑰的脖子邊上移開。
阿娜瑰長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地從地上站起來,這才將自己的打算緩緩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