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重錦世子
回去後我便拿著剪子修飾著花瓶中的梨花,浮兒端了粗茶走過來,見我全神貫注便裝模作樣的咳了聲,放下茶盤打趣道:“公主?小妹?這一回來就隻顧著修剪花枝,以前也沒見過咱們的公主如此有閑情逸致。”
我挪動花瓶不理會她,繼續修剪葉子,“昨日的事情可查到了。”
浮兒道:“當然查到了,陛下的影子效率太高了,前來兩波刺客都在山腳下便解決完了。若說這張家也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來追殺,就算是世子當眾給了他難堪吧,他也不能就此下了死手,要不是公主和小王爺的人手在,世子恐怕真要一命嗚呼了。”
我抬袖遮在唇上輕咳了聲,浮兒倒茶端了過來,責備道:“昨夜受了風寒了吧,你這身子自幼就不好,總是容易受風寒,昨夜那一鬧,難免又要咳嗽幾日。來,先喝杯茶。”
我端起茶盞猛飲了一口,壓住了心頭的寒意。
浮兒坐過來道:“公主,說實話,你是不是看上人家重錦世子了?”
“我臉上寫著我喜歡重錦了麽?”我掃了她一眼,喃喃道。
浮兒摸了摸下巴,“雖然沒有明寫,但是奴婢能瞧的出來,哎,轉眼間咱們的小公主就到了適嫁的年齡了,不知道陛下會不會開恩,容你與那小世子結百年之好。”
“別、別胡說。”我紅著臉嗔怪,浮兒拍了拍手滿麵桃花道:“好好好,就當是奴婢胡說,公主伸手,奴婢給公主看看公主近來的身子可好。”
我攏起袖子將手腕遞給了她,她將手指搭在我的經脈上,試探了少頃,“恢複的不錯,比之前好上了許多,不過這幾日要注意保暖,你的風寒似乎還很嚴重,等會兒我回去給你煮些驅寒的湯藥。”
“也好。”
浮兒本是皇宮中的醫女,她母親死於宮亂之中,她尚小時就被指派來了長梨殿,除卻我和父皇知道她會醫術,旁人皆不知曉,從小到大出自慕容雲幻手中的毒藥有三碗,好在我命大,每一碗都恰好躲過去了。我這些年身子一直不太好,她便隨身侍奉從未離開過。
師父說九吟山的獨孤堯已經衝破了封印,百年時光他在人間養精蓄銳,不知何時會再出來禍害人間。
小王爺也在寺廟中留了下來,得知我得了風寒後便親自過來看望我,彼時我正對著一碗湯藥犯愁,他行至門前,屈指敲了敲門,我回過神,放眼看去是他,“大哥。”
他緩緩進門而來,道:“聽聞你得了風寒,大哥便來瞧瞧,怎麽樣,現在感覺可有好一些。”
我應道:“好多了。”
他低頭掃了眼桌案上的湯藥,“怎麽,嫌苦了?”
“倒也不是,隻是從小到大喝了不少湯藥,我都已經嚐不到什麽是苦什麽是甜了。”我這副身軀底子不好,經不得半點風吹雨打。
“生病了就要吃藥,你不吃藥病怎麽能好呢。”他這個樣子有些像我那位天尊大哥,做什麽都是一本正經的。
我握住藥碗,索性昂頭便一口飲盡,他含笑看我喝罷,“小妹你說你父親在外經商?”
我愣了愣,嗯了聲,他續問道:“不知尊上何時回來,我們也好見上一麵。”
他果然在懷疑我的身份了,我掩唇咳了聲,道:“父親說三個月後就來寺廟中接我。”
“三個月……”他釋然一笑:“三個月,那也好,等重錦辦完了這檔子事,我們就帶你去錦繡城內好好的逛一逛。”
“好。”
外麵的天忽然掀起了一陣涼風,隱約有悶雷聲落進耳畔,小王爺道:“看來,是快要下雨了。”
“下雨。”我驀然想起了浮兒說要去後山給我采藥,可是要下雨了,她會不會被困在山中。我趕忙起身拿了把紙傘,小王爺見我要出門著急問道:“噯,你要去哪兒,外麵風大,你的風寒還沒好。”
我來不及解釋道:“浮兒還在後山,我去看看她。”
“……”小王爺滿頭霧水。
外麵的風確然大了些,不過還好,不算太涼。我握著油紙傘往著後山的方向而去,提起衣擺登上了石路,後山草深,芳草萋萋處隻見眼前不見盡頭。
平地掀起的風越來越大,我抬袖遮住了眼睛,步履艱難的往前走著。
隻是尋了甚久都沒有見到浮兒的身影,我本想再往前走一段來著,可耳中忽然漫進一些窸窣的腳步聲,我豎起耳朵,仔細分辨卻發現這步子不是熟人,而且一行人來的還挺多。
風聲蕭瑟,我停下了步子,這才出宮沒多久他們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動手了。看來他們隱藏在我身邊已經有些時日了,不敢靠近我為的就是怕驚動了父皇給的眼線,可惜我早便將影衛們遣出了山。
驀然轉身,我抬眸看去,隻見幾個土匪模樣的男人執刀出現在眼前。貴妃好計謀,讓他們扮作土匪,就算是我真的死在了龍岩寺,百姓們也會以為是山下土匪們殺了我,況且堂堂公主淪落在土匪手中,即便什麽也沒有,傳出去也甚是難聽。
慕容貴妃,你難道就這樣容不下我麽?
為首的人提刀便要朝我砍過來,我拖著沉重的身子往身側一躲,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想要用力,奈何這副身軀太過柔弱根本使不上勁,無奈之下我隻好用力推開了他們,提裙便要朝著一旁跑開,那些人運起輕功從我頭頂飛過去,輕易落在我麵前,我猝不及防,一把刀直逼我而來,倏然間,一道力量纏在了我的腰間,往回一撈便將我扯進他懷裏,我神思惶然,昂頭看他,不可思議道:“重錦。”
殺手們一見他將我護在了懷中,眼神更是凶煞,齊齊朝著這便湧了過來,他將我推到身後,以身護住我,三兩招便打退了幾個男人,戰神不愧是戰神,即便到了凡間,也是這樣威武霸氣。
隻是不等我感慨,忽然一道冰涼刺骨的東西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我渾身一顫,不覺挺直了脊背,“別動,再動我殺了她!”
男人竟無恥到用我來威脅他的地步,他挺住手上的動作,用力甩開了一人的脖子,目光清冷的看向我身後人,命令道:“你放開她!”
“放開她?你想的容易!”蒙麵人冷哼一聲,語氣不屑道:“我給你兩個選擇,一,你隻當做沒瞧見,有多遠滾多遠,這個小妞我們要帶回去,做我們的壓寨夫人,二,我現在就將這小妞從山上推下去,你為她陪葬!”
他將刀往我脖子上貼了貼,眯著眼睛推我去山崖邊,我謹慎的挪移著步子,腳下石子滾落山崖,深不見底。我不敢隨意動彈,看著他沉重道:“快走,別管我。”
重錦丟下了手裏的兵器,凝眸看著他:“放了她,我不會走。”
刺客冷笑:“不會走,那好,我就隻好要她死了!”
幾乎不給我任何反應的機會,他一個用力便將我推了下去,我摔下去那一瞬清楚瞧見他眼裏閃過一絲緊張,緊接著便是他也隨我跳了下來。
“別……”
身子急速下墜,他伸手抓住了我的手,一手摟在我的腰間,將我緊緊抱進懷中,“小蓮花……”
小蓮花,這是他第二次喚我小蓮花了,我木訥的被他擁在懷裏,抿了抿幹澀的唇:“你叫我什麽?”
他動了動唇,虛聲道:“夢裏我便是如此喚你。”
淚一瞬便湧出了眼眶,我側過容顏看他,喃喃道:“子梨,我曾幻想過無數次與你重逢,卻不想,你竟是在這個時候記起了我。”
耳邊的風聲遽烈,我亦是摟住了他的腰,閉上眼睛驅動法術,一陣紅光從我的身軀中溢出,千絲萬縷,纏繞著他與我……
我不記得掉下懸崖之後發生了些什麽,隻在隱約中感覺到耳畔有雷聲大作,風聲嘶吼,甚至還有雨點兒落在我眉心,我躺在了一個人的懷中,感覺冷了便往他懷中蹭一蹭,他倒也有良心,將我往懷中攏了攏,將自己的外袍接下來搭在我的身上。
而我的神智似又回到了數十萬年前,雷音宮外我偏愛一隻梨花,每次觸碰到它便有種心安。後來我背著師父偷偷將自己的法力允了些給他,我想有個人陪我,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我守在花下等著他幻化成人形,等著他重生。終有一日,殿外梨花簌簌,花如常,雲如常,而花下卻多了個少年郎。
“小梨花。”我欣喜,他站在梨花樹下,白衣墨袍,眉眼清澈,笑色撩人心弦:“小蓮花,是我。”
從頭到尾也隻有他一個人會喚我小蓮花。
子梨這個名字是我師父所起,我師父初一見他,便說他是我的劫。師父要我離開他,我不願,日日纏著子梨陪我練法術,他那時候從來不叫我師姐,他偶爾會喚我蓮華,多時都是小蓮花這般叫。
他說,蓮華這個名字太冷。
然,師父說的沒錯,他生下來就注定是我的劫,但我卻甘心飛蛾撲火,甘心堅守這份執念。
“子梨,子梨……”
手攥住一雙冰涼的手,他要掙脫,我卻攥的更緊些。
“子梨——”
“子梨是誰?”
他冰涼的聲音蕩漾在耳邊,我嘶啞啟唇,想要說些什麽卻難以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