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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原諒

  黃昏時慕容貴妃帶著那位宋一刀神醫前來,宋一刀之所以叫宋一刀,便是因為傳聞裏的他刀法了得,曾一刀救下了身患絕症之人的性命,從此江湖上就多了一個綽號。這人醫術了得,隻需看一眼便曉得病的是否嚴重。


  我將手伸出珠簾撂在桌案上,中年男人麵無表情的在我手腕上搭了方絲帕,隔著簾子給我看病,指腹在我的手腕上動了動,我裝著虛弱,咳嗽了兩聲,餘光瞥見男人緊皺的眉頭,看來浮兒的顧慮是對的。我閉上眼睛,驅動咒語,一縷紅光沒進我的經脈裏,他臉色更沉重了些,微閉雙眼,一隻手搭在膝蓋上輕輕敲動。


  慕容雲幻端坐在正廳,手裏一盞新茶,尊貴大方的湊近茶盞吹了吹,好不自在。


  “大夫,我這病如何了?”我捏著帕子沉沉咳了兩聲,神醫收回手,捋了捋袖口起身歎道:“請問公主,公主這病可是從娘胎中帶出來的?”


  浮兒替我答道:“公主一出生身子便不好,正是從娘胎中帶出來的。”


  神醫皺眉,轉身去同慕容雲幻回稟道:“啟稟貴妃娘娘,啟稟公主,公主這病乃是先天而成,公主脈象虛弱,心脈不穩,乃是難治的症狀,小民不能保證公主用了小民的藥能夠藥到病除,但至少能替公主緩解症狀,延長……延長壽命。”


  浮兒聽罷此話,手上明顯鬆了不少力氣,慕容雲幻笑容滿麵道:“你的意思是說,公主的確病重,而你也的確有藥可醫?”


  神醫輯手道:“正是,小命在民間也曾見過這樣的病症,很嚴重,公主近來是否時時感覺到胸悶氣短,且頭暈目眩?”


  我配合的點了點頭,“正是,本宮還常常感覺到體寒體冷。”


  “是了,此乃公主幼時未得及時治療而成,小民這便可給公主開藥,醫治公主的病情。”


  我抿唇輕咳了兩聲,懨懨道:“那便有勞神醫了。”


  慕容雲幻此時怕是麵上關心,實則心裏早已經樂開花了吧,“宋神醫可一定要將咱們公主給照顧好,本宮和陛下可最寶貝蓮華公主了,需要什麽,盡管同本宮說,隻要能治好公主的病,你要什麽,本宮都給你。”


  我最厭惡她這張醜惡的嘴臉,她起身緩緩走過來,目光溫柔欲要伸手來撫摸我的臉頰,隻不過一隻柔荑剛剛探進簾子,我便嫌棄的擒住了她的手腕,用力甩開,她眼裏的光遽然冷了下來,勾起唇角,刻意溫言細語:“既然看過病了,本宮就不耽擱公主養病了,公主若需要什麽,盡管和本宮說,本宮一定幫公主辦到。”


  她心情大好的直起身,衝著我勾唇笑靨如花,這笑色,還真應了那個詞:笑裏藏刀。


  送走了這尊不好打發的神,我放下帕子,不再裝模作樣,拍了拍身上的衣袍,昂頭問浮兒:“你說的辦法,究竟是什麽?”


  出宮,像浮兒這種隱藏性的高手實則是小菜一碟,浮兒這個名字是進宮後才改的,她的真名喚作月涼,父親乃是昔日一位將軍,浮兒是將軍與醫女的女兒,將軍戰死沙場後,浮兒就被送進宮回到她母親的身邊,恰好她母親昔日在我娘身邊辦事,將浮兒送到我身邊,是父皇的授意,猶記當年父皇拉著我的手守在母親畫像前,沉聲告訴我:“你是朕唯一的女兒,朕,不會讓雪兒失望,朕會好好保護你,誰都不能從朕身邊搶走你。”


  後來,他就把浮兒送給了我,浮兒會醫術,也會武功,平日裏為了掩人耳目才讓浮兒扮作丫鬟,實則我們也算是相交多年的好姐妹了。


  是夜,她拉住我的手飛身便站在了宮牆之上,我重心不穩的晃了晃身子,放眼見遠處有侍衛巡邏而來,我趕忙同浮兒道:“有人來了。”


  浮兒瞟了那地方一眼,又拉著我輕飄飄的跳下宮牆,打那一瞬我便決定了,下次讓重錦教我輕功,凡人不可飛天遁地,但至少能練個水上漂……


  宮外準備的馬車早已候在偏門外,我悄然拎起裙子上馬車,浮兒陪我坐進來,吩咐道:“寧王府。”


  駕馬車的男人鬥笠遮著容顏,恭敬道了句:“是。”


  馬車飛奔在空曠無人的大街上,浮兒將一隻帷帽遞給了我,“公主,外麵人多眼雜,帶上這個免得被人瞧出來。”


  我伸手撩開兩重薄紗,道:“好。”


  從皇宮到寧王府,快馬加鞭也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馬車停在了寧王府外,我戴著帷帽遮住身影容顏,下車後浮兒前去敲了敲門,前來開門的乃是老管家,老管家第一眼見到我二人,詫異道:“兩位姑娘,深夜造訪,不知為何?”


  我抬手撩開遮在麵前的紗幔,老管家莆一見到我容顏,立即嚇得抖了一抖,俯身欲要行禮,我伸手扶住了老管家,“我要進去見重錦。”


  老管家會意,趕忙開了門讓我二人進去。


  今夜的風,有些大。


  撲麵而來的寒息拂起了我的長裙,我站在他的門外,等著老管家前去通稟,不知,他還怨不怨我了。


  老管家歡歡喜喜的進去,卻是滿麵愁容的出來,其實這個結果我何嚐自己不知道呢。


  “公主,世子說了,夜已經深了,再見公主難免不好,請公主改日再來。”


  我聽罷後滿心欣喜都被撲滅,取下頭上帷帽遞給浮兒,風揚起我的青絲,我看著他窗內的燭光被熄,揉了揉發痛的手腕,“無礙,他不想見我,我就在此處等著,等著他什麽時候想見我……”


  “公主,你身子不好,不可在外吹冷風。”浮兒看了眼那扇緊閉的房門,低聲責怪道:“公主費盡心思才離開皇宮來看他,他倒好,直接將公主攔在了房外,真不知道公主你究竟喜歡他什麽地方。”


  “浮兒。”我卻一點兒也不生氣,攏了攏肩上的披風道:“這本來就是我錯,我不該騙他的。”


  “你若不騙他,他還肯接近你麽。公主,要不明日我們再來。”


  我推開她的手,“不了,我會等到他的。”


  我知道,他不會這麽狠心的將我拒之門外的,我認識的子梨,不會不見我的。


  漫天繁星當頭,我一抬頭就見到了兩片烏雲欲要往昏暗的月光上遮去,烏雲遮月,若是再來一場大雨,就更好了。


  這樣站了不知多少個時辰,老管家看不下去道:“公主,您不可這樣,萬一有什麽好歹,小的可擔待不了。”


  我抬袖遮唇,輕咳了兩聲,胸口有些悶。氣息虛弱道:“你放心,我命硬,還死不了。”


  浮兒知曉勸不住我,就隻好陪在我身邊與我一起站著。一陣冷風掀起,吹的我身子有些站不穩,浮兒扶了我一把,見我麵色不大好便索性上前道:“公主為了救你差些連自己的性命都搭了進去,你倒是好,現在不見公主,你恨陛下也好,怨陛下也好,可你也不能這樣對公主啊,公主對你的心意,你當真都不知道麽?”


  “浮兒。”我一開口便猛烈的咳了起來,他還是不願意見我,難道,真的是鐵了心麽。神思不定間,一滴雨落在了我的眉心……


  我伸手去接雨,這場雨來的可真夠及時的。


  老管家匆忙去找傘,待傘找來的時候,外麵已經落了豆大的雨點子,我呆呆的站在雨中,忽然感覺,這十幾年來,從沒有過這種安寧的感覺。


  “公主,下雨了,您回吧。要不,小的給你收拾出一間廂房,你暫且住下。”


  我沒說話,任由斜風大雨打在油紙傘上,打在我的身上……


  身子越來越沉重,我皺著眉頭,視線亦是愈發模糊,終於,一道雷劈下,我倒在了雨地中……


  “公主。”


  “公主……”


  我聽見了耳邊有開門聲,後來擁我入懷的人身上也帶著熟悉的氣息,淡淡的梨花香撲入鼻息,分外令人心安。


  “蓮華。”


  這是我第一次聽他叫我的名字,我渾渾噩噩的睜開了雙眼,看著雨水將他半身衣裳給打濕,嘴角扯出一抹虛弱的笑,“你終於願意見我了。”


  這種感覺,像是數十萬年前我被囚禁在妖殿時,他滿身是血,手執一把折扇打遍萬千妖兵將我擁進懷中的感覺……我大抵,也是在那時候便開始愛上他的吧。


  喜歡一個人,我隻用了一眼,愛上一個人,我卻用了十年。


  他抱著我大步進了房間,將我放在了床上,轉身要去吩咐管家找郎中,浮兒卻及時的站了出來,“不必找郎中了,公主方才受過銀針,是身子太過虛弱才會倒下的。”


  “她究竟怎麽了?”


  浮兒掀開了我胳膊上的袖子,“世人都知道蓮華公主自幼體弱多病,連京城中最好的太醫都束手無策,殊不知公主一直都在這些日子裏偷取一絲生機,公主活的比任何人都難,這銀針她每個月都要受一次,一共一百零一針,你瞧見的,隻是其中一點,公主的背上更多,滿身穴位都被紮遍,這一次慕容貴妃請了江南神醫,公主要我再下重些。公主這時候本該在皇宮中養著的,可她擔心你,外麵風如此大,雨那麽大,世子,你當真忍心麽?”


  “是我不好。”男人的嗓音中攜著一絲嘶啞。


  管家命人打了熱水過來,是他親自擰幹了毛巾,將東西敷在我的額頭上,我手指顫了顫,他伸手過來,握住我的手,“究竟要拿你怎麽辦才好……”


  夜裏的風雨大起,外麵的雷聲陣陣,有水滴在窗邊玉盤上,叮叮作響。


  我隻覺得自己睡了甚久,待神思有些許清明後才睜開眼睛,一歪頭便見他倚在我的床前微閉著眸眼,看樣子是守了我一夜。


  我頹廢的用盡全力起身,驚動了床邊的他,他看我的眸眼裏有光,平靜道:“醒了?”


  我低低嗯了聲,他站起,轉身要走。


  果然是個悶葫蘆,我才蘇醒他就走麽?

  我雙腳未穿鞋便落地,大步的朝著他跑過去,從後一把便抱住了他,索性,我們日後會是夫妻,我也無須再在他麵前顧忌什麽。


  他頓住步伐,就這樣任由我抱著,我將頭撂在他的背上,徐徐道:“你別走,你知道,我費盡心思出宮,就是為了你,你現在不和我說話又是什麽意思,我曉得你生氣,你若實在不願意原諒我,我就繼續在你門前站著,站到你願意見我為止。”


  他默了陣,啟唇道:“我什麽說要走了?浮兒給你熬的湯藥快要涼了,我幫你取過來。”


  “嗯?”


  他的大手鬆開了我困在他腰間的手,他轉過身,抬袖屈指在我額前輕輕一敲,低聲責怪道:“知道自己身子不好還光著腳下床,讓我如何說你?”


  我本能縮了縮腦袋,對這般溫柔的他,似是還有些不大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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