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少年與蝶
項銘就這樣看著那個大繭緩緩的被送進蜘蛛的口中,然後開始咀嚼,大繭中的人影掙紮的更加劇烈,那是強烈的痛楚之下而產生的力量,鮮血從繭中流出,染紅白色的蛛絲。
項銘一下安靜了下來,他在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也在沒有一絲力氣,那是最無力的絕望,與最痛苦的悲傷。項銘知道了,他已經失去了那個永遠對他溫柔慈愛的媽媽。
而不久前他失去了同樣愛他的爸爸。
就在白色的大繭即將被蜘蛛完全吞進肚子的時候,那包裹著的繭終於被薛冰掙紮的撕裂開,她頭發散亂,嘴裏不停湧出鮮血,左手從繭裏伸出來,手裏握著一把黑色的折刀。她就是用這把刀,破開了白色大繭。她看到了,項銘沒有被蛛絲完全封上的眼睛。
她沒有痛苦的哀嚎,也沒有絕望的哭泣,而是欣慰的笑著,像是看見一生中最開心的事。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把刀扔向項銘,折刀插在項銘的繭上,然後張動嘴唇,她已經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但她知道項銘能懂得她的意思。
蜘蛛一口將薛冰剩下的身體吞下,鮮血四濺。那個直到最後一刻都還在溫柔的對項銘笑著的女人,她的媽媽,人生中最後的留下的。隻是短短的兩個字,與一把短小的折刀。
活著!
這是母親最後對項銘說的,那是母親最大的願望。而那把插在項銘繭上的折刀則是母親留個他的最大的希望。
項銘也不過隻是一個八九歲的孩子,父母在自己麵前活生生被吃掉的恐怖與痛苦讓他幾乎崩潰。但懷中的一陣輕微震動將他從絕望中喚醒,讓他感受到了一種名為生命的脈動。
想起母親死前的微笑與期盼,想起一向膽小的妹妹現在該是怎樣的害怕與孤獨,項銘像是做出了什麽決定,將眼淚擠掉。
他對著懷中的蝴蝶說道:“我不會死,也不會在讓任何人死去了,那是母親最後對我的請求,我要活著,活下去。”
於是繭中的身子扭動艱難的變動著姿勢,將手像折刀插入的地方靠去,折刀雖然不算太長,但也剛好能夠刺破蛛絲包成的繭,露出一小截刀尖。
而剛剛進食完的蜘蛛則趴在那裏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消化體內的“食物”,等待著下一次的進食,那是薛冰最後能幫項銘爭取的時間。
終於,項銘碰到了那刺進來的刀尖,兩隻手指捏著刀尖來回挪動,一點一點的將那道口子變大,這是一場與時間的賽跑,幸好項銘也不是獨自一人,還有著一隻蝶陪伴著他,他不停的和懷裏的蝶說著話。
“小蝴蝶,你別怕,我一定會活下去的,帶著你和小瑜離開這裏。”
“我感覺到了,那道口子比剛才大了一點了,很快了,真的快了,我一定會活下去的。”
“……”
項銘不停的說著,似乎是害怕懷裏的蝶失去希望,也似乎害怕自己失去希望。他隻能不停的說著,不停的激勵自己,害怕他一停下說話,自己就失去了行動的力量。
山洞裏沒有時間的概念,項銘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折刀已經完全進到繭裏,那個口子也有兩個手掌那麽大了,項銘握著刀,不停的切割,隨著口子的變大,他也越來越輕鬆,直到他已經能將手臂伸出去了。
他兩隻手撐開拿到口子,用盡全身的力氣向兩邊撕扯,啪啪啪,那是蛛絲斷裂的聲音。
一隻金色的蝶從繭裏飛出,它沒有離去,反而在那道裂開的縫隙邊來回飛舞,像是在給繭裏的人打氣。
項銘一張臉,漲的通紅,卻咬著牙堅持,蛛絲斷裂的聲音越來越密。直到項銘發出一聲怒吼。他終於將繭給撕開了,他從繭裏爬出來,他沒有絲毫的停息,向著另一個繭爬去。
蛛網的粘黏讓他的行動十分遲緩,但他卻十分堅定,要活下去,一點要活下去,這是和媽媽約定好了的。
蝴蝶在他的身邊飛舞,一直不曾離去。項銘終於來到那個包著項瑜的繭旁,他握著刀,用力刺下,然後向下劃動。由於是在外麵能夠用上更多的力氣,所以要輕鬆許多。
白色大繭上的口子越來越大,直到可以看見裏麵的情形。繭裏一個小女孩閉著眼睛,臉色還掛著未幹的淚痕。由於驚嚇與疲累,小女孩已經睡著。太好了,我們都可以離開這裏了。
項銘這樣想著,手上的力氣大了幾分,口子繼續變大,直到可以允許人出來的大小。項銘搖了搖繭中睡著的項瑜。
項瑜的睫毛輕顫,然後睜開,看見眼前的男孩,項瑜在忍不住哇的哭了出來。項銘連忙捂住她的嘴巴。示意她不要出聲,又回過頭,看見蜘蛛並沒有醒來。緩緩吐出了口氣。
項瑜像是明白了什麽,對項銘點了點頭,止住了哭腔。小聲的問道:“哥哥,爸爸媽媽呢?”
項銘聽見妹妹的話,鼻頭發酸,眼淚險些流下。他將妹妹抱起來,在她耳邊小聲說道:“爸爸媽媽在外麵等我們呢,我們快走吧!”
項瑜也沒有多想,並沒有意識到她已經永遠失去了父母。而低語的兩個孩子卻沒注意到,身後的蜘蛛的蛛腿緩緩的動了一下。
兩個孩子順著蛛網往下方爬著,直到重新回到地麵,還來不及感受地麵的厚實,就感覺到了蛛網的劇烈抖動。
他們往蛛網上看去,一隻巨大的蜘蛛已經完全醒了過來,正用它那八隻漆黑的眼睛看著下方那兩隻準備逃跑的“食物”。
項銘來不及多想,抓起妹妹的手就往洞外跑去。
蜘蛛在網上一跳,巨大的身影,在地麵上顯出一塊巨大的陰影。還沒等他們跑出多遠,蜘蛛就已經落在地上,堵在出口的前麵。
再一次的對上了這個怪物,和第一次時的感覺一樣,無力的絕望。
項銘看著聲旁嚇的發抖的妹妹,他竟是笑了起來,他對項瑜說道:“小瑜,等會你就隻管跑,用力的跑,一直到跑出去,跑到車裏,爸爸媽媽在那裏等我們。哥哥,等會就追上你。”
這一次,項銘沒有選擇畏懼,雖然他依舊很怕,怕的發抖。但他還是選擇了麵對,就像爸爸保護媽媽一樣,媽媽保護我一樣,現在輪到他保護妹妹了。
他握緊手中的折刀,心中像是燃燒著一股烈焰,仿佛能將一切的焚滅。那是男人與生俱來的好鬥與熱血,雖然他是那麽的年幼。
他對身旁的蝴蝶說道:“就請你帶著我妹妹離開吧!”
然後,他向蜘蛛衝去,高舉手中的刀。
這一刻他什麽都不怕了,帶著一往無前,帶著強烈的仇恨,狂怒的火將自己點燃。像一隻孤獨的野獸,遵循著自然界亙古的鐵律,殺與被殺。
蜘蛛也像他衝來,八隻巨腿使地麵都微微顫動,不會有任何的奇跡發生,力量有著絕對的差距,結果必然是項銘死去。但這又如何呢?我就算死,也要給項瑜多托一秒的逃跑時間。
看著那如同長矛一樣的蜘蛛的腿,項銘笑了笑,項瑜用盡全力的跑吧!活下去!這是母親最後的期望。
然而,就在蛛腿要將項銘貫穿的時候,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將項銘推開,取代了他的位置,自然也承擔了他的結果。
項銘看著被刺穿的項瑜,發出絕望的吼叫。
“不!不要!”
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你們一個個的都要死在我的麵前你們才滿意?我受不了了?真的,我已經受不了了?
項銘一雙眼因充血變得赤紅,流下血淚。
項瑜看著項銘,她的腹部被蛛腿貫穿,疼的她直流眼淚,可她卻笑著。
“哥哥,最不會騙人了,爸爸媽媽都已經死了對吧!為什麽要騙我呢?哥哥就是一個大笨蛋,可是這樣我也不想哥哥死啊,我已經沒有爸爸媽媽了,不想在沒有哥哥了,所以還是哥哥快逃吧!”
笨蛋!項瑜,誰準你死了,我不準!你想讓我一個人孤零零的活著嗎?我不幹?我不準你死!
項銘向項瑜跑去,可貫穿項瑜的蛛腿卻帶著項瑜的身體向後縮去,在那裏,蜘蛛張開大口。
“住手啊,快住手啊!那是我妹妹啊!快住手啊!”項銘哭喊著,將手中的刀扔向蜘蛛,卻沒有絲毫的作用,他又撿起地上的石頭扔向蜘蛛,他一邊扔,一邊像蜘蛛跑去。
但沒有任何作用,那隻蛛腿收回,項瑜小小的身子,落入蜘蛛的口中。
項銘想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想哭卻流幹了眼淚。他這是絕望的站在那裏,看著蜘蛛的嘴來回咀嚼。
就這樣吧!都結束吧!對不起,爸爸,我這麽沒用。對不起,媽媽,我真的盡力了。對不起,小瑜,讓你這麽的痛。對不起,蝴蝶,你要和我一起死在這裏了。
項銘閉上眼,蝴蝶停在他的肩頭。
蜘蛛怪叫一聲,蛛腿如同長矛一般刺來。
“妖孽,爾敢!”山洞外傳來一聲雷霆般的怒吼。
但這些項銘都不知道了,他昏過去了,他的身體早就到了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