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十蠻
鐵牢籠四壁森冷,仿佛要將周圍的溫度全部都吸攝其中,在被那層黑布隔絕的裏層,似乎有一雙黑色的眼睛注視著外界的人。這馬車被運入臥華山軍營之後,很長時間都沒有人管顧,平常兵士不敢前去查探,但幾位主事的將軍統領都忙於先行安置受傷的薑鳴,倒是將這鐵牢籠放在這裏晾了許久。
好長時間之後,梁津與林寒才姍姍來遲,他們不是忘記了這件事情,而是梁津提議等待灶上先備至好飯食,對於長期被關押的人類說,突然見到光明並不是最值得慶幸的,在大劫之後喝一份帶有肉糜的熱湯更適合他們的處境。林寒自然是不懂得這些,但梁津不知經曆過這些,竟然知道這些偏門的常識。
林寒道“我們是要降服那大嶺郡郡守嗎?以往隻記得他是個貪財好色的小人,雖然管控錢財的能力很不一般,但是劣行濁跡也不容忽視,前時與他合作隻是為了從他身上套取有價值的情報,還有就是幫助臥華山脫離一時的險局,如今將他招降入臥華山,恐怕以後會成為一個難以處置的毒瘤。”
梁津道“你對這方麵的理解倒是太片麵了些,好壞是相對的,能力與缺陷也是比較形成的。那人雖然算得上是魚肉鄉裏,但是對錢財的掌控卻是極為精到,蔡元則主簿當初就曾經說過,若是隻論對錢財的使用與存儲,那人能在秦王朝的所有官吏中排進前三。秦王朝雖然現在混亂了些,但是還有一些有見識的人能看清他的能力,所以便讓他在大嶺郡一帶發展,你卻是不知道,大嶺郡在十幾年前可是一片荒瘠之地,整個郡的人口加起來也沒有江陵郡一半人口多,可是在他掌權期間,實行了數條不太平凡的政策,硬生生地將大嶺郡的居民生活層次提升到了中等水平,這便是他的不凡之處。我們將之招降過來,隻要山主能運用的妥當,定然也能將臥華山地域管理地更為富庶,至於他的那些缺點,隻要在大局上步殃及大多數百姓,那便是沒有什麽大礙。”
林寒微微吃驚,調侃道“老津啊老津,我竟然沒有看出來,你竟然在吏治上麵還有這種理解,看來讓你當個統領有些屈才,若我站在山主的那個層次,定然讓你兼任主簿,你既然有這些思想,說不定在治理上也能有獨到的看法。”
梁津沒好氣地搖了搖頭,道“整天就聽你們幾個在這裏給我胡扯幾分,若我要是有那能耐,我自己就當山主去了。快走吧,那家夥在鐵籠之中應該也關了很久了,先前晾了他半天,便是想要他冷靜下來,想要收服他的幾率也就大一些,看來現在差不多了。”
林寒道“有一件讓我很不解的事情,你現在似乎都沒有叫過那個郡守的名字,突然想起來,在前幾年與那郡守交易的時候,似乎也沒有人叫過他的名字,他莫非名字便叫做郡守?”
梁津愣了愣,道“並非如此,因為隻要是知道他名字的人,便不會想要叫出來的。那人的先祖曾經是蠻人,身體中流淌著蠻人的血,他姓斡,名叫時律,你連在一起讀一遍便知道我為什麽避而不讀了。”
“斡時律(我是驢)!”
林寒尷尬一笑,頓時有許多的話題都壓了下去。
兩人來到馬車旁,有著七八名兵士守候,還有著外麵圍觀的幾十名兵士,但是沒有人願意上前去,都離著鐵牢籠遠遠的。梁津走近將那黑布揭開,通過那狹窄的小窗,能看見其中被鐵鏈拴鎖的囚犯,披頭散發血浸周身,看上去已經不像是一個普通人,而且也是判斷不出死活。
“等等。”林寒將梁津拉住,望向那鐵牢籠中的黑暗空間,狐疑道“老津,你確定這便是那斡郡守嗎?”
梁津道“你的話是什麽意思?”
林寒道“你看,透過那小窗能看出裏中人物,要想分辨他是不是那大嶺郡郡守很難,但是我卻有種懷疑,他可能不是我們認為的那個人。郡守肯定是一個文官,肯定沒有這麽多強的戰鬥能力,那為何還要用鐵鏈拴住四肢,而且蒙著雙眼塞著耳朵,這可並不像是對待一個文官的手段,即便是我們被擒,怕也用不了這種程度的束縛。”
梁津道“你這樣一說,我也覺得十分可疑,雖然我們接到 的消息中斡郡守的確被擒,但是沒有消息傳出要押送到都城去,就在這個時候卞堅帶領著隊伍押送一隻鐵牢籠,並且在道路上便宣稱是大嶺郡郡守,這樣的飯方式未免有些太過張揚。而且我們自始至終都沒有其他渠道得知,這鐵牢籠中的人是否便是大嶺郡郡守,這樣一來,很有可能便是卞堅設下的計謀。”
林寒道“既然是計謀,他們為何要將這個人送到我們這裏來?這人是什麽身份?真正的大嶺郡郡守到底在哪裏?”
梁津望著那鐵牢籠,不禁陷入了沉思,但是似乎中間
的線索根本就無從查起,他們將要麵對什麽也無法得知。
就在這時,兩支羽箭突然破空射來,林寒與梁津同時反應,一人抓住一人回過頭來。
“是誰!”
營中兵士麵麵相覷,不知是誰放出的冷箭,但這時不知從何處跑來的兩名甲兵,已經迅速接近到了鐵牢籠,兩人持刀,瞬間便把那鐵籠的大鎖砍斷,然後在梁津與林寒趕到之時,已經退出去七八丈。
“鄧準!”那兩人都做了簡單的易容,如果不仔細全然看不出來是誰,但是他們認識那柄瞬間砍碎大鎖的長刀,除了鄧準沒有人擁有這造型奇特刀刃極為鋒利的刀,梁津喊道“來人,將這兩人格殺勿論!”
鄧準卻喊道“梁津,與其殺我,還不如看看,你們將要麵臨什麽危險吧!”
梁津與林寒瞳孔猛地緊縮,他們赫然看到那鐵牢籠之中倏然躥出一道黑影,緊接著一道火光衝上天際,夾雜著刺耳的雜音在百米高空出爆響,將小半片天空都染成了紅色。
“這是……信號嗎?”
在數十裏地外的山林之中,兩名身穿獸皮膚色黝黑的男子從草叢中冒出頭來,他們恰好看到了這紅色閃光在天空爆裂的景象,一人道“沒有錯,這肯定是幹亞留統帥的信號,具體位置應該是在臥華山軍營之中,你快去傳遞給其他哨探,讓其他蠻地的統帥派兵來救。”
梁津望著站在鐵牢籠邊上的囚犯,此時他揚起了頭,兩顆渾濁的眼珠緊緊盯著梁津與林寒,怨毒的神色讓人心驚,他嗓音沙啞地道“你們是秦軍那支隊伍?不對,你們好像是臥華山的人對不對?”
梁津冷聲喝道“你是誰?”
那散發囚犯邪笑道“你們將我帶到了這裏,竟然還不知道我是誰,我該說你們傻,還是該說你們蠢!”
聽到這般蔑視,即便兵士都已經圍了過去,但兩人卻沒有打算動手,此時那鄧準兩人早已經不知道何處去了,他們若是不弄清楚此人身份,定然不會輕易出手針對,但聽到散發囚犯這話,肯定也是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此處。
梁津道“你到底是誰?他們為什麽要將你關進這鐵牢籠中。”
散發囚犯冷笑一聲,竟是直接坐到了地上,道“為什麽?還不是因為我威脅到了他們,你們雖然不是秦王朝的狗,但卻一樣不是好東西,我曾經立過誓言,隻要手中還有兵馬,定要蕩平秦王朝,此次若不是俞空桑出手,我怎麽會被關進這鐵牢籠中?”
梁津與林寒大為吃驚,此人的身份尚且不明,但卻是秦王朝西部兵馬大元帥俞空桑親自動的手,梁津試探道“俞空桑一人動的手?”
散發囚犯道“自然是他一人,九段宗師境界,隻需他一人便能在萬軍陣中將我抓獲,況且當時我中了秦軍的奸詐之計,單身殺出脫離了大軍的保護,若非如此,即便是俞空桑想要拿下我也得費些功夫。”
“我大概知道他是誰了。”林寒緩緩向前走了幾步,道“想來閣下便是蠻郡之中的十蠻統帥幹亞留吧?”
那散發囚犯麵色微變,道“看來我還是有點名頭,竟然讓你們這一群山匪能記下,該說我是慶幸,還是榮幸?”
林寒眼中閃過一絲忌憚,低聲對梁津道“我聽過這十蠻統帥的名聲,前些年便是他輔佐現任蠻皇橫掃蠻地,可以說一半以上的蠻人屬地都經過了他的屠殺,這才致使蠻皇的統治如此順利,也可以說,沒有幹亞留,便沒有蠻皇。”
“沒有這麽有名氣,我是他的兄長,自然有義務幫他開疆辟土,若不是他在後幫我出謀劃策,隻是憑靠一身蠻力也無法將那些各有圖謀的家夥收拾幹淨。現在的話,你方才說的也算是中肯,蠻皇統治之下,再也沒有分散的蠻地,因為每一寸土地都是蠻皇的,當然我的現在封地也是如此。”幹亞留僅僅瞥了一眼,便在這十多米的距離外聽到了林寒的竊竊私語,這種聽覺讓得梁津兩人身軀俱是一震。
林寒道“閣下真是好聽覺,我等本來還想秘密議論什麽,看來是瞞不過閣下的耳朵。我軍中也有一人聽力極佳,就是不知是否能與閣下相提並論。”
幹亞留道“何人?這秦王朝能與我相比之人不多,尤其是在聽覺這方麵,即便是九段宗師,也不具備與我相比的能力。”
梁津道“閣下聽力高超,我們自然不敢將平常人與你相比,但是我要說的卻是我們臥華山的八統領,他的七空箭應該在你們蠻地名聲應該很響亮吧?剛好,他的聽覺也是極好,雖然他比不得閣下的武道修為,但是在這方麵卻是能夠一比。”
“七空箭?”幹亞留麵色微微詫異,思索片刻道“七空箭我倒是聽說過,三年前在南關七
百米外,一箭射翻我軍戰旗,又將三蠻統帥差點射殘廢,還有不久之前赫爾波來過,據說也是被七空箭驚退的。我雖然沒有親眼見識過這七空箭,但是料想弓箭手肯定是有著極強的眼裏與聽覺,不然也不足以在萬軍之中辨別方位。”
林寒笑道“確如閣下所言,七空箭不僅威能強悍,而且能夠跨越武道修為射殺武者,別說是八段人位巔峰,就算是九段宗師他也能一箭射之,隻是他現在軍營之中處理事務,並不方便出來,不然也可以讓閣下指點一下。”
幹亞留驚問道“他在哪兒?”
林寒道“我已經說了,他在軍營之中,我也不知道,畢竟能掌握七空箭那種大殺器,我可不能控製他安分地坐在這裏。”
幹亞留微微有著一絲忌憚,袖中握緊的拳頭也是悄悄放下,他麵色微怒地望著林寒,喝問道“你又是誰?”
林寒微微躬身,道“我乃是臥華山六統領林寒,使一杆銀白刹螭槍,之前也跟蠻地的軍隊交過手,應該有人會很熟悉。”
梁津也同時笑道“我乃是臥華山二統領梁津,用的是一杆搗馬柝長槊,閣下應該沒有見過我出手,但是應該對我營外的重騎兵很有印象,因為跟我交過戰的人,都隻記得我的重騎兵,而不記得我。”
幹亞留輕哼一聲,冷聲道“真是極響的明白,我幹亞留隻是在蠻地中赫赫凶名,但是你們臥華山的統領卻是在整片秦王朝地區都有著蓋世功勳,這樣算起來,你們倒是要壓我一籌了。”
梁津道“這倒不是,我們現在的軍營之中,雖然兵馬不多,但是統領卻是有五名,閣下不管問誰都知道,我們兩個隻是來處理外來事務的,至於其他人我們著實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麽,可能是真的無暇顧及我們,可能是去與秦兵交戰了,也可能就藏在這軍營的某個角落,隻是閣下沒有發現而已。但是不管怎樣,還請閣下放心,隻要閣下能友好對待我們,我們自然也沒有什麽針對的,我們與蠻郡的恩怨可沒有秦王朝的深畢竟閣下半步九段的武道修為足以令我們忌憚了。”
幹亞留眼神深鎖,梁津話中用意已經足夠明顯,現在雙方身份都已經明了,所以他們也不必再掩飾什麽,但是他卻因為梁津這或實或虛的話弄得有些難明真假了,臥華山兩名八段人位的武學大師確實擋不住他,但是又五名統領就要另當別論了,他們隻要聯合的好,殺死他也並不是什麽難事。
幹亞留雖然沒有察覺到周圍有隱藏的上等武者,但是卻能察覺到暗暗運動的甲兵分開在周圍,他原本在被俞空桑擒獲之後充滿了憤怒,甚至打算在脫困的瞬間的大殺四方,可是在此刻他卻猶豫了。因為臥華山五名統領聯手,完全可以在戰略上壓倒他,別說大殺四方,一旦出手他想要逃脫也不會太容易了,
可是,難道他的怒火就要深埋嗎?即便秦王朝才是蠻皇最主要的敵人,但是臥華山在南關一帶對蠻郡做的抵製並不比秦王朝少,況且經過先前的幾場試探性的戰爭後,他也開始明白,兩方都是將蠻郡視為敵方。他本來應該是落入了俞空桑的手中,但不知為何竟然在臥華山軍營之中脫困,這又是什麽原因,導致他的猜想有了這種差錯,莫非秦王朝與臥華山有勾結?或者,臥華山與俞空桑有勾結?
他在被捆鎖關押之時不能聽視,因此先前發生了什麽他都不知道,他所在的無盡的黑暗中,突然被人塞到了手裏一個黑筒,他很清楚那是可以召集附近蠻兵的信號,他在自主意識裏便認為將那黑筒傳遞給他的,一定是潛藏在敵軍中的蠻兵暗諜。而隨著不知誰的大刀劈砍,直接將困住他的大鎖砍斷,使得他可以擺脫束縛,這應該都是自己手下的功勞。可是,為什麽會身在臥華山軍營中?
幹亞留冷笑道“雖然我並不能解除其中的一些疑問,但是並不妨礙我做一些事。”
梁津揮手之間,手下甲兵從四麵八方湧出,再次將幹亞留的包圍圈裹上了一層槍戟,同時營外隱隱有著戰馬嘶鳴與甲衣碰撞的聲音,那是重騎兵已然在布陣,隻要營內梁津發號施令,他們定會將營內的亂局踏碎。
林寒笑笑一聲,鏗然道“閣下應該是有些小瞧我們了,你固然是蠻郡之中凶名赫赫的十蠻統帥,但是我們臥華山的兵將都是鮮血澆鑄而成的猛士,別說是半步九段,即便是真正的九段宗師站在我們眼前,我們也敢在摧枯拉朽之間將之碾滅。”
林寒話中的冷意無疑使得幹亞留更加警惕,他此時麵對著這些臥華山的年輕統領,才真正地意識到這幾人的強大,不在於他們八段人位巔峰的武道修為,而是這種麵對任何對手都不畏不懼的勇氣。當他們凝聚成一股繩準備戰鬥的時候,任何境界的敵人都不敢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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