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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走向新生

  當著楚杏棠的麵,趙睿氣急敗壞又不好發作,隻得硬著頭皮接下了“邀請”。


  趙睿的武功在宮裏幾個皇子中可謂出類拔萃,然而那時的他想必未曾料到,自己還有個還有個流落民間的哥哥。


  兄弟見麵不相識,第一次交流就如此暴力。幾個回合下來,趙睿遜色趙瑄一截,一敗塗地,隻好灰溜溜地跑到貴賓席上悶頭吃喝,再不敢打楚杏棠的主意。


  而趙瑄則以勝利者的姿態,坐在了楚杏棠旁邊。有了襯托,形象自然就高大了許多,在美人麵前也倍有麵子——宛如洲腹誹了趙瑄的心理活動。


  趙瑄攤開手,一塊圓潤光潔的雪琉璃流華閃亮。


  “雪琉璃是南韶特產,冬生暖,夏生涼。你先前落水受了寒,帶著這塊雪琉璃能康複的快些。”


  趙瑄清亮溫柔的視線令楚杏棠不及躲閃。


  楚杏棠蹙眉凝視他片刻,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聽說你的病,都好了?”


  趙瑄點頭笑:“正是,謝謝楚小姐關心。”


  楚杏棠一聲不吭,盯著趙瑄沉吟許久,眼波流轉,終究沒有拒絕這份生日賀禮,默默收下了。


  隻是嘴上依然冷嗔:“對太子不敬,果然是個無禮之徒。”


  趙瑄饒有興趣地瞧著她:“我特別好奇,為什麽你明明有各種情緒,卻能全都不表現在臉上?被人誇獎不會高興,被人失禮也不會惱怒,永遠冷若冰霜?”


  “既然全未表現,你又怎麽知道我的情緒?”楚杏棠反問。


  “我隻是覺得,常人都有的,你也不例外才是。”


  楚杏棠瞥他一眼:“慕少爺怕是識人不多,妄作斷議吧。”


  真是完全不給麵子。趙瑄失去再跟她繼續聊下去的興致了。


  他本就是懷著好事做到底的心態,過來送雪琉璃,又恰巧替她趕跑了趙睿這頭狼而已。可她依然拒人於千裏之外,倒顯得自己很不識時務了。


  “楚小姐說的是,我故作風情,真是貽笑大方了。”趙瑄畢恭畢敬行了個禮,準備離開。


  忽然,楚杏棠說:“心思深沉卻又全藏起來的,是慕少爺才對吧。我隻不過懶得表現,而你還要假裝。人前戴著一副輕浮逍遙的麵具,是做給誰看呢?”


  楚杏棠微抿唇角,流出一絲淺淡的笑容,竟有些許傷感。被她直直望進眼裏,趙瑄一時接不上話來。


  她是頭一個看出趙瑄在偽裝自己的人,她是頭一個對趙瑄說出這種話的人。


  怔了半晌,趙瑄再次笑起:“楚小姐識人太強,我怕被你看穿了,落得尷尬。”


  “會有何尷尬?”楚杏棠反問。


  趙瑄湊上前去,低聲道:“如果你看出來我喜歡你,卻還是拒絕我,豈不尷尬?”


  楚杏棠聞言,微微一笑,如風染紅葉:“那麽,現在你可以不必擔心了。”


  那次宴會之後,楚家便與慕家交上了關係。


  兩家的走動始終頻繁。趙瑄與楚杏棠同年同月出生,又都是各自家中的驕傲,每逢相聚宴席,都會被家人介紹出來,你表演刀劍功夫,我表演琴藝茶道。


  雖無比較,卻暗自裏都不肯輸給對方。兩個人都把自己最完美的一麵展示給眾人,這完美,自然也會入對方的眼。


  錢塘江水澄亮落金,西子湖畔風扶翠柳。


  “我以為我的人生便就可以這樣過下去。”


  宛如洲敏銳地捕捉到,趙瑄的眼底的神采轉瞬湮滅,落入深沉的幽暗之中。


  “三年前,皇帝下江南,在娉婷會上聽到楚杏棠彈奏了一曲瑤琴,就下旨要她入宮,冊封為妃。”


  聽到這裏,宛如洲不禁唏噓,被皇帝和太子一起看上,楚杏棠的魅力逼人,趙瑄簡直壓力山大。


  當時楚杏棠的丫鬟小蝶哭著來找趙瑄,求他救救楚杏棠。趙瑄年方十八,血氣方剛,性子又倔強得很,見楚杏棠如此委屈,就要往皇帝麵前去,被慕英明怒斥喝止。


  “慕大人很是生氣,終於告訴了我全部的事情。我才明白,二叔在火海之外那句話的意思。慕大人教我一定要奪回皇位,為雙親報仇。”


  “你曾說,慕大人隻逼迫你做過一件事……就是不再見楚杏棠麽?”宛如洲問。


  其實這哪裏還需要逼迫,情勢變更,皇帝親自下場,趙瑄根本沒得選擇啊。


  “不僅如此,他還讓我跟他去向皇帝請命,主動謫往青州。他說阿瑄,有些東西是不能守護的,有些東西甚至根本就不是屬於你的,你不能為了任何人和事,魯莽地把命賠上,因為你的命不是自己的,而是你死去的父母的,是整個天下的。”


  這個說辭仿佛是一把枷鎖,沉重而殘忍,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從出生起,趙瑄就沒有揮霍青春用來兒女情長的資格。


  “我同慕大人一起,跪在皇帝麵前,想到他是殺害我父母的仇人,可我仍要奴顏卑膝,放棄所有的尊嚴。我隻能對自己說,這一切我總有一天會自己奪回來。那時我放心不下的隻有楚杏棠,怕她違抗皇命會受罰。


  “但是等我到了青州,竟傳來消息,說楚杏棠主動獻媚於皇帝,已經入宮了。我堅決不信,快馬加鞭趕回錢塘,果然被楚府拒之門外。她還派侍女小蝶留了一封信給我,她說,她知道我的秘密,若是不想死,就永遠消失,再也不要出現。”


  宛如洲促然震起:“你不是那時才剛從慕大人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她竟然也在那個時候就知道了,是不是走漏了風聲?她是不是那時就把你的身份告訴了趙睿?”


  “不,如果趙睿早得到這個消息,怎麽可能姑息我到現在,早就派出無數殺手了。不過現在麽,不僅趙睿,恐怕皇帝也已經得知了。”


  趙瑄垂眉道,不見恐慌,卻是一番苦笑,“至於她究竟從何處得知了秘密,我百般不查。但我以前一直相信她不會告發我。”


  “為什麽?”宛如洲氣惱瞪他,“你怎麽這麽傻,她都表明自己是保皇派了。”


  “我一直覺得很對不起她,哪怕她是怕日後東窗事發受到牽連,不想再同我這個‘叛黨’交往,才彼此恩斷義絕,也是我害了她。但她會主動告發我的理由,我始終想不出。”


  趙瑄垂看一眼腰間已漸愈合的傷口,自嘲一笑,“直到今日我大概才明白,並非想不到理由的事,就不會發生。”


  之後,楚杏棠深居宮中,自此杳無音信。時間長了,坊間流言也越來越多,諸如壓根不受寵,皇上將她打入冷宮,甚至同時侍奉太子和皇上這樣荒謬的都有,傳的似模似樣。


  想來先太子之死都能被民間編出五六個版本,帝妃宮闈之事更是不在話下了。


  如今,楚杏棠好不容易出宮省親,再跟趙瑄見麵,直接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向太子告發了趙瑄,害他差點喪命。


  “至於後麵的事,你都知道了。好了,現在我對你,沒有任何秘密可言了。你滿意了嗎?”趙瑄笑著說。


  宛如洲心下戚戚。


  不久前,她還會為了趙瑄的糗事而幸災樂禍,但不過短短十數日,真的聽他實實在在地將這段往事講給她,她反而有些後悔。


  “你現在還是很難過嗎?那幾個詞怎麽形容來著,是不是,撕心裂肺,神形俱裂?”宛如洲回憶話本的故事裏麵,常常這麽形容為愛所傷的人。


  這逗笑了趙瑄:“你怎麽隻注意這些了。那你覺得,什麽程度才叫撕心裂肺?”


  “生無可戀,心死的程度吧。”宛如洲嘟噥。


  她沒有體驗過分手的痛苦,這輩子也不想體驗。


  她不知道趙瑄有沒有體驗過,但她心底暗暗地,不希望趙瑄為了楚杏棠而悲痛。


  “我沒有你想象得那麽脆弱,不是我的東西,我不會強留,但若是我認定的,我絕對不會放手。”


  言罷,趙瑄伸手指指天上,悠然笑起:“你在娉婷會上不是說過,心死之人,眼中再無月光,唯有滿世界的黑暗。可你看,我頭頂還高懸著一輪皎潔銀盤,華光照人。我的心不會死,因為它不隻為一個人跳動,還有我的父母,慕家人,追隨我的將士,以及全天下的子民。”


  說到動情之處,宛如洲被趙瑄帶動了心情,不禁慨歎:“厲害了,還沒當上皇帝,就已經心係天下子民,這個覺悟不愧是要做大事的人,可以可以。”


  “這好像是你第一次稱讚我。”趙瑄一副高高興興的樣子。


  “那是因為你這個人確實很少有閃光點。”宛如洲嗤之以鼻,又沉吟一刻,輕喃道,“還有,我聽星晚說了,謝謝你為劉怡君做的事,讓我負罪感少了一些。雖然跟我沒什麽關係,都是你的好心……”


  “要不是你,我又哪裏有幫助劉小姐的機會呢?世上之事,都是因緣際會,沒有誰能獨攬功勞的。哈,沒想到,這麽快便聽到你第二次稱讚我。沒關係,我的閃光點多如恒河沙數,你可以慢慢挖掘。”


  一番笑談過後,趙瑄的心情完全好了,精致的麵龐在月光裏愈發柔和。


  宛如洲凝視著他,想到譚星晚說的,他笑起來像天上的星星,讓人控製不住想去摘,又摘不到……


  但是現在,宛如洲仿佛有一種淺淺的感覺,自己正漸漸了解趙瑄的另一麵,了解完整的他。


  那些趙瑄不曾與他人分享的心情,讓宛如洲感到小小的滿足。


  放下偽裝的人,就會讓人不自覺想要靠近,所謂保護欲,就是這樣產生的吧。


  那麽她呢?她在趙瑄的心中,是怎樣的一個位置?

  她知道這條江河流向何處,卻不知自己的命運將奔向何方。


  這未知的旅程,令她腦中冒出兩句不太搭調的詩——小舟從此逝,江海任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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