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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修羅怒目

  古人常以飲酒消愁,酒澆愁腸,澆於心中塊壘,自以為可以撲滅心中的苦惱,但酒盡人散,卻得不到這樣的結果。


  昔日在寒武關內,兩人飲酒無數,欲解其中味,便解其中味,落在小二上酒的客棧雅座,卻隻是沒有雅致的莽飲幾大白,留下在桌麵上的,隻有那一句“酒鹹”的俗語。


  薑鳴笑道“倒是很久沒有痛飲過了,距離夷憂現身還有好多日子,等我傷好一些,我邀你大飲一遭,如何?不要服輸的那種,要悶醉三日。即使醉成狗,也要將耿耿星河置於眼中,被塞住的苦澀便不會墜落,然後一飲天下。”


  林寒笑著搖了搖頭,道“不想你不管經受什麽,原來也是有這般野心,跟你走在一塊,我倒要慚愧許多。也罷,陪醉便陪醉,何必說的這麽好聽。我隻是要說,你可千萬不要成為第一個趴下的。”


  “哈哈哈!”


  營帳之中傳來兩人放肆的笑聲,但沒有人知道,那笑聲之中,包含了多少足以傷神痛心的憂愁,凡事隻同自己講,即便是知交,言語也無法吐露。


  兩人隨意談論了半天,林寒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道“那夜營中大戰之時,多虧有一名八段人位的武學大師出手相助,我們才能將你守住,不然你早就被殺手割了喉,那人不是我們軍營的人,也不是臥華山的人,他自稱是你的故人,你可猜一猜是誰?”


  薑鳴滿麵疑問,沉思了半晌,道“除了你們我好像沒有結識其他人吧?不會是寒武關的獅虎二將吧?他們跟我們關係可不好,怎麽回來救我?其他人我倒是想不出來。”


  林寒道“你可記得一個叫不甚的人?”


  “不甚?”薑鳴大驚,身體都將要立起來,但卻被林寒阻住,林寒問道“怎麽了?這人不會與你有仇吧?”


  薑鳴道“倒是沒仇,就是覺得詫異,雖然我與他當了一日的戰友,但關係卻沒有深厚到可以這種境地。他是來投靠我的?他現在離開了嗎?”


  林寒無所謂地聳聳肩,道“既然不是仇人,那便不是什麽大事,那不甚也沒有說他的目的,反正是來找你的,這點我可以肯定。現在他正在軍營之中,被我們當做客人侍候著,當然也是害怕他是間諜,便派兵士守著以防不測,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來投靠你。”


  薑鳴眉頭緊皺,閉著眼睛思慮了許多,道“那等我傷好一些,便叫他來見我,他的目的我也猜不到,說不定是有事相求,多耽誤下去也是不好。”


  “好。”林寒微微點頭。


  龐路軍營中,這一日有著大事發生,對於小雍城的大戰趙最被殺之事,龐路可以說的上是雷霆大怒,跟隨自己多年的老將竟然因為狄浪的臨陣脫逃而被斬殺,這種損失在他眼中遠比打一場敗仗死掉一萬兵馬要可惜的多,可是造成這種結果的,卻是來自金水宗的援兵狄浪的手筆,這令得龐路滿心的憤怒無處發泄。


  龐路便暗中打算謀劃著給予臥華山一次重大的襲擊,大明窟一人前來遞上參戰的請求,龐路的反攻臥華山的心思受到這種慫恿,開始再次預備布置兵甲,但是敵軍就好像是早有預知一般,在小雍城外布置的那數千人馬好像就是個望台,在那夜大明窟與蠻郡聯手突襲臥華山軍營之時,他猶豫了許久,但還是決定派出一支軍隊直取臥華山軍營腹地。


  但是想要攻去臥華山軍營,必須戰勝眼前這支人馬,可那夜這支軍營有無數燈火閃爍,似乎營中人數早已經超過了萬人,這令他出師城前的兵馬再次退了回來。即便他猜測很有可能是敵人布下的假計,估計擺出這樣龐大的陣勢來震懾他,但當他知曉蠻兵隻有幾千人,大明窟的人隻有幾百人的時候,他便果斷下了決定回守。


  臥華山有著足夠的兵力去應對大明窟與蠻兵,不管他會不會出兵,這次的行動早已經落在了敵軍的哨探眼中,隻要小雍城的人馬真的超過萬人,那麽他們將再一次麵臨巨大的的損失,已經連敗數場的龐路已經沒有了那種僥幸心理。


  那夜之後,臥華山軍營果然再一次站立起來,蠻兵的潰不成軍,大明窟的刺殺計劃失敗,龐路開始慶幸自己沒有出兵,但卻隻是慶幸,完全沒有因此感到任何高興。他這數萬人依舊沉浸在敗軍的陰影之中,龐路的名字也被放入敗軍之將的定義中沒有絲毫改變,他所能感受的仍然隻有深深的恥辱與悲痛,與憤怒。


  可是這日清晨,金水宗的孫橈竟然從城外抓到了一個人,那人正是前幾日從小雍城逃走的狄浪,幾經輾轉又來到了這裏。看狄浪身上衣衫的髒亂程度,明顯是經曆了一場慘烈的打鬥,而當龐路注意到孫橈衣袍上的劍痕,便已經知曉了狄浪為何會被孫橈五花大綁地帶到自己身前。


  龐路望了一眼狄浪,眼中有憤怒,有殺意,但在經過一番沉思之後,全部情緒都化為那絲無奈,他輕歎道“孫橈賢侄,放了他吧,我沒有任何權力處罰他。讓他回金水宗去吧,或者留下軍中,不再入戰場拜將,我所能做的便隻有這些了。”


  狄浪麵色慚愧地瞥了一眼龐路,便向孫橈喝斥道“快放開我,總督都已經說了寬恕,你這還綁著我作甚?孫橈,即便你比我早入宗幾日,但這卻不能成為你對我進行私刑的理由,先前你我打鬥之時,你已經傷我不淺,還不快快將我放了。”


  卻見孫橈大手掐住狄浪的脖子,喝斥道“長老在我們離宗之時曾囑咐過,萬事都聽我調度,你不但事事與我唱反調,前日在戰場中還作出那種大逆不道的事,既然身在軍營,便應該接受軍營中的規矩,趙最將軍因你而死,你難道不需要付出代價嗎?”


  狄浪冷笑道“孫橈,別給我在這裏胡扯,你若是在乎趙最的生死,便不會在蝸居在這交趾城中,你也是一個貪生怕死的賤種,有什麽資格在我麵前談論生死的代價。在金水宗內,你不過是仰仗著長老的喜愛,便趴在我的頭上拉屎撒尿,殊不知師兄弟在私下裏對你的評論有多麽地惹人發笑。傳聞裏的血手修羅,在我眼中不過是醃之物而已。”


  孫橈惱羞成怒,舉起一旁的長刀,便往狄浪腦袋上劈,卻被一旁的婁終攔住,婁終求情道“師兄請三思,狄浪師弟雖然言語過激,但都是氣怒之時說出的,哪裏能當得了真?孫橈師兄比我們更早入宗,更應該比我們清楚這宗內的規矩,擅殺同門者處以極刑,即便不為狄浪師弟考慮,你也要為自己的前途考慮啊!”


  狄浪聽見這話,卻是猙獰大笑起來,望著孫橈氣急敗壞的臉色,更是肆無忌憚地大笑著道“孫橈,我就知道你不敢殺我,縱然你比我武藝略高一籌,但在心理上你隻不過是一個不敢做的懦夫而已,枉你有血手修羅之名,其實隻不過是笑話而已。”


  聽見狄浪全不收斂地挑釁,孫橈已經怒不可遏,將婁終單手甩開一旁,喝斥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於我,並且用這等粗俗的話語侮辱,平常百姓姑且都會生怒,何嚐是我?你逼我過甚,今日就算是長老在此,我也必殺你而後快!”


  “住手!”龐路突然喝止住孫橈的動作,悲憤地瞥過狄浪的眼神,又朝向孫橈道“孫橈師侄,你還是暫息怒火吧!金水宗的宗規確實不能違背,即便狄浪師侄將我的部將害死,即便將我整個軍營葬送,我也不能將他處死,那樣金水宗的怒火將會完全轉移到我龐路的身上,我一個早已經離開金水宗的人,哪裏還有這些權力去管製弟子?你殺了他,怕是金水宗所有人都會以為是我有意謀害,設計謀算金水宗的重位,孫橈師侄你有心替我出氣,我已經很是知足了。”


  龐路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便緩緩轉過身去,似乎是在勸說之中有著慫恿的意味,輕聲道“想我龐路一生碌碌無為,行將木就之時,仍然會失去我多年的戰友!趙最,你雖然死得冤枉,但是千萬不要怪罪我不能替你報仇,你的仇,本督真的無能為力。”


  孫橈聽見此話,惡狠狠地瞪向狄浪,喝道“狗東西,你聽到了沒有,當初掌宗長老的囑托你盡數丟在了腦後,不僅枉顧軍令,麵對龐路師叔竟然也這般無禮,我今日已經有了無數可以殺你的理由,你仍然如此食古不化,我便將你殺死,以慰趙最將軍在天之靈。”


  “孫橈師兄,不可殺啊!”婁終喊道。


  “孫橈師侄,不能做這些有違宗規的事!”龐路輕喝,但他的臉卻始終沒有轉過來。


  狄浪望著孫橈,大笑道“孫橈,你不敢殺我!我即便當了逃將,但仍然是金水宗的精髓弟子,這交趾城中誰能殺我?誰能殺我?誰能殺我?”


  狄浪放肆的笑聲每時每刻都在折磨孫橈的神經,他的怒火已經在腹內升騰不息,麵對著狄浪的挑釁,他已經雙眼通紅,作為殺戮與血伐的修羅,當他的雙眼變成紅色,他將陷入真正的瘋狂。


  狄浪仰天三聲大喝,問盡了孫橈的問題,但孫橈手中的大刀饑渴,狄浪卻不知是否會真的落下。可當孫橈真正揮動大刀,狄浪的眼中終於蕩起了驚懼,狄浪身軀不能動彈,但是他的喉間卻發出了一道低低的吼聲“不要殺我!”


  “嗤啦!”


  一道鮮血灑過天際,便灑在孫橈的臉上,此時的孫橈便像是一個真正的血手修羅一般,站在那無頭屍體旁邊,提起狄浪仍然含著放肆笑容的神色的人頭,他突然仰天大笑起來。金水宗的規矩不能殺,龐路的人情利益不能殺,婁終的苦苦請求不能殺,為了自己的前途不能殺,但是真正的血手修羅會在乎這些嗎?

  一殺而過,這才是孫橈。


  婁終呆怔地望著孫橈,又望向狄浪的屍首,又望向龐路,他癡癡地道“孫橈師兄,你闖大禍了。”


  龐路露出一臉驚訝的神色,惋惜道“孫橈師侄,你怎麽……唉,你要我怎麽向師兄交代啊!”


  孫橈舉起流淌著血水的長刀,大笑道“今日殺人者,血手修羅孫橈,與他人無關,有何罪行處罰,我一力承受。”


  “唉!”


  龐路哀歎著沒有說話,當他轉過身去,袖袍掩飾下的麵容中,掀起一抹極為隱密的笑容。


  當這件震驚整個交趾城軍營的大事發生之後,全軍都在談論這件足以掀起風浪的趣事,畢竟怒殺同門的戲碼極有演說能力,況且龐路似乎有意讓這件事擴散發酵,所以兵士們閑暇之時的口角都變成了這件事。


  龐路為了表示對狄浪的吊唁,特地將幾位將領都叫到了營中開會,李正興、羅曜華、呂刑陽三人對此事倒沒有太大的想法,他們雖然看不慣狄浪,但是更希望孫橈這個目中無人的家夥去死,而鄧準卻是最為歡慶的人,但這種神情經過龐路的點撥之後,鄧準便將情緒掩飾成了平淡無波。


  龐路道“諸位將軍,我將各位再次召集起來的目的,想來各位已經早有耳聞,我也不再掩飾什麽,便直接開門見山敘說正事。繼趙最將軍為國捐軀之後,來自金水宗的狄浪將軍也在其後身死異鄉,雖然孫橈將軍在此事中處理失妥,但卻是為了軍營的團結作出的行動,導致誤傷了狄浪將軍,而狄浪將軍也在那時醒悟,畏罪自殺了。”


  這個故事似乎跟外麵兵士的傳言不大一樣……


  眾人看向龐路,突然明白這是龐路有意在包庇孫橈,但是他們卻不得不幫助掩飾,唯一知道實情的鄧準卻是暗中冷哼,龐路明著將這些消息散布給兵士,但在孫橈麵前卻裝作有意庇護,其實是在為自己脫罪,即便日後金水宗的掌宗長老有意降罪,但有這些傳遍真事的兵士作證,他也可以落下個好名聲。而且對於孫橈來看,一瞬間也是籠絡了孫橈的人心,再次將孫橈驅為馬前卒時,他便手中有了權柄。


  孫橈沒有說話,很明顯龐路先前已經給他交代過一些事情,而且那些話能極大程度將他的罪名降到最小,擅殺同門可是大罪,但若是有著這營中兵士為證,掌宗長老想要不相信也很難。


  但一旁的婁終卻是看得清楚,他雖然平時不太喜歡爭辯什麽,但經過孫橈斬殺狄浪之後,他卻是明白了不宜與孫橈爭鬥。孫橈是個修羅,還是沒有任何喜怒的修羅,他這時也保持了沉默。


  此時李正興突然站了出來,冷笑道“狄浪死了,雖然全軍可以緬懷,但是總督,我想要為趙最將軍博一個清白名聲,趙最之敗並非他無能,而都是被這狄浪所害,要不是狄浪臨陣脫逃,也不至於將趙最將軍至於那般境地。所以,末將的意見是,可以將他的屍首保留,但必須將之撤離在交趾城外,想來趙最將軍的英魂也不想看見這等小人的屍首放在交趾城。”


  婁終站出來道“李正興將軍,你說話可得注意一些,狄浪將軍可是金水宗的人,我已經派人回去報信了,想來用不了多久便會有人前來收取狄浪師弟的屍首。隻是在交趾城中放置幾天而已,怎會影響趙最將軍英魂回歸?李正興將軍此舉有意趁機報私仇,但你得罪的卻是金水宗,你可得想清楚了。”


  李正興輕喝道“就憑你們便能代表金水宗?我所言都是我手下將士所言,他們其中有隨趙最將軍鎮守小雍者,親眼見證了狄浪臨陣脫逃,本來他就是罪不可赦,現如今保留其屍首已然是看在金水宗的麵子上,你卻不知黑白強行辯解,莫非狄浪脫逃之事你也有參與?”


  “你……你這廝怎敢如此無禮!”婁終一時被噎得不知所言,但一旁的羅曜華卻也開始站位,聽到婁終有庇護狄浪的意思,便道“婁終,你金水宗的人來到我軍營之中不知禮數,我們卻是沒有絲毫怠慢,但實在是狄浪的行為過分至極,他得罪的已經不是我們幾人,而且軍營中的所有兵士,我本來還想將狄浪的屍體掛在城頭上,借以警示手下勿做逃兵,若不是龐總督仁慈,我可不會輕易放過狄浪。”


  俗話說“樹倒猢猻散”,狄浪一死,前來攻擊的人都是以往不敢輕易作聲的,甚至李正興幾人前時都在聯合狄浪壓製孫橈,但此事事發,孫橈與狄浪的處地便完全反轉了過來,婁終見不能爭辯,便悄悄退出了眾人視線。


  孫橈拜於龐路道“多謝師叔諒解,狄浪師弟多行不義,如今自省自殺,也算是一個極好的結局。雖然他的死對於軍營是個極大的損失,但孫橈保證,今後唯師叔軍令誓死聽從,原為師叔及秦王朝赴湯蹈火剿盡山匪!”


  xunya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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