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奪鼎生殺
山羊坳口直通向黃石鎮東西民居,而有一條不大的山溪自這山羊坳發源,然後橫貫過村鎮,在黃沙肆虐的旱地前悠然流淌,因為山溪出自石縫,所以無人知其水從何來。
薑鳴道“都說是‘水逐流於天,湮覆大地’,這條山溪濟活整個黃石,也算是功德之事,不可不謂自然造化。”木青嵐也隻是默默然應和他的慨歎,對否都已然不再入她的心了,隻是這般承認卻太過冷漠。
“有人!”薑鳴心念一動,卻見一人自那山路衝撞而出,而後塵土激揚,又有三人奔蹤而來,常人隻覺是仇報,但薑鳴卻有種預感,此事他絕對無法逃脫。
追來的三人將前麵的星月長袍人呈三足之狀圍住,其中一人道“如果這樣都能讓你帶著東西逃走,我秦王朝三皇子的臉麵可要丟盡了。”那長袍人道“你們莫要逼我,秦王朝三皇子秋通,金水宗少宗主金柝,九野天罡門的二級殺手,就憑你們三個小輩,就像從我手裏奪走這銅鼎?哼,癡人說夢!”
秋通乃是一副風華正茂的翩翩貴公子模樣,他腰係純種墨綠帝王玉,身著錦繡五彩四爪蟒袍,撫扇山河水墨丹青,腳踩鑲玉金邊靴,令人遠望則覺人中龍鳳、馬中豪駿。秋通以扇為刀,自以為局中點墨皆在胸中,自信是他最顯然的神情,他朗笑道“根據我的手下所查,你雖是焚鬆道人的人,但綜合實力也不過七段人位,我們三人今在此圍殺你,已是給你莫大的尊嚴了,速速交出銅鼎而後自刎謝罪,這才是你應該做的。”
“哈哈,皇子而已,口氣竟然這般大,難不成你已然覺得你是秦王朝的儲君或者真正的皇帝了?九野何其大,像你秦王朝這般的國家千千萬萬,你所有的疆域、權利又有幾何?在老夫麵前炫耀這些,也不怕讓人笑掉大牙!”星月長袍人冷笑道。
“你這老匹夫……”秋通惱羞成怒,想要立即動手,卻被金柝攔住,他們三人因為要合力對付長袍人,所以暫時結為聯盟,金柝自然想要勝券穩握,於是道“秋兄莫急,此時他已是甕中之鱉,可不要被激將之法所誘。”秋通微微一怔,緩了緩心緒,道“沒想到金兄見識廣遠,在這種時候還有這般心性,本皇子也隻能佩服了。”
“聽說金公子早便是與黑衣捕牙的方秉燭交過手了,莫非是被人家打清醒了?”長袍人不想與幾人交手,隻能設法打散三人的聯盟,心不齊,圍必潰也。金柝陰翳一笑道“方秉燭乃是差至一線進入地位的強者,在這片地域不知道縱橫了多少年,在我看來他不過是即將老死的獅虎,以後他還會是我的對手嗎?”金柝本是金水宗被寄予遠大前程的人才,成長一路如鶴立雞群,在同輩之中文武全盛,無人可與比肩,但與方秉燭一戰,在率先出手的情況下一招敗北,不可不謂屈辱,他本在那般劣勢下逃身已是萬幸,卻看不清那仇恨。
長袍人大笑道“你們兩人也算是臭味相投,我也不再離間什麽,隻是這位來自九野有名的殺手組織天罡門的先生,為了這件雞肋般的物品,你確定要涉入這場生死不知的局嗎?”那名殺手沒有絲毫表情,專注地盯著長袍人,冷冷地說道“上品金屬,即便是三垣宗派也是趨之若鶩,如果能得到,即便是最低等的上品金屬也算不得雞肋。”
“好吧,那就一定要與我相殺了?你們這些小輩可真不惜命!”星月長袍人輕舒了一口氣,眼神中的殺意漸漸彌漫開來。
就在這時,一陣輕鬆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地傳來,盡管很細微,但對於武學都有高低造詣的四人來說,卻是清晰非常。
“你們這些權勢子弟,為了一塊長得奇形怪狀的石頭爭得不知死活,我是說你們天生愚鈍,還是不自量力?”
眾人看時,隻見那人邁著輕慢的步伐緩緩走來,他身著隨意的麻布長衫,他的長相普通混在人堆裏便無人注視,但是五官端正,眉宇之間透著一抹渾厚的堅毅,他的眼瞳是深色的黑,仿佛能將人的打量的目光盡數吸食。若是這般裝扮表現得幹淨體統倒也罷了,他的衣裳卻偏偏粘著髒重的泥漬與塵土,他的十指卻全都在指尖處爛裂,指甲零落了大半,通紅的血肉上隱隱還有沒凝固的血液,這讓在場四人深深懷疑他的經曆。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杆長戟,戟身黝黑,沒有多餘的雕飾與點綴,卻顯得極為沉重與肅冷,戟刃尖銳,左似慘白的彎月,右如直聳的山峰,戟鋒所向萬軍靡滅,令人望而生畏。
“煞氣好重的長戟!”
“這是前日在黃沙中誅殺琉璃狂獅的青年?”金柝恍然一笑,卻笑出一絲譏諷,他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黑衣捕牙的嘍囉,就憑你也想要分一杯羹嗎?”聽見金柝知曉此人,秋通與殺手也都鬆了一口氣,他們生怕是星月長袍人的援手前來,但卻不害怕更多的無名姓、無實力的雜牌人氏攪局,以他們龐大的勢力與尊貴的身份自然有著傲視平凡的資格。
薑鳴抬眼依次在四人身上掃過,便向天長嘯一聲,舉戟俯衝過去。“開始吧,記得這杆戟的名字,方轅!”
四人不知薑鳴是在向誰宣戰,但他的長戟橫斬下來,饒是以秋通出眾的武力都是隻能退後數步,薑鳴並不隻是與一人為戰,而是剛剛壓製一人,便又向另一人衝殺過去,本以為這不可貌相的青年實力頂多與他們其中一人相仿,但誰能知曉他竟能以絕對的速度以一敵三不落下風?星月長袍人見此情景,便欲趁機溜走,卻被一杆黑色的長戟擋住,連續交手兩式,他便生出退縮感,對手不僅神力驚人,而且速度、感知、對戰經驗遠遠勝過自身。
以一敵四?薑鳴的狂傲駭人聽聞,然而令得眾人感到無力地是他們四人竟然隱隱落於下風,星月長袍人想要脫離戰局,卻幾次被擋下來,如此戰局,四人便被圈在一個方圓範圍裏挨打,想要打破僵局卻不能,簡直可以說窩囊至極。
這小子怎麽可能這麽厲害?金柝大驚之下喊道“三位,此人圖謀甚大,想要將我四人都吃下,若是還不聯結起來,別說奪取寶物,能不能在此人淩厲的戟法之中活下來都是問題。”那名天罡門的殺手卻是謾罵起來“你這混賬,這就是你說的黑衣捕牙的嘍囉?這般實力怕都是八段人位了。”
“別吵了,先聯手除掉此人,我們再行爭奪!”秋通悶哼一聲,內心有著極大的不甘與不服氣,作為高貴的皇子,竟然比不過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平常人?其餘三人都是默然點頭,表示隨後的聯盟與合作。
“這是要聯合起來了嗎?愚蠢的合作!”薑鳴冷笑一聲,便身形暴起,猛地向一旁防禦實力最弱的天罡門殺手衝去,他的嘴角躍上一絲不屑的譏誚,低低地道“太遲了。”
長戟穿過三人的防禦,一戟刺進天罡門殺手的胸膛,這一突然的攻擊毒辣之極,於亂戰之中看清敵人的防禦漏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奪人姓名,令得其它三人膽寒震驚。
“你竟敢殺我,我可是天罡……”殺手的呻吟在長戟的再一次深入時徹底斷絕,他軟軟地倒下,早已沒了生機,讓得其它三人有了兔死狐悲之感。
“我不懼你是什麽人,擋著我,殺了你,這是必然。”薑鳴望著身體道,給了其餘三人極大的震懾。秋通冷聲道“你知道你殺的是誰嗎?今後你可能要受天罡門無盡的追殺了!”薑鳴應道“你是秦王朝的人是吧?我日後怎麽樣我不知道,但是今日你必死!”
權貴左右,有些人生來傲視生命,一人一命,如同草芥,他們自恃優越的地位與權勢,無畏平常百姓拮抗的怒容,他們嗤笑其力不自量,譏諷其爭不過免冠徒跣以頭搶地耳,遂蔑視凡靈如覆螻蟻。
然而,秦王朝三皇子秋通,顯赫貴重至極的身份,大夫逢迎,百官躬身,素日受盡尊崇,如今竟在一山野民夫口中成了待屠魚肉,怎能不怒?天子一怒可伏屍百萬,皇子之憤卻也足以填屍千百。
“匹夫,你以為你勝我武藝半式,便能定人生死?我乃秦王朝三皇子,早被敕封為東海王,總轄疆域兩百萬,本皇子彈指便能令鐵騎踏平這黃石鎮,你區區山野農夫,不過小有武藝,何敢挑釁我大秦之威?”三皇子秋通盛氣凜然,絲毫不為薑鳴誅殺天罡門殺手所造成的震懾而動容,這般恃強不懼的膽氣實在威風,但在薑鳴眼裏卻是厭惡至極。
那星月長袍人立住不動,金水宗少主金柝也不敢輕舉妄言,他們清楚眼前這個山野青年的實力已足以碾壓他們幾人聯手,反應敏捷足以洞察他們是否逃走,而在幾人注視下敢昭昭然擊殺同樣背後勢力龐大的天罡門殺手,這表現著他也不會懼怕金水宗甚至秦王朝的威脅,秋通的行徑倒是頗為不智了。
薑鳴緩緩向秋通走去,手中的長戟煞氣沉厚,戟之所向,金甲盡破,又怎會因為一個人的血肉之軀停頓?薑鳴仰天大笑起來,一副深仇滿負的神情,道“王侯生而有種?生為血肉,死化白骨,百姓一也。我並不是挑戰天命,而是直麵的權術,平凡誰也沒有錯,錯的是你們這些作威作福,將人命看作廢土的權貴者。我敢與王侯爭不朽,他憑紗帽我憑這顆不屈平凡的心。”昔有古楚才人投江以證清白,以衛艱難百姓,今有黃石農夫持戟大罵權貴,挑翻王侯之名。
“此話認真?”金柝再也沒想要去與薑鳴為戰,如果他出手,可能會與這位三皇子一個下場,因為他麵對的不僅是一個強大的武夫,而且是一個自負的瘋子。他們的交情還沒有這麽深!金柝當即道“薑鳴先生,前番多有得罪,我保證不再插手你的事,可否讓我離去?”
薑鳴似是知曉金柝的心思,眼光不轉地揮了揮手,示意讓他離開,那種桀驁的態度,是絕對的自信。
三皇子秋通見此情景,立刻慌亂起來,喊道“金兄你舍得那塊上品金屬嗎?如果你肯幫我,日後我定當以我皇子之位,傾力助你坐上金水宗宗主之位。”金柝冷笑一聲,道“我沒有自信能在薑鳴先生麵前搶東西,我敗給黑衣捕牙統領是我不自量力,不知老一輩強者的厲害,才會那般丟人。但今日敗給我們的同齡人薑鳴先生,我才知道人外有人,犯險獲得一件並不緊要的寶貝,我還沒有這麽大的魄力。而且,我奉勸秋兄你一句,暗地裏推動你我前來爭奪上品金屬的人已經到黃石了,不知還有多大的風浪要激蕩,好自為之。”金柝轉身離去,此次他是真正地離去,他已打算好回宗之後重修武藝。
“混賬,膽小怕事的東西。”秋通謾罵一聲,自知無力擊敗薑鳴,便向前猛地撒出七八顆墨黑色六棱狀晶體,身形急速倒退,向著黃石鎮中奔去,那裏有他的百名下屬,即使這個瘋子僥幸不死,他也能命令下屬將之剿殺。
然而薑鳴一早就預料到三皇子的後手,其手下都能隨身攜帶的暗器,主人又怎麽可能沒有後備的來防身?七八顆六棱狀晶體一起炸開,那等威力將凡人軀體炸成人渣,但薑鳴何等機警,長戟是他極為合手的武器,猛揮間產生巨大的風力,竟將晶體盡數彈。墨玉金鋼乃是中品金屬中極有特點的存在,七八顆互相碰撞之下,憑空產生巨大的爆裂力量,秋通雖是逃得足夠快,仍不免被火浪波及,錦繡華袍也是燒掉了一塊。
秋通大驚,顧不得腿部的灼痛,再次提升速度飛奔而走,卻不料一道細碎的聲音緩緩傳入耳中,他的瞳孔迅速緊縮成一點,手中可殺人與無形的鐵扇猛地向身後揮去,防禦、反擊俱在一體,若在戰場,這記回馬槍足以反殺對手。
“該還賬了!”薑鳴卻是大喝一聲,提起方轅長戟猛力劈下,完全沒有因為對手的動作而猶豫。戟落,扇毀,人亡。可憐三皇子秋通,完全不知道為何招得薑鳴怨恨,便為惹事生非的手下贖了命,可悲,可悲!
沉寂良久的星月長袍人輕輕鼓起掌來,道“以絕對實力壓製四大七段人位高手,斬殺兩人,驚退一人,你的名聲很快就會傳遍整個朱天野了。”薑鳴無所謂地聳聳肩,將秋通的屍體搜了搜,最後尋到了四顆墨玉金鋼晶體,苦笑著向著長袍人走來。
長袍人也是被這般行為惹笑了,又說道“你若是想成為真正的強者,可以跟我去一個地方,保證你可以不懼秦王朝那些勢力。”薑鳴問道“怎麽樣才算是強者?”
“人修武道,乃尋求自我超脫之旅,而行武者之事,全可賴君子知命、索運、搏天之力也。人者,精武道,立身軀之能,得霸者之凡式;地者,引靈氣,禦駕生物,可行修者之基,詭譎多變;天者,敢造化凝道,攝取天地為已用,仙神可當。人位境界其實與人無異,即便你成為一代武學宗師,位列人位巔峰,也不過是一介武夫,隻有真正地踏入地位境界,溝通天地間的靈,人才能服氣辟穀,行仙神之修途。”長袍人道。
“你跟的是焚鬆道人嗎?他能讓你進入地位境界?”
“能。道人法力參天,若你能拜在道人部下,以你的資質與天賦,必能得到巨大的裨益,到時候魚龍翻身,莫說是一個小小的秦王朝,即便是整個朱天野,甚至三垣之地,你也能有著一席之地。”
“你這是在拉我入夥嗎?怎麽聽著有種宣傳教會的感覺。”
“你嚐試過信仰嗎?當你眼中的一個人強大到仙神的地步,那麽他就是完美無缺的存在,他的光芒會普照你的周身,你的行為將被神靈所庇佑。”
“真是狂熱的教徒”,薑鳴煩躁地猛搖了搖頭,說道“可惜我不能加入你的信仰,我認定的路隻有我自己,我便是我的神。把我要的東西交出來離開吧,我與你沒有多大的仇。”
星月長袍人哀歎一聲,惋惜道“可惜了,你不再考慮下嗎?好吧,算我多言了。不過你真的打算放我走了嗎?那你那緩慢變換戰鬥姿態的步法是怎麽回事?想要偷襲我嘛?”薑鳴一驚,他確實在暗暗準備出手,因為他明白想要“以陰補陽”的是焚鬆道人,他不知道焚鬆道人有多強大,但是放虎歸山縱敵強大的事他卻不能做。隻是,眼前的星月長袍人令他看不懂,似乎他並不止先前交戰時的實力。這般防備被對手一眼看破,薑鳴並沒有惱羞成怒,而是頂著臉皮無所謂地舉起了長戟,道“你似乎很危險,我並不想放過隱患。”
星月長袍人哈哈大笑起來,道“你這般出色的洞察力真是令人歎服,即使是壇中那名天才也是比不上。隻是,天才總歸是要隕落的,既然你不考慮下我的提議,那我隻能再行殺孽了。”但見長袍人下顎微張,似乎是將什麽東西咽了下去,僅僅片刻,長袍人的眼神瞬間明亮地刺人眼球,一身精力似乎在身體中迸發出的巨大勁力舒張之時,得到升華一般地恢複。
“什麽?我怎麽感覺他可能觸碰到地位境界了!”薑鳴大驚,心中不能遲疑,必要先發製人。當下身動,一步化三步,疾風卷動,長戟斬落,泛著陰冷白光的利刃對著長袍人的項頸而去,若是劈中,長袍人必然屍首相離。然而,薑鳴還是低估了這長袍人猛增的實力,長袍人身帶的雙刀斜揮,將長戟上的勁力盡數卸去,然後刀卷旋螺,一手攻守兼備的招式向薑鳴反攻而來,薑鳴大驚失色,雙腿猛然低壓,身體傾斜彈起,形成一個弧度刁鑽的剪刀狀攻勢,以葉落水中的巨力踩在刀麵之上,得以借助反彈之力避開一擊。薑鳴僥幸躲過攻勢,同時拉開距離,將長戟的優勢再次發揮出來,即便雙刀依舊迅猛,卻未再像方才完全壓製薑鳴。
“不錯呀,我的禁法展開,至少都是半步地位境界,遠超普通的人位強者。你竟然能倚仗兵器的強勢與身法的高超,與我戰有十招餘,果然是難以預料的天姿之才。”長袍人再次揮動雙刀攻來,薑鳴越是天姿卓著,他越是不能留下隱患。他的刀,利能削毛發,快能掩飛塵,猛能斷金石,薑鳴借助長兵器得到的優勢防禦瞬間被擊潰,然後刀刃泛射寒光,直向薑鳴胸膛。
薑鳴自得到體內夜泉前輩的幫助,以雷動之音喚醒將死之魂,然後活性命於忽微,塑體魄而重生,觀演前輩武學精髓,在自然沉寂中頓悟武之要處,於是有如今八段人位境界的武才薑鳴。能以一敵四,長戟震懾權貴才子,殺兩人而驚退一人,雖已是小半個出世的高手,但如今單挑慘敗,性命攸關,又是另一種挫敗。卻不知他的長戟被擊飛後,生命又將向何處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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