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狹路相逢
不待停頓，男子又疾風怒濤般向攻向其他追兵。
趙瑄雖疑竇叢生，卻無暇細思男子的身份來曆，再拉開架勢，與男子各戰一方。
追兵出手凶狠，招招致命，連趙瑄都不得不百般警惕，而那男子卻絲毫不落下風。
有了趙瑄分擔敵人，男子更加遊刃有餘，身形如席卷的旋風，與趙瑄竟有一分難得的默契。
二人配合得行雲流水，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十字巷內伏屍滿地，恢複肅殺寂靜。
拭掉嘴邊傷口的血，趙瑄注視著那男子收起匕首，寒刃映出他冷靜到殘酷的眼神。
男子向趙瑄抱起拳，不卑不亢低聲道：“多謝這位公子相助。”
趙瑄霍然反應過來，那些士兵要攻擊的，不是自己，而是這個人。看來自己並未暴露，可謂虛驚一場。
於是他也順水推舟地說道：“哪裏，路見不平，自當拔刀相助。兄台是如何招惹了官兵，竟被他們下如此狠手？”
意料之中的，男子並不欲回答。他緘默良久，冷峻的雙眸中隱隱綻光，直視著趙瑄。
“我與公子萍水相逢，不想牽連公子，所以我的事，恕難相告。但公子搭救之恩，日後如有機會，必當湧泉相報。”
趙瑄一笑。自己如今已是負罪潛逃之人，他們日後恐怕都不會再相見，更不要說湧泉相報了。
何況他會出手也是為自保，這位的謝意，他承受不起。
但他被迫停止了思考，因為陳大夫轉身就要跑回醫館。
“你們這些惡鬼，殺了這麽多人！不要害死我，我要回家！”
情急之下，趙瑄一把拽住陳大夫的胳膊，捂住他的嘴巴，以免引來更多追兵。
“我們不是惡鬼，這些官兵才是狼心狗肺之徒。我有一個朋友身染急症，求您一定救她。冒犯之處還請包涵！”趙瑄急急切切地懇求。
他手勁太足，眼看陳大夫快要喘不過氣，他趕忙鬆開。
“大俠饒命，我家中還有老老小小……”陳大夫聲淚涕下，向趙瑄求饒。
陌生男子睇了大夫一眼，抱拳垂首：“這些官兵都是衝我而來，這位公子受我牽連，請大夫務必幫幫他。”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要帶我去哪？”陳大夫總算勉強平穩下來。
趙瑄道聲感激，攜起陳大夫就要往巷口去。
陌生男子伸手攔住趙瑄：“巷口外已經埋下伏兵，從這出去恐會被他們糾纏半天。公子似要帶大夫醫治急病，若信得過在下，可以跟在下從另一條捷徑出去。”
趙瑄停住。他心思敏銳，忽然明悟——這個人，恐怕就是夏承先所說的，正被全城通緝的亂黨！
先前，夏承先說要假借亂黨的名義，渾水摸魚製造混亂，如今亂黨竟真的被逼現了形，會不會是歪打正著？
若是自己此時被士兵抓住，絕對死得比這男子還慘。於是趙瑄什麽也顧不得，跟男子繞進一間庫房。
七拐八轉，進此出彼，最後跑到一處喧鬧的沙場上。
而可憐的陳大夫，要跟上他們二人的速度，早已累得氣喘不停：“你們，到底……咳咳，是什麽人！”
四處是繁忙的工人商賈，他們混跡其中，毫不起眼。
趙瑄認得，從這裏回四合院，路程比剛才還要近。
“兄台是如何知道這條……”
轉身之間，倏忽聲響，那男子竟已消失無蹤。
還沒向他道謝呢。罷了。趙瑄抹了把頷下的汗珠，一路驚險也都沉澱下來，如影消散。
此刻心心念念的，唯有那個傻丫頭的病情。
大約十歲的時候，宛如洲曾經有一次困在太白山中。
她從小很少生病，那次便記憶很深。風雪天迷路相當令人絕望，她餓著肚子深一腳淺一腳，終於見到一隊回城的牛車。
結果一躺到車上就發起高燒。但模糊清醒之間，潛意識還是能感知周圍發生的一切——她是怎樣顛簸著進了城，四處尋找她的士兵們喊著“找到郡主了”蜂擁過來，最前麵的是老爹，一把抱起她往趕回王府。
燒退之後，那些如夢裏一般的事情，雖像海潮一樣退了，但留下了沙灘上濕漉漉的痕跡。
就像這次。她聽到有幾個人進來。
“多貴的藥材都不要緊，陳大夫下方子便是。”
是趙瑄的聲音，飄渺似幻。
有溫涼的手背探蹭她的臉。
正為她換毛巾、試體溫的是這雙手。在翠嵐客棧，曾為她捏好被角，她半夢半醒時曾撫摸過她的臉的，也是這雙手。
還有那個薔薇泣血、凶險萬分的夜裏，她緊緊握住，拚命從鬼門關往外拉的，還是這一雙手。
這一次次溫暖安心的觸感連通在一起，如海潮一波又一波地湧來。沙灘的痕跡，便一直都不會幹了。
“如洲，你醒了？”趙瑄欣喜地看著睜開眼睛的她。
試試額頭，已經退燒。見她麵色憔悴，他又驀然難過，“這幾天真是辛苦你了。別擔心，我會照顧你。”
他的手帶來一陣清涼，宛如洲真不想他把手拿開。
瞧他又開心又擔憂的樣子，宛如洲打起精神，努力回了一個笑容：“互相救來救去的，真是麻煩。”
趙瑄鬆了一口氣，咧嘴：“沒辦法，多事之秋，我們又是逃犯，以後這種狀況估計也少不了。”
“閉上你的烏鴉嘴吧。”宛如洲用幾句玩笑話，不著痕跡地體貼著趙瑄。
她突然意識到什麽：“是誰請來的大夫？”
趙瑄如實說了。
宛如洲大驚失色：“你瘋了？我不過發個燒，吃點藥就能好，你為什麽那麽魯莽，冒險出去找大夫？”
趙瑄皺起眉頭，將她按躺回去：“你不是發燒，大夫說你過度勞累，體虛貧血，如果放著不管，恐怕性命堪憂。你豁出命救我，難道要我貪生怕死，看你命喪黃泉？”
宛如洲一時語塞：“但是，你……”
“對了，我在醫館附近，見到官兵在追殺一個人。那人身手敏捷武功高強，恐怕就是那個神秘的亂黨。既然亂黨已經現身，我們可以尋機出城了。”趙瑄說。
“當真？！”宛如洲猝然一震，翻身下床抓住趙瑄的胳膊，直問，“那個亂黨長什麽樣？他……被官兵抓住了嗎？”
趙瑄訝異她的失態，卻沒說什麽，回想道：“身材高大，相貌英武，殺氣很重，跟普通人很是不同。官兵不是他的對手，我還誤打誤撞幫他解決了幾個。”
“你跟官兵幹架了？”宛如洲大驚，慌亂更高一級，指著趙瑄氣道，“你的膽子也太大了！如果身份暴露，絕對要天翻地覆！”
趙瑄安撫不了她的脾性，隻能擺擺手：“我起初誤會官兵的目標是我，才會出手。放心，巷子裏的都被我們解決掉了，那人帶我走了一條捷徑，躲開其他伏兵才回來的。”
“是嗎？”宛如洲仍舊將信將疑。
“我發誓。”趙瑄無奈。
他一向冷靜，竟然也會做這麽不理智的事情，宛如洲覺得不可思議。
但好歹是沒有出事，她長出一口氣，懸著的心總算稍稍放下。
聽趙瑄描述，那小巷中與官兵纏鬥的男子，應該是伏荒無疑。這麽說他沒有被官兵抓住，即便是一打十，看來也是綽綽有餘的。
此時此刻，得知伏荒安全後的慶幸，和趙瑄沒有暴露身份的安心，兩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宛如洲也分不清哪個更強烈一點了。
既然伏荒還在城裏，最好能夠找個機會見他一麵，再讓他把自己的計劃傳達給老爹，這真是絕無僅有的好機會。
可是，去哪裏找伏荒呢？
“總之，我們快些離開這裏。去城外與譚將軍會合。”
趙瑄將一柄生鏽的斧頭扔在被綁的張黎麵前：“你用這個磨斷繩索，另謀生計去吧。”
張黎涕泗橫流，身體亂扭：“小的對少爺忠心耿耿，真的不曾加害！少爺為什麽不相信小人……”
突然，外麵響起叫喊聲：“官爺，他們就在裏麵！”
這個聲音，有些耳熟。
宛如洲敏銳，首先反應過來：“剛才那個大夫！”
或許是從他的言行中察覺了什麽蛛絲馬跡，或許是純粹覺得他們鬼鬼祟祟不像好人，將他們跟正在滿城抓捕的逃犯聯係在了一起，總之，那位給宛如洲治病的陳大夫，報官了。
竟然出了如此紕漏，趙瑄陡然一凜。
他從未犯過這樣的錯誤，此次是因為什麽，他心如明鏡，不禁攥緊了拳頭，被一個念頭深深衝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