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奸細
經過一番激戰廝殺,憑借趙瑄與譚鶴鬆的勇猛近戰,以及宛如洲帶弓箭手在外圍放箭,敵軍被殲滅大半。
殘餘的少數頂不住強大的攻勢而潰逃,卻在撤退的途中落入了夏承先提前挖好的陷阱,被一網打盡。
但敵軍到底凶殘,來勢洶洶,趙瑄的軍隊還是損失了不少兵馬。
所幸趙瑄隻受了些輕傷,因為沾了滿身血汙,怕宛如洲看到擔心,便在詢問他人得知宛如洲平安無恙之後,直接返回了軍營。
那幾個請命設宴的將官跪了一地,都對自己的進言懺悔不已,一見趙瑄,都磕頭請罪。
趙瑄煩躁地擺了下手,不理會他們,徑直進入大帳,扯下披風,強壓怒火,目光沉鬱陰冷:“趁我軍今夜放鬆警惕之時偷襲,為免也太巧合了!”
譚鶴鬆對此也早已疑竇叢生:“是啊,末將看那些敵軍,對這裏的地形輕車熟路,顯然是有備而來。可我們昨日才到這裏,哨兵也偵查過多次,附近沒有敵軍埋伏,他們究竟是如何知道我方位置的?”
譚星晚琢磨著開口:“會不會是完顏世子背叛了我們?”
趙瑄眉頭緊皺著搖頭:“若是他做的,不會這般周折,孤身犯險,隻為了迷惑我們,也太多此一舉了。何況,他已離開十日有餘,我派人跟了他百裏地,是回北崛去的方向,不可能知道我們現在的位置。”
“那會不會是南韶軍隊的人出了岔子?咱們對他們不知根不知底,有人泄露了機密也未可知。”
“若是南韶軍士所為,大可以在南韶國就放消息出去,讓朝廷軍在邊境阻擊我們,不必等我們一路打到渝中才有所動作。”
趙瑄也否定了這個猜測。
凝眉細思中,他餘光瞥到李公瑾若有所思,便抬眸問過去:“公瑾先生,有何高見?”
李公瑾揖手一拜,沉聲道:“殿下,當初在江道,我們被刺客追擊,船毀人亡,損失慘重,跟這次的偷襲,如出一轍。老臣懷疑……”
“是咱們軍中有細作?”趙瑄挑眉。
“恐怕如此。”李公瑾說,“請命設宴的那幾位,就有重大嫌疑。”
趙瑄的眸光驟然緊縮,仿佛沉默的火山。他仔仔細細將離開錢塘、集結軍士以來發生的所有事,挨個回過了一遍。那份潛藏許久的疑心,也逐漸浮出水麵。
或許,一切都不是巧合。他的身邊,的確潛伏著細作,費盡心機尋找機會,將他們所處的位置,甚至行軍路程,泄密給敵人。
是二叔派來的人嗎?究竟什麽時候安插到他軍中的?
趙瑄感到不寒而栗,但這種感覺稍縱即逝,很快就被巨大的憤怒所覆蓋。
他絕對不會向趙禎認輸,既然對方膽敢挑釁他激怒他,他就正麵回擊。
不管二叔使出什麽下作手段,最後取得勝利的人一定是他趙瑄!
“殿下,是否下令徹查軍中上下,揪出細作?”譚鶴鬆提議。
趙瑄堅決道:“不。張黎的教訓猶在,如果徹查軍隊,會令將士們寒心。他們都是出生入死追隨我的,我不會隨便就懷疑他們。”
譚鶴鬆一時無言。當初因為趙瑄中了驚蟄之毒,自己誤以為張黎是細作,差點動手殺了他。但最後,也是張黎主動犧牲,救了趙瑄與宛如洲。他知道趙瑄對這件事至今都很介懷自責,也明白趙瑄的性子絕不願錯殺自己人。
“可如果細作再行動……”
趙瑄的唇角挑起一個冷凜的笑容,目光銳利閃爍:“那我們就反過來利用他。傳令下去,戰事緊張,軍中上下不得擅自行動。我等著那個細作,自己露出馬腳來。”
天色漸漸大亮,夏承先昏沉沉地睡醒,腦袋仿佛要炸開。
金釗立馬端著解酒湯上前,告訴他昨夜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事。
“偷襲?怎麽會這麽巧?”夏承先大驚,殘餘的醉意飛到九霄雲外,連解酒湯也省了。
金釗愁眉苦臉地說:“是啊,瑄殿下他們都懷疑是有奸細。來勢洶洶,連宛姑娘都帶著弓箭手苦戰了大半夜呢。”
夏承先一聽,匆忙穿好衣服,發髻散亂地趕去找宛如洲。
宛如洲正給傷員熬製湯藥。夏承先衝上去,急切地拉住她,視線上下掃了一遍:“小洲,你沒事吧?”
宛如洲愣了一下,頂著厚重黑眼圈的雙眼無力地眨了眨,嘴唇輕輕一動:“沒事。”
看到她這副疲憊的樣子,夏承先登時充滿內疚:“對不起,我不該喝那麽多酒,害你一個人落險……”
但被宛如洲打斷:“不是你的錯,是我拉著你拚酒的。而且我也沒受傷。”
“可是我……”
金釗趕緊為主子說話:“宛姑娘,你不知道,坑殺敵軍的那些陷阱,都是世子事先命我們挖好的。要不然,那些敵軍見苗頭不對偷襲不成,逃回老巢去,等休養好了還會再來的,那就慘啦。”
宛如洲將一打紗布塞進夏承先懷裏:“我聽說了,多虧你,這次才能斬草除根。現在不是往自己身上攬過錯的時候,你也來幫著一起治療傷兵吧。”
夏承先見她不責怪自己,心情頓時紓解,高興地狂點頭。
金釗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也跟著替主子高興,忙說:“我叫弟兄幾個也去幫忙。”
宛如洲微微有些納悶,夏承先什麽時候這麽玻璃心了,本來就不是他的錯,為什麽要給她道歉?好像沒有保護她,他就犯了天大的過失似的?
不過,眼下手忙腳亂的,顧不得揣測這些,宛如洲很快就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
自夜襲事件之後,趙瑄就下令,禁止軍中飲酒,更不得私自外出,名義上是為防止士兵偷偷溜出去喝酒,其實是想斷了細作往外遞情報的機會。
趙瑄還偷偷吩咐譚星晚,找幾個靠得住的心腹,巡夜時注意有沒有信鴿、飛鷹起落營地。
然而,不知那細作是否有所察覺,竟安分了下來,久久再無動作。
譚星晚著急,嚷嚷著要徹查軍士。趙瑄則穩如泰山,一邊批注地形圖,一邊遊刃有餘道:“我們在明處,細作在暗處,查是查不出什麽的。這種時候,誰先亂了方寸誰就輸了。上次夜襲失敗,幕後主使必定憤怒不已,那細作想必也急著再立功。耐心等吧,他早晚會忍不住行動的。”
那之後,趙瑄不動聲色,卻阻斷了奸細向外傳遞情報的機會,因此很長一段時間,不再有偷襲之事發生。
入冬之後,趙瑄大軍勢如破竹,來到江陵城。
“江陵並不是去京城的必經之地,殿下為何要這番周折?”譚星晚不解地問。
更令人意外的是,得知趙瑄大軍兵臨城下,江陵的守軍竟然主動打開了城門。
宛如洲恍悟,激動道:“是友軍嗎?”
“未必。”趙瑄眼中精光一閃,對這般情景仿佛已經了然於胸。
守衛上前,致禮道:“瑄殿下,我們殿下等您許久了。”
另一位殿下?宛如洲吃了一驚,江陵的城主,究竟是誰?
趙瑄沉著而笑:“我等著見他也已許久了。”
原來,掌管江陵的麟親王趙爍,跟趙瑄、趙睿是堂兄弟,其父親是先帝的第五個皇子。
五皇子年輕時與二皇子趙禎不睦,政見更不相同,每次見麵都劍拔弩張。先帝為免手足相殘,就命五皇子離開皇宮,領封麟親王,世襲罔替,還以江陵城作為封地。但同時,五皇子也徹底退出了皇位之爭。先帝歸天,趙禎登基之後,開始清算,五皇子因擾亂朝綱而獲罪。因此,五皇子一直對趙禎一直有深深的厭惡與仇恨。
後來,五皇子積鬱成疾而亡,其幼子趙爍世襲了麟親王的封號,在江陵擁兵自重。除了必須出席的重要朝賀,他從來不去京城,也不進皇宮。再加上趙禎認為他不過是個孺子,不成氣候,因此並未放在心上。
慕英明還在世時,便覺得趙爍是可以拉攏的對象,早早就曾有過密談。而趙爍給出的答複是:“我的確討厭二叔,若他被推翻,我樂見其成。但我不想為他人做嫁衣裳,趙瑄哥哥想要皇位,還是靠自己吧。”
雖然是擁兵自重,自恃中立,但總比敵對的關係好。於是,趙瑄進入江陵之後,頭等要事便是親自去見趙爍,以期爭得他的支持。
“殿下獨自一人去?太危險了,如果麟親王已經效忠了朝廷,心懷鬼胎,打算謀害您,您這不是自投羅網嗎?”譚鶴鬆極力反對。
趙瑄說:“五叔一向與二叔水火不容,阿爍是五叔的兒子,也與朝廷走得不近,加上慕英明大人的運籌帷幄,阿爍大約不會是站在那一邊的。更何況,既然是我們求他,就必須拿出誠意來。”
李公瑾還是不放心:“至少,也要帶個隨身侍衛一起去,萬一陷入險境,還可以回來通風報信。”
趙瑄想了想,看向宛如洲:“如洲,你隨我一同去吧。”
眾人吃驚,不知趙瑄打的什麽主意。
宛如洲則摩拳擦掌,一口答應下來:“好啊好啊。”
時間差不多了,趙瑄便帶著宛如洲,穿上鬥篷,低調地來到麟親王府邸。
“如洲,等一下。”趙瑄低頭對她耳語了幾句。
“到時看我的眼色行事。”
宛如洲不明所以:“啊?真的能行嗎?”
趙瑄挺胸抬頭,充滿信心地笑起:“相信我。你是我的秘密武器,這次談判,你可是左右勝負的關鍵。”
說得這麽誇張……宛如洲壓力山大,她隻是想湊個熱鬧而已啊,怎麽一下子從吃瓜群眾變成了“秘密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