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暗流(8)
玉沁捕捉到了明華眼中的一股情緒波動。
明華道:“…阿沁這是個什麽意思呢?”
玉沁並不咄咄逼人,她已經試探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也知道見好就收:“不過尋常玩笑罷了。”心中卻是又對於某種猜測多了三分肯定。
如果那個猜測是真,那麽……
玉沁一想到某種可能性,便覺得有些心煩了。
玉匯倒是知道自己這個同母的姐姐打小便聰明,問出剛才的話恐怕也並不是如她自己所說是一個平常玩笑。
興許憑她的聰慧,是能夠捕捉到些許蛛絲馬跡也說不定……
玉匯道:“…這世上也有沒有親緣之人長相相似,亦有那和父母兄弟長相迥異的,無論事實真相如何,隻要不是確實了的事情,還是少開口亂說得好,免得無端惹禍……”
玉沁又何嚐不知其中道理。
因而便將心中驚濤駭浪壓下,隻當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地回去了舉行茶會的地方。
茶會結束之後,玉沁推辭了燕王府接她回去的人,回到了擷蓉閣中。
明華等人已經離開,府裏華燈初上,點亮了從采芙樓到擷蓉閣一帶的通路。
有些事情,未曾起疑心的時候不覺得如何,一旦起了疑心,往日被忽略掉的細節便都抽絲剝繭一般自動自發地浮現在了眼前……
玉沁坐在舊日居住小院的窗台邊上,微呆地盯著對麵僅僅點了昏暗燈光的采芙樓一瞬不瞬……
那是玉琢留在采芙樓維持日常運轉的丫頭。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采芙樓無人居住,卻像是它的主人從未離開一般……
一點一滴,玉沁慢慢地將從小到大許多的事情竄連了起來,心裏那七分猜測變成了十分。
於是她去了玉琢的書房。
玉琢正拿了一杆子毛筆,提著衣袖書寫文句,見她來,和顏悅色:“坐下說話。”
玉沁神色微愣。
幼時總覺得父親過於疏離冷漠,卻在這短短一年的時間裏,叫她不知不覺得到了小的時候夢寐以求的東西。
阿爹也學會關心她了。
她心中一軟,隻覺得在燕王府那樣一個破爛地方受一些委屈也是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了。
不過她也沒有忘記過來的目的。
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玉琢看了她麵上的猶豫神色一眼,道:“…你弟弟過來過,說你今日必定想和我說說話,怎麽我特地推開了事情在這兒等你,你反而吞吞吐吐的不說呢。”
玉沁聞言又是一愣,這才發現自從她進來,外頭守門之人全都站到聽不見他們父女說話的位置去了。
玉沁咬了咬嘴唇。
也是,論起心思,她阿爹和弟弟都是個中高手,她拐彎抹角的,反而落了下乘。
於是便開門見山地道:“…阿爹,明華殿下是不是我的姐姐?”
玉琢像是早就知道她會一上來便問這個,眼中盡是了然,毫無猶豫:“不錯。”
這就是承認了。
玉沁像是一隻泄了氣的皮球一般,萎靡地軟了下去。
玉琢看她模樣,心中有些不忍,不由長歎了一口氣。
耐心地等她緩過勁來。
半晌,玉沁才又一連串問了幾個問題。
玉琢道:“…這事兒,你阿娘不知道。”
“…知曉此事之人,皆是至親。事關重大,又和皇家顏麵有關,你應當知道輕重。我也明白你為了你姐夫,對你姐姐多有芥蒂,但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我想不用我多說的。”
“…你們兄弟姐妹幾人皆在我膝下長大,我雖然自問對你們關心不夠,但你們起碼衣食無憂,不知愁緒。但你阿姐不同,有些事情,我有偏袒,你也不必過於不平。”
……
玉琢說了一通,玉沁像是聽了進去,又像是沒聽進去。
她滿腦子想的便是父親口口聲聲對著她將曲錦枝稱作“姐夫”了。
玉琢看著她長大,也知道她有幾根腸子,這才多說了些,卻不成想說到了玉沁的耳朵裏全成了一根又一根的刺。
她心裏委屈不甘,又不知與誰言說,明知是無用的氣話,卻還是說了:“…阿爹又如何知道那是你的女兒,興許那明妃不知檢……”
話還未說完,已被玉琢厲聲打斷,玉沁從未看過父親麵上有過如此陰狠的神色,隻聽得玉琢一字一句道:“…阿沁,慎言。”
前頭玉沁剛進來時父女之間的溫情全然不複存在了。
玉琢心中怒火滔天,若非眼前之人也是他的女兒,恐怕他早就在她說第一個字的時候便將硯台砸過去了。
玉琢無法容忍任何人侮辱阮敏,哪怕說話的人是他的女兒,也一樣!
玉沁被玉琢眼中有如實質的殺意驚到了,先是一陣恐慌驚訝,驚慌過後,便是排山倒海的委屈翻湧而來……
心裏難過,連日來積壓的眼淚便像是開了閘,一下子便止不住了。
她一哭,玉琢便也心軟了。
隻是到底做不來安慰女兒的事情,隻硬生生地以言語去命令玉沁別哭。
可這些,看在玉沁的眼裏,卻又成了另外一宗罪名了。
玉沁不由恨恨地想到:怕是再阿爹的心裏,隻有明華一人是女兒,他們兄弟姐妹幾個都是可有可無的吧?!
玉琢笨拙地給玉沁端來一杯茶水,玉沁傻愣愣地不知道伸手去接,隻紅了眼睛,死死地盯著父親看。
麵容消瘦,眼底有些青黑。
她在燕王府到底過得什麽日子?燕王難不成真的敢欺辱於她?
玉琢驟起眉頭,雙眼微眯,心中想到,還是得設法再仔細探查一番,不可叫阿沁吃了苦頭,卻報喜不報憂。
玉沁卻是正在氣頭上,看什麽都往壞處去想,見到玉琢皺了眉頭,心裏一股陰陽怪氣衝上喉嚨,破口而出:“…阿爹還有事情要忙,女兒便不多打擾,阿爹還是趕快些出門子去吧,女兒自然知道事關重大,連阿娘也不會透露一字半句,還請阿爹放一百個心!”說完便起身福了一福,轉身就走。
玉琢也不攔她,隻將無人接取的茶杯輕輕擱在了高腳幾上,臉上的神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