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火攻
“快,從水房的暗道走!”趙瑄在一片喊門聲中不得不提高音量。
宛如洲忽然想起什麽:“把張黎的繩索解開,不然他逃不掉的!”
四合院外已經層層圍滿官兵,陣如鐵桶水泄不通,長戈鐵劍一觸即發。
趙瑄想了想,不管張黎是不是細作,畢竟跟了他許久。於是他還是過去解開了張黎的繩索,說:“你逃命去吧。”
但張黎卻不肯逃:“要不是宛姑娘說情,小的早已被處決了。我要守在這裏,等少爺和宛姑娘逃到安全的地方我再走。”
“這裏太危險了,你能守住嗎?”宛如洲著急。
牆外一聲高喊:“衝進去!不論是不是趙瑄等人,一律格殺勿論!”
趙瑄眉頭一緊,起腳朝牆下草叢中一塊青石踢去,觸動了提前設好的機關。
隻聽得犀利叢生,院外慘叫聲一片。
最前麵的官兵,被從地下豎直竄起的尖矛,或是穿透,或是刺傷。後方官兵大為騷動,亂成一團。
院門被撞得轟轟直響,張黎果斷飛奔過去,用身體頂住:“長矛陷阱隻能抵擋一時,少爺,宛姑娘,快走!”
“可是……”宛如洲猶豫。
沒時間了。
趙瑄沉下心一咬牙,攜住宛如洲,一個跟頭翻出窗外。
方一落地,還不及讓心跳一拍,又腳下生風般地向後院水房奔襲而去。宛如洲被趙瑄抓著胳膊,竟似乎有一股內力傳來。
趙瑄毒傷未愈,內力想必侵蝕不輕,然而他的氣息沒有絲毫紊亂。
之前他在城裏更是誤打誤撞,橫掃追兵,可見他的武功何等厲害,深不可測。
水房北麵的角落,擺放著一口大缸。
趙瑄將大缸按照左兩圈,右一圈的方向轉動,看似被水漬浸染得斑駁、實則是為了掩飾暗門邊縫的牆,緩緩活動了起來,逃生的密道就此打開。
突然漫天的呼響。
隔著窗戶,隻見無數陰影向水房飛來。
鋪天蓋地著火的箭雨,劈裏啪啦封鎖了門窗。
熊熊大火刹那燃成一片。水房內溫度驟升,滾滾濃煙仿佛張牙舞爪的鬼怪,從四麵衝進來。
“混蛋!”趙瑄咬牙切齒。
六歲時那場大火,至今深深在他心底烙印著抹不去的陰影。母親的哀哭,趙禎的怒喝,又回響在他腦海之中。
不行!不能想那些事!他早就不是手無寸鐵的幼孩了,現在他有足夠的力量,可以對抗那些人。他背負著不止一個人的性命,決不能在這裏停下!
“密道打開了!”宛如洲驚喜地喊。
轟隆一聲巨響,地麵為之劇烈震動。
二人趔趄了下,趕忙扶住身邊的牆壁,才勉強穩住身體。
“小心炸藥!”趙瑄喊道。
塵土礫石如落雨般紛紛墜下,屋頂搖搖欲墜,產生條條裂縫。
還未平息,又是一聲轟響,水房再度受到劇烈衝擊。
竟然投炸藥,非置他們於死地不可啊!
“快進密道去。”
牆上的密道已經開到可以容納人了,趙瑄二話不說,將宛如洲推了進去。
隻一刹那的時差,又是劇烈震動,房頂一條梁柱斷開,直直砸了下來。方要跟進密道的趙瑄緊急撤後幾步,才躲過撞擊。
結果那厚重的梁柱,偏巧堵在了密道口處。
宛如洲眼前一暗,才意識到,趙瑄和張黎進不來了。
她在裏麵狠命將梁柱往外推,梁柱底部與地麵摩擦出沉悶的聲響,整體卻近乎紋絲不動。
“還有沒有別的通路?”她心急如焚。
外麵喊殺聲越來越近。雖然火勢還沒有蔓延到這邊,卻感到整個水房愈發仿佛一座熔爐。
然而對麵的趙瑄卻沒有動靜。
“你怎麽了,受傷了嗎?”她忡忡地問。
趙瑄的聲音很鎮定:“你會騎馬吧?”
“你說什麽?”宛如洲大聲喊。
“從密道出去,樹林裏有我們藏的三匹馬,你騎黑色那匹,往城外逃,去找譚將軍。”
宛如洲這才反應過來,趙瑄是要她自己逃命!
她毫不猶豫地否定:“不行,絕對不行!”
這種場景,話本演義的太多了,結局往往隻有一個,留下的人奮戰到掛,獨走的人浪跡天涯。
如果趙瑄不走,四麵楚歌的境地裏,隻會凶多吉少!
她並不是容易被感性衝昏頭腦的人,自然知道自己即便執拗不走,這擋路的梁柱也不見得能被推開。
但是,要她拋下趙瑄,還用趙瑄開的密道和備下的馬逃走,她做不出。什麽“一個人死總比兩個人死強”這種漂亮話,對她絲毫沒有說服力。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別鬧了,快走,我在城外十裏坡跟你會合。”
趙瑄撂下這一句,伴著一聲金屬清響,想是抽出了觀芸劍。
任憑宛如洲漲紅了臉呼喊,他再無隻言片語,向門外衝去。急促的腳步聲淹沒在劈裏啪啦的火海裏。
沒了趙瑄在對麵,仿佛一下就寂靜許多。
宛如洲腦中一片空白,忽然雙手像過了電似的一抖。當年,趙瑄的生母昭諾太子妃,不就是在逃命中,沒來得及進暗道死的麽?
仿佛被閃電劈過。不,他說了,要她在十裏坡等他,他一定不會食言的!
宛如洲嘴唇顫顫,從密道口未被擋住的空隙向水房裏看,視線定格在掉落在牆角附近的一根斷木。
似是從燃燒的窗框上崩裂飛落到這裏的,斷木被火苗覆蓋。
她伸手探過去,狹窄的空隙磨得手臂生疼,灼熱的火溫更是火上澆油。
終於,她夠到了那根斷木,不顧燃著火,抓在手裏。
鑽心的疼痛如長蛇一般纏住了她。她忍耐著將斷木拿到了梁柱旁,死死咬住唇,鼻子裏拚命呼著氣。
看到火焰終於在梁柱上燒了起來,她喘了口氣,又將斷木拿進密道裏,在這一側的梁柱上也引了火。
做完這些,丟下斷木,宛如洲瞧自己鮮血淋漓的手掌,眼圈熏得發紅。
燒斷梁柱,讓趙瑄逃進來。她要救他。她絕不能讓他死在這裏!
由於梁木著火,濃煙翻滾,嗆得她無法再逗留。終於,她弓下身子,朝密道深處行去。
光線昏暗,不時要用手探路,她盡量用未傷的那隻手,然而偶爾折拐時還會擦到燒傷處,疼得呲牙咧嘴。
當初在尚書行館的地牢密道,同樣是逃命,可沒有這麽狼狽,以及……心亂如麻。
密道的出口,是距四合院三裏地遠的位置,但仍離城區很遠。
宛如洲爬出道口,氣喘籲籲地回頭望。
觸目驚心的景象衝進視野。整座四合院已被大火吞沒,熊熊烈焰在傍晚的夕霞中,張牙舞爪,分外鮮明。
拜托你,趙瑄,一定要沒事啊!
怔忡恐懼都無濟於事,此時此刻,她能做的,就是百分百地信任他,去他說的地方,等他。
邊上有一片鬱鬱蔥蔥的小樹林,宛如洲環顧四周,沒有追兵,便小心地潛了進去。
不消多時,她就聽到低微的馬嘶,順著聲音找過去,果然有三匹高頭大馬,不曉得外界的翻天地覆,正自得悠然地吃著草。
宛如洲定了定心神,果斷跨上黑色的那匹,攥住韁繩夾緊馬肚,低喊一聲:“駕!”
黑馬聞聲躍起,奔出樹林,沿著城外圍向城門而去。
似是早在同一條路線上反反複複訓練了許多遍,黑馬認準了最佳逃生路線,毫不遲疑地奔馳。
宛如洲起初還詫異,隨後就明白了趙瑄的未雨綢繆和良苦用心。
籲一口氣,馬蹄聲充斥在寧靜的郊野裏,顯得格外突出,不禁讓她擔心會不會引來敵人。
然而奔襲了許久,竟意外地平安順利,這條逃生路線,恐怕是趙瑄早就調查好的。
宛如洲不知是該歡喜還是緊張。時間一長,積壓的疲累漸漸侵蝕,她在馬背上難免鬆懈了下來。
突然,像被狠狠絆了一下,黑馬痛苦地嘶鳴一聲,向前傾翻過去。
宛如洲被結結實實地摔了出去,撞得眼冒金星,鼻間充血。
她頭昏眼花地爬起來。視線還沒恢複清晰,一道寒光直直掠至麵前,把她嚇了一跳。
本能一退,看清是把明晃晃的大刀。
“你是什麽人?”她怒視持刀的蒙麵者,他身後還有五六個一樣打扮的人,都揚刀霍霍,殺氣騰騰。
然而那蒙麵者根本不打算回答,揮刀便砍。
宛如洲就地一滾,靈巧地躲開,順帶站了起來,卻瞧見黑馬倒在地上,前腿被砍斷,血流一片。
她眉頭皺緊,一俯身迅速抽出馬背行囊裏的短劍,竭盡全力向前麵的河流跑去。
一行蒙麵人緊追不舍。
真是才出火葬場,又入亂葬崗啊!
哪裏來的家夥,二話不說一通砍,到底是怎麽發現她的!宛如洲惱火憤恨。
即便有輕功加成,可這次的對手好像一個個訓練有素,雖是壯漢,卻身輕如燕,步步緊逼,轉眼間宛如洲已經岌岌可危。
如果此時手裏有一張弓或一把弩,以她的射技,絕對能放倒所有人。
可惜並沒有如果。
宛如洲焦慮得不得了,隻想著快些逃進河川,潛入水中順流而下,還有一線生機。
刹那間,她機敏地感覺到有人已經追至身後,便急急向旁一停,回身就是一劍,刺破了一個蒙麵人的衣服。
然而蒙麵人躲得敏捷,沒有受傷。另外幾個拉成一個圈,將宛如洲圍在裏麵。
“亂黨同謀,還不束手就擒?”為首的蒙麵人威嚇。
“說擒就擒,當我死人?”她反唇相譏。
蒙麵人再度揮起大刀:“那就讓你當個死人。”
“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宛如洲不吃他這一套。
她已經覺察到了,隻要在快被蒙麵人追上時,與他們糾纏一番再跑,就又可以逃開一大段路程。估計這樣反複幾次,就能順利到河邊了。
因此她頓時百倍信心,握緊了短劍,作勢佯攻了幾下,趁其不備,一個跟鬥跳出了他們的包圍圈,繼續奔向河邊。
水聲漸漸大起來,隨後,河流赫然出現在眼前。
正當她歡欣鼓舞的瞬間,河中竟然又躍出三個濕身蒙麵人,一跳上岸邊,就向她殺來。
不是吧!宛如洲急急刹住,暗暗叫慘。
她孤身一個人,前後夾擊,如何也抗不過。該怎麽辦?
刀光已從身後刺來,她兩眼一抹黑,卻突然聽到“哐當”一聲,那刀斷成兩截,刀刃直飛出去,插在地上,猶有回響。
蒙麵人瞬間怔愕住了,幾個同夥也怔愕住了。
一個高大威儀的英俊男子,出現在蒙麵人跟前,目光冷酷無情。
他的手從刀的斷口處收回來,又借迅雷之勢,一拳打在蒙麵人的腹間。蒙麵人頓時眼球突出,口吐白沫,隨即倒在地上。
同夥們一見,張牙舞爪飛撲上來,亦被三兩下解決。除了幾個撤退的,其餘的躺了一地。
好強,他真的好強。
雖然已經領會過無數次,可如今這久違的一次,更令宛如洲百般唏歎,感慨萬千。
他一步步朝她走來。
“那幾個蒙麵人,似是埋伏在這裏要抓我的,誤傷郡主了。”
他低頭望著她,眼底滿是關切。隨即又慢慢退至一米開外,恭敬地行了君臣之禮。
“伏荒來遲,讓郡主受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