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燙酒
自打馬紮紙一大早就出門,現如今已近黃昏,臨出門前胡亂塞了兩口饅頭,到現在粒米未進,再加上連連受驚,這會兒剛剛脫險,不爭氣的肚子便咕咕作響。馬紮紙走到近處一塊石頭上,拂去最上麵一層積雪,抓一大把攢在手中,不一會這散雪便凝成了一個雪球,馬紮紙抓起來便啃,牙齒咬得是沙沙作響,雖是沒啥味道,倒也解渴。裴書白眼見馬紮紙一副饕餮吃相,不禁問道“這雪?好吃嗎?”裴書白才隻八歲,平日裏不說錦衣玉食,倒也不缺吃穿,哪吃過雪?當即好奇張口便問。馬紮紙聽到哈哈一樂“你這孩子,連雪都沒吃過,這雪能有啥味道,就是肚中又餓又渴,暫時填填肚皮。”
“那我也要吃。”裴書白也是沒怎麽吃東西,餓的不行,抓起地上的雪,就要往嘴裏塞。馬紮紙趕緊上前,一把打掉裴書白手中殘雪“這個不能吃,你得選沒人踩過的積雪,再把上麵一層掃掉,然後吃下麵的,不過你還小,不能多吃,不然免不了跑肚竄稀。”裴書白看馬紮紙一副正兒八經的談論吃雪的方法,又看馬紮紙褲襠仍舊潮濕,臉上又是血又是雪,便被這馬紮紙逗樂了,嘿嘿笑出了聲。
馬紮紙歎了口氣“娃娃終歸是娃娃,倘若再年長個幾歲,今天他家裏發生的事,心疼都該疼死了,哪還能笑出聲來。”裴書白不知馬紮紙心中所想“那你給我團個雪球吃吧。”
馬紮紙苦笑道“好吧,給你團一個小的,你先吃著,然後跟我回家吧,我家有些吃食,到時候再多吃一些。”一番經曆,馬紮紙對這裴書白,又心疼又喜愛,而裴書白也對這個紮紙匠,起了依靠之心。眼見天已摸黑,這一大一小深一腳淺一腳的消失在雪裏。
鍾山破腿腳翻飛,不一會便見到了逃跑的一溜煙兒,一溜煙兒隻覺身後風起,心道這煞星來的如此之快,又奮起疾跑,不料心中焦急,腳步一亂摔了個狗吃屎。鍾山破也不廢話,操起骷髏短刀就刺,一溜煙兒悶哼一聲,沒了性命。鍾山破心道“好懸!若是被這廝逃脫,見到了二刹那就不好說了,好在已經了結,當下趕緊找好說辭,一會見到二刹,也好圓過去。”
正思索間,不遠處火光搖曳,正是生不歡帶著眾門徒折返而來。一眼便見到了鍾山破和地上的一溜煙兒,四刹門徒上前摸了摸一溜煙兒的鼻息,回稟道“死了。”生不歡獨目微闔,冷言問道“鍾山破?”
鍾山破不知剛才刺殺一溜煙兒的那一幕,這生不歡到底有沒有看見,若是上來就扯謊,登時就會露餡,於是雙手拱立“拜見生刹!”生不歡道“你為何要殺自己人?”鍾山破心下凜然,思緒飛轉當即便有了說辭“回稟生刹,此人雖是我四刹門人,但所行之事,卻是對二刹不忠!”
“哦?此話怎講?”
“先前二刹讓王擒虎帶著幾人去裴家尋寶,此人便在其中,之後二刹帶著眾人去尋那小娃娃,我怕王擒虎耍詐,便悄悄跟在其後,半路上聽到王擒虎和這幾人交談,說要將裴家寶貝密下幾樣,這廝還惡語詆毀,說生刹。。。。。說生刹。。。”
生不歡道“他說的什麽?”
“說生刹有眼無珠,便是多藏些寶貝,估計也是看不出來!”鍾不破心道,反正王擒虎和手下二人已然斃命,還不是自己說什麽就是什麽?他雖不知王擒虎等人真就密下了寶貝,這麽一扯還真就讓他說著了,眼下故意激怒生不歡,肯定是對自己有利。
不待生不歡說話,人群中當即有人道“我說為啥王擒虎讓我們幾個先過來呢,原是要藏寶貝!”此人正是先前和王擒虎一道進入裴家寶庫的門徒。
生不歡道“他若是真的膽敢嘲諷與我,你不應該殺他,你應該將他交予我,我便讓他知道厲害。”鍾山破鬆了口氣,眼下算是囫圇過關,不過這生死二刹生性多疑,隻得走一步看一步了。生不歡道“那王擒虎哪裏去了?”
“他三人見我發現醜事,四散逃了,我正追一人至此。”
生不歡冷哼一聲“那就快快去找王擒虎,待我聽聽王擒虎說辭,讓你四隻眼見麵,再行定奪。”眾人當即開拔,去尋那王擒虎。不消多時,便有人報,發現王擒虎和跑沒影兒,不過二人已然斃命,而且王擒虎雙臂盡斷。生不歡看了看鍾山破心下生疑,莫不是這鍾山破殺人滅口?當即飛身前去,來到王擒虎身邊蹲下,用手探了探王擒虎鼻息,又摸了摸王擒虎脈門,嘖了一聲“鍾山破,這王擒虎總該不會也是你殺的吧?”
鍾山破心頭一緊道“這王擒虎倒不是我殺的,為何他會喪命於此,我也不大清楚,莫不是這裴家還有高手?追將至此殺了這二人?”
“哼,你莫要扯謊,權當沒人跟你對峙!這王擒虎我讓他活,他便能活!”說完便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眾人道“回天丹!”當即人群中嘰嘰喳喳炸開了鍋,這些人入四刹門下,有的時間長了,有的時間短,但眾人都知道,這四刹門用世間罕見的材料,煉出幾顆神藥,這藥便是回天丹,縱使已然在閻王爺那裏報完道住下了,用了這回天丹,都能起死回生。不過誰也沒見到過,還當是謠傳,所以生不歡掏出回天丹的時候,眾人無不震驚,“原來真有這東西!”鍾山破頭上微微冒汗,拳頭也攥緊了,他也知道這回天丹的傳聞,若是回天丹真的有這個功效,自己變回立馬露餡,那時隻好搏命殺出,不過潛在四刹門多年的心血,隻能算是竹籃打水了,當即環顧四周,眼下生不歡在前麵,自己身邊圍了數十門眾,其中稱得上高手的不下五人,更別說還沒露麵的死亦苦,真要拚將起來,自己勝麵可以說是微乎其微。
生不歡回頭看了看鍾山破道“你不要著急,待我將王擒虎喊醒,你們再說話。”當即托起王擒虎後脖頸,王擒虎嘴巴微張,生不歡二指捏住回天丹,輕輕放入王擒虎口中,又從懷中掏出銀針,刷刷刷封住王擒虎身上大穴。隨即站起身來,往鍾山破麵前走去。
眾人都盯著王擒虎,隻見地上的屍體忽然抽了一下,斷了的雙臂也開始慢慢挪動,然後再是雙腿,繼而悠悠轉醒“疼。”眾人見王擒虎起死回生,當即喝彩聲如雷動,倒不是王擒虎活了他們高興,而是對著回天丹的功效大為讚賞,若是給一條死狗用了這丹能救活,他們一樣興高采烈。
王擒虎一醒,便看到了四刹門眾,生不歡也不管王擒虎痛不痛,上前一把抓住王擒虎胳膊“到底是誰殺的你?”
王擒虎被這一抓痛的齜牙咧嘴,倒也清醒了不少,咬著後槽牙擠出三個字“鍾山破!”
話音未落,鍾山破雙腳踩地,一躍而起,準備脫逃,眾人反應不及,當下便讓鍾山破跳了出去,一時間喊殺聲四起,刀槍劍戟各式兵刃,全往鍾山破身上招呼,鍾山破不敢戀戰,且戰且退,一邊要應付門眾招式,一邊要分神看著生不歡,這生刹什麽時候出手,才最為叫苦。隻見生不歡嘿嘿冷笑,雙手各持玄鐵剪柄,“嚓”一聲,玄鐵剪寒光突顯,須臾之間便近到鍾山破身前,鍾山破心道不妙,趕緊飛身而退。這生不歡輕功卓絕,不一會這玄鐵剪便隻離鍾山破幾寸,鍾山破冷汗直流,急急向後掠去。不料還沒飛出幾尺,後背突覺一股巨力點中自己大椎,當即一口鮮血噴了出去,再回頭看時,原來是死亦苦操縱佝僂傀儡,用渾天指戳中了自己,生不歡當即上前,用剪刀卡主鍾山破脖頸,眾門徒一應而上,將鍾山破五花大綁。
生不歡道“你和王擒虎的賬,回頭再算。”說完回到王擒虎身旁,問道“你有什麽話要說?”王擒虎見到鍾山破遭擒,當下隱去了自己密寶一事,其餘經曆一五一十添油加醋說了出來。生死二刹越聽越氣,這天煞的紮紙匠,竟然如此大膽“這紮紙匠一定是附近人士,你們趕緊抓個舌漏,看看這人住哪?”幾人領命,先頭而去。生死二刹隨後率領門眾,去追裴馬二人。
馬紮紙和裴書白一路無話,也不敢走大路,生怕碰到四刹中人,先前吃了腳印的虧,還得一邊走一邊將腳印掃一掃,所以走得是非常緩慢。如此三番,饒是馬紮紙五大三粗,已然力虧,這裴書白哪吃過這樣的苦楚,再加上先前馬紮紙把裴書白塞進紙人中時,將裴書白棉衣扒去,眼下這個小娃娃又累又冷,還咬著牙往前走,臉上猶然一股倔勁兒。馬紮紙道“你是叫做裴書白吧,我看你小臉凍得發紫,不如我抱著你,這樣你就不會凍壞了。”裴書白看了看馬紮紙,雖然是大人,但眼下狀態也好不過哪裏去,於是往前又走了兩步,頭也不回“我才不讓你抱,你身上又贓又臭。”
馬紮紙哪能不知,裴書白不讓抱,是害怕自己累著,嘴上雖然說得是難聽話,但這小娃娃心地倒是很善良,當即也不管裴書白願不願意,抱起小孩便走。裴書白一愣,鼻中聞到馬紮紙身上的汗味兒,雖然不好聞,但竟感覺很安逸,又和這馬紮紙親近了不少。當即也不再掙紮“我如今沒了家,也沒個去處,到了你家之後,你不會。。。。。。不會不要我吧?”裴書白怯聲怯語。
馬紮紙摸了摸裴書白的頭,低聲道“我是村中紮紙的,平日裏也就靠這個生活,雖然艱苦,倒也平淡,我家婆娘身體不好,我到了這個歲數,也沒個孩子,也算是平生憾事,你若是不嫌棄,就在我家住,管你吃飽穿暖,哪能不要你?”
裴書白眼淚打轉哽咽道“我。。。。。。我。。。。。。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嗎?他們都叫我馬紮紙,叫了多少年了,你也叫這個吧”
“那我就叫你馬伯伯罷”
馬紮紙嘿嘿一笑,這小娃娃還挺懂事,心中一喜腿上加快了不少。不一會便從小路拐了出來,上了大路,再將小路上的腳印拿腳劃拉劃拉,馬紮紙道“這樣他們就不會追來了,再往前走上片刻便能到家了,婆娘給燙了熱酒,可得好好喝上兩盅,再讓她給你烙兩張油餅,可比這雪好吃多了。”說完低頭看了看懷中的裴書白,這裴書白在馬紮紙懷中睡著了,馬紮紙摸了摸裴書白的小手,已經不比先前冰涼,慢慢有了溫度,長長的睫毛上落上了雪,卻也絲毫沒有影響裴書白入睡。馬紮紙心道“我雖願意收留你,可隻會紮紙,哪會半點功夫,就是把這紮紙的技術交予你,你總不能紮紙去報仇吧?可真是愁人。”
一邊想著一邊走,不一會便來到路口,已經能看到自己的屋子了,不過為啥門前圍滿了人?馬紮紙慢慢近前,這些人正是四刹門眾,馬紮紙冷汗直冒,趕緊找個樹貓在後麵,暗暗觀察。耳聽得啪嚓一聲,自己家門突然碎開,一個女人被人扔了出來,倒在地上吐血,馬紮紙心如刀絞,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妻子。
馬紮紙的妻子倒在地上,捂著肚子,口中鮮血哇的一聲吐了出來。隨後屋中又飛出一個茶壺,這茶壺原是妻子燙酒所用,所以壺體燒的通紅,不偏不倚咣當一聲砸在妻子麵門,壺中熱酒登時撒了出來,頓時滋滋作響,隨後咣啷啷的掉在地上,一半滾酒撒在地上,將地上的雪蘊開,另一半則澆在妻子臉上,燙的立馬起了水泡,馬紮紙妻子吃痛哇哇喊叫“我真的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啊!”
屋中又飛出一人,一腳便蹬在馬紮紙妻子臉上,將那水泡踩爛,又用腳碾了一碾道“讓你不說!”馬紮紙眼淚直流卻不敢上前,再看踩住妻子的人,不是生不歡又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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