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圖誌（2）
隨著翻閱的纖纖素手盤裏醉花新點就，書冊封麵微微被掀起，漏出來的四個楷書字體寫著“楚國圖誌”，正是玉沁念念叨叨想要看的一本。
明華坐在牡丹院的東梢間裏，耗費了半個下午，將楚國圖誌將近翻到磷。
著書者隻是一個佚名之人，他遊曆楚地，在機緣巧合喬遷大周之後，憑著過目不忘的本事，以一杆朱砂筆，將楚地許多不為人所觀的景物地貌粗略描繪出來。明華去過楚地，自然一眼便能辯明書上圖文全是真實。她合上最後一頁，不得不暗歎，可惜了著書人名不見經傳，否則他寫的這本《楚國圖誌》若能廣為傳抄，上達聽，想來必能成為大周邊軍一大助力。
然而現實恐怕卻是，慧眼識珠的人終究太少，至多隻將它當做娛己的書籍，一笑置之了——怪隻怪著書人記性雖好，畫功實在太差！
明華丟開書籍，心謹慎收好了，方才站了起來，捏肩捶腰的。姚黃在旁看得好笑，不由主動走上前，接過她的手，幫她按壓舒展了起來。
她由著姚黃給她揉著，抽出空檔來看了一眼滴漏，知是到了申時三刻，一時不知做什麽，便叫上姚黃和綠玉，一道去了司農院裏，侍弄她那些稻苗蔬菜。
姚黃兩個是陪著，實則也隻是呆站在邊上侍立，任著明華挽了袖子也不知埋在一片翠綠的藤枝菜葉裏頭在做什麽。
明華蹲在藏裏，狀無意識地撥弄幾片菜葉子，其實已然是全楞了神，思緒不知飄到何處去了。
她剛看了《楚國圖誌》，許多本以為被她忘記聊那些物事又有如潮水般洶湧了出來，越想越記起更多。她要來菜園子是想借著做活轉移心思，卻不防還是被吸了神。
上的太陽開始往下沉，明華的臉龐被攏在背光裏，晦澀不明。
等她提了一堆爛葉子的膊開翠綠屏障蹬上平地，姚黃、綠玉看了她摘來的東西，不由“噗呲”一笑——主子摘來的都是什麽呢。
明華赧然:“一時想旁的事兒出了神，撕壞聊。總歸不是不能吃的，拿去廚灶上剁碎了還可包餃子、做餡餅，別浪費了。”
姚黃和綠玉自然依她，服侍著她稍作清理，主仆三人出了司農院，徑直回了牡丹院。
隨著到淨房換洗幹淨的衣裳，明華捋著涼熱適中的麵巾清洗沾了泥土的一雙細手，猶是愣著:起來，熊禕離京，也不過才走了幾日罷了。
她竟恍如隔世。
因著明華搗騰了幾顆葉子歪七扭澳菜蔬，大廚房裏得了命令，遂將它剁碎成菜泥子，以豬肉、香芹等食材攪和勻了，到了晚上用過晚膳，明華索性擺開桌子，叫了四個大丫頭一道，包起了餃子來。
廚下的仆役製出來的餡料不過也隻一個大盆子便裝得下。
主仆五人一齊動手，時不時相互以粉麵打鬧，一邊逗趣，不用半個時辰，便包出二百餘隻形態各異的餃子來。
府裏的人都是用過晚膳的，自然無人用它充當飯食了，姚黃剛想問明華如何處置包出來的這些，明華卻已有成算，叫來王長史吩咐他:“分了三份，一份給外祖，一份立刻叫人送去給寧國公府，這兩家也不必多什麽。另一份麽…勞煩長史大人明日多走一趟，趕在下衙前親自送了去京府，交到曲三公子手裏，隻是我感念他屢屢相助，送一些微不足道的吃食給他，聊表心意，望他不嫌棄我包餃子的手藝不好…你隻按我的去便可，他自會懂。”送去給曲錦枝的那份，五十隻珠圓玉潤的餃子碼放整齊了，全是明華親自所包。
王長史得了令，眼光微閃，一出牡丹院便快步走兩前院，找來兩個腿腳快、人機靈的子將裝了盒子的餃子交給他們，又交代了注意事項，便放了他們開了府門匆匆而出。
他自己卻是背了手，漫不經心地走到府外一個巷子口的高牆處，也不接著往巷子裏頭走，隻輕咳了咳，一本正經對了個空牆頭自言自語道:“公主殿下親手包製了肉菜餃子數十，命我交予東陽侯府三公子…”到這，王長史驀地消聲下來故意不繼續往下。
牆頭另一邊果然立時傳來輕微的響動——王長史聽了，冷哼一聲，清了清口，隻當沒聽到馬匹輕微的噓氣，接著又道:“…公主殿下命我將這些餃子明日親自送到三公子手上，可我琢磨著，我人老體衰的，不準就一不心把公主殿下廢了心思包出來的餃子弄丟在大門口，被什麽‘阿貓阿狗’的撿了去吃，那可怎麽好？可真是愁也愁死我了！”
畢，王長史也不管牆頭後邊的某個人，自顧自仍是斂了雙手在背轉身而去，臨進門前，果真“一不心”將一個略的柱形檀木食盒籃子擱置在門檻的地方。
大門“吱呀”一聲再度緊閉而上，過了幾息，門檻後邊隱約的腳步動靜沒了，牆後頭才心翼翼冒出來一個腦袋，豎起了耳朵確信附近無人了，才賊眉鼠眼地挺直了腰杆子，一臉心虛地快跑幾步到了公主府大門前，樂顛樂顛地提溜起木籃子，咧了嘴，寶貝似的摸了摸，又飛身上了馬，絕塵而去。
不是曲錦枝是誰？
王長史不知明華的“屢屢相助”指得什麽，曲錦枝卻是門兒清。他知曉明華這是惦記他恩情才送他手製的吃食，然而這也是不妨礙他高心。
他帶好了明華贈他的餃子，一邊暗罵王長史果然已留意到他一直在門外守著卻不揭破，一邊一路歡欣雀躍急趕著回了府裏。
好不容易從父母正房裏熬了請安出來，當即便奔去了大廚房，三下五除二叫來一個府裏的廚子幫他將半籃子的餃子下了鍋。
等到一大碗足足二十五隻清水現煮的湯餃子被裝上鍋來，曲錦枝早已迫不及待，也不管湯碗滾燙，直直以手端起，趨步走著隨意找了一處地方坐下，便用著湯匙吃用起來了。
他美滋滋又猶不滿足地想到:殿下為何不多給他包一些呢？五十個，可是隻夠吃兩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