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屠村
馬紮紙見妻子慘狀頓時心如刀割,一雙拳頭狠狠攥在一起,指甲紮進肉中兀自不覺疼痛。馬紮紙的妻子劉二姐,是一位老實本分的人,由於身體不好,平日裏也不出門,不過在家還是很賢惠,馬紮紙脾氣大,劉二姐倒是一點性子都沒有,這兩口子倒也互補,平日裏馬紮紙好喝兩口,這劉二姐夏天做些小涼菜,冬天幫著燙酒,日子雖不富裕,也算得上有滋有味,所以這馬紮紙和劉二姐,恩愛許多年,雖然沒有子嗣,倒也耳鬢廝磨,相敬如賓眼下這劉二姐的慘狀,馬紮紙在高處看的是清清楚楚。
再看這劉二姐被滾燙的酒燙傷了臉,又遭生不歡踩踏,當即便有一隻眼看不清了,連連用手去撥開生不歡的腿,不過一個羸弱女子,哪有反抗之力?
原來,生不歡從王擒虎口中得知事情來龍之後,便帶著眾人去尋裴馬二人,先前便有人去找舌漏,不一會便有人回報,這附近隻有一位紮紙師傅,就是姓馬,外貌描述也十之,撿舌漏的門徒倒也仔細,明明白白的問清楚了馬紮紙家在何處,所以一幹人等加快腿腳,直奔馬紮紙家。
馬紮紙所在村落倒也好找,不消一會,四刹門人便找到此處,又在村中打聽,有不願意答的,當即一刀戳死,村中居民看到四刹門眾凶神惡煞又殺人不眨眼,便一五一十的告知馬家住址,眾人浩浩蕩蕩趕至馬家門前,村中居民趕緊關門閉窗不敢出來,隻剩幾條土狗汪汪亂叫。四刹眾人將馬紮紙的屋子團團圍住,人手一個的火把,將馬紮紙屋前照的通明。
生不歡隻當馬紮紙帶著裴書白回了家,二話不說踹門就進,劉二姐隻當是馬紮紙回來了,還沒從裏屋出來便道“開門也不輕一點,真當踹壞了,不還得自己修?莫不是此行不順,在大戶人家受了氣?若是沒賺到銀子也別生氣,爐上酒在燙著,你先喝點暖暖身子吧”劉二姐平日裏話不多,也就跟馬紮紙會多講兩句,劉二姐聽得踹門聲,本以為丈夫在大戶人家受了氣,想好言安慰,熟料還沒從裏屋出來,門簾子一掀,生不歡闖了進來。劉二姐嚇的不輕,一個婦道人家哪裏見過這等陣勢,怔怔說不出話來。
“我問你,這裏可是那紮紙的人家?”
劉二姐怯道“是的。”
“那我問你,他可曾回來?”
這一問反倒是把劉二姐問的糊塗,也不敢反嘴,小聲說道“昨個夜裏來了活計,說城中大戶人家辦白事,所以今天一大早,他便離了家幹活去了,到現在也不曾回來。”生不歡隻當劉二姐不說實話,從裴家出來在四周尋了一大圈,已然耽擱不少時候,那紮紙的匠人應該早就帶著孩子逃了,不過一個尋常百姓,不回家還能去哪?所以當即便拽著劉二姐的頭發,往外一扔。這劉二姐本就瘦弱,被生不歡這一扔,登時便從裏屋飛了出去。
“你們聽著,你們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這個找死的紮紙匠尋出來!”眾門徒得令,四下翻找,馬紮紙家中本就不大,眾門徒也不費事一通打砸,確定屋中再無藏人之處,便回稟生不歡,生不歡怒火中燒,一手抓著劉二姐領口,一手催動銷骨掌,朝著劉二姐肚子狠狠打去,劉二姐應聲飛出,跌出門外,一口鮮血噴將出來,生不歡一擊之下,仍不泄憤,又從身旁拿起燙酒的壺,對著劉二姐麵門就砸,口中嚷道“到底人在哪兒?!”劉二姐疼的哇哇亂叫,口中叫喊連連“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啊!”
再說這馬紮紙帶著裴書白,專撿小路走,一路走一路掃著腳印,再加上又累又餓,反倒是落在了後麵,剛剛走到離家不遠的一個高坡,便看到了妻子遭虐,於是便藏起來觀察。劉二姐中了銷骨掌,身上哢哢作響,全身骨頭一點一點開始折斷,再加上麵門又被生不歡如此糟踐,不一會便沒了聲音。馬紮紙臉上又急又氣,心裏邊卻如千百隻小刀子狠狠攪動,恨不得跑上前去,在生不歡臉上咬上幾口。
生不歡見劉二姐沒了動靜,又將怒火發向別處,當即喝令眾人,將村中居民,係數抓來問話。眾人領命,四散抓人去了。冬天天黑的早,再加上先前都看到村裏來了一幫凶煞之人,所以村中居民都閉門關窗待在家中,四刹門徒挨家挨戶破門而入,全村七十多口人,竟沒跑掉一個。村中居民三三兩兩被押解過來,竟沒漏下一人,不一會,四刹門徒陸續回來,將一眾村民圍在當中,村裏居民麵麵相覷,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馬紮紙在高坡上,坡下場景盡收眼底,看到村裏邊所有人都被抓去,打鐵的二牛一家,娃娃才三歲、賣豬肉的王屠戶、獵戶楊大哥和他年邁的老娘、郎中李胡子,全是熟人,心登時便涼了。
生不歡用手指了指地上的劉二姐,衝著眾人道“今日我等前來,不為別事,誰見到這個紮紙匠了,趕緊相告,不然下場就像這樣!”眾人嘩然,都知道這劉二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是個老實本分人,哪想到下場如此慘。二牛趕緊捂住了兒子的眼,不讓孩子去看。
“不知這馬紮紙怎地得罪了您,犯不著下殺手吧?”一位老叟當先開了腔。
“你是這村裏管事兒的?”生不歡問道
“我是村裏年紀最長的,平日裏大家也都尊敬與我,有啥事也都找我商量,這馬紮紙人雖脾氣壞,但也生性淳樸,若是哪裏得罪了,還望你們多包涵。”這老叟也算是明白人,看到已然死去的劉二姐,便明白村裏來的這些人,那都是活閻羅,一句話不對,那可就是殺身之禍。
“那你便說說,你們把這馬紮紙藏到哪去了?”生不歡篤定馬紮紙先他們一步回家,便以為一定是藏在了誰的家中,隻要對這些人上些手段,不愁找不到人。
鐵匠二牛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當下便氣不過,朗聲道“你們是什麽人?憑什麽來我們村裏殺人?”
生不歡邪眼一看,說話的是一個黝黑的漢子,火光搖曳,竟照的男子一副正義凜然之像,生不歡怒極反笑“殺人?殺人對我來說,不過是吃飯睡覺一樣稀鬆平常的事,我且問你,那紮紙匠,你可知在何處?”
二牛心中有氣,回手拍了拍躲在身後的兒子“別說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會告訴你!”生不歡桀桀冷笑“我就看不得你在這裝什麽正義,我要看你哭!”說完便上前,一下便將二牛的兒子抓在手裏,二牛本就是一個鐵匠,哪能反應過來,隻覺眼前一花,兒子便在對方手中。
“你別亂來!”
“我亂來?你來告訴我什麽叫亂來?”說完便拽著孩童雙腿,向地上一掄,當即斃命。二牛氣急揮拳就打,生不歡冷言找死!不出一合,二牛胸前中掌氣絕身亡。眾人看牛犢一樣壯實的二牛,胸前竟被打的塌了一塊,哼都沒哼就死了,頓時嚇的站立不住。
老叟看又死二人,雖然也是氣極但也不敢發作,趕緊道“你別再殺了,你問什麽我若知道,定如實相告,還望大人別再殺人了,我們都是無爭百姓,還望您開恩啊。”
生不歡笑道“好好好,便依你,你且告訴我,這紮紙匠眼下在何處啊?”
老叟心道,若是還講不知道,保不齊這閻羅又要開殺界,隻得迂回再做打算“我老頭子早上起的早,看到馬紮紙帶著吃飯的家夥出門,估計是誰家死了人,過去紮紙去了。”
“這個不消你多說,你且說有沒有見到他回來?”
“這個沒有。”
“那你可知道,這紮紙的除了家,還有哪裏可去?”
“哦,這馬紮紙平日裏紮紙,手藝挺高,說是家傳手藝,好像聽他說過,他用的顏料有點講究,這雪山上有幾種花,寒冬中也能綻放,馬紮紙平日裏沒事,便上山采花,回來研磨成粉,做顏料用,可能這山上有歇腳的地方也說不定。”老叟隻想把這些人支開,依稀記得馬紮紙喝多了說過這些,隻是當時沒當回事,眼下情況緊急,便將這往日聊天的內容改了說辭。
“嗯?那我這上山的路你可知道?”
“我們這村子建在山下,叫做倒瓶村,也是因這山而得名,這大山叫做個倒瓶雪山,這山和別處不同,上麵大下麵小,再加上上麵常年積雪,故而像個倒扣的瓷瓶子,祖輩說這山是觀音菩薩濟世度人,將玉淨瓶傾倒在這,所以叫做個懸慈倒瓶山,時間長了,都叫倒瓶雪山。因地勢和別處不同,故而越往上越難走,馬紮紙到底從哪上去采花,我也不太清楚。”
“你莫要耍詐。”
“那自是不敢。”
生不歡不再理老叟,往人群之中一看,有一人腰間圍著一塊虎皮,此人正是楊獵戶。
“你出來”。
楊獵戶聞言從人群之中慢慢走出。生不歡道“這上山之路,你可識得?”
楊獵戶也明白眼下處境,隻得如實回答“知道,沿著這條路往前行,估摸著走個一炷香的時間,就到了山腳下,這上山的路隻有這一條,過去便能看見,隻是這山路結冰,著實難走,我也是憑著器具,上得到半山,在往上到了瓶肚子,便上不去了。”生不歡心道“這些人斷不敢再有欺瞞,眼下門徒眾人已然將村子翻了個底朝天,也沒尋得這個紮紙匠,那多半是上了山”,當即喝令眾人準備上山。手下一人道“那這些人怎麽處置?”生不歡獨目掃了掃眾人,麵帶笑意道“人有四苦,生、老、病、死,誰也逃不掉,我四刹也正應了這四個字,他們說這倒瓶村是什麽觀音濟世度人,將瓶子倒了下來,我倒要看看他們這些善男信女,心中敬畏的菩薩,能不能讓他們躲得了我生不歡。”說完笑容頓消,森然道“一個不留,盡數殺了!”
四刹門人本就是惡貫滿盈,當即手起刀落,眾人哭聲連連,不一會便再無一人是站著的了。可憐這倒瓶村七十多口人,一個都沒活成。眼見村中居民不分男女老少,全都倒在血泊之中,馬紮紙眼淚奪眶而出,隻覺一口氣窒在胸口,想喊又喊不出來,裴書白在一旁靜靜的看著,想到自己也遭滅門之禍,淚水也流了出來。馬紮紙和裴書白不敢動彈,隻等到四刹眾人離去再無半點火光,這才奔將下來,摟著劉二姐又是一頓嚎啕大哭。
裴書白怕馬紮紙傷心過度,上前用小手擦了擦馬紮紙的眼淚“馬伯伯,我不哭了,你也別哭了罷。”馬紮紙將裴書白摟在懷中,哽咽道“如今這世上,你沒了親人,我也沒了親人,今後咱倆便相依為命罷。”裴書白怔怔點頭。馬紮紙擦了擦眼淚,起身去搬眾人屍首,不敢點起火光,馬紮紙趁著月色,直累的滿頭大汗,這才將村中居民的屍首一字排開,之後向著眾人跪下“老少爺們兒!今日全是因為我,害得你們喪命,我在這給你們磕頭了!我來生做牛坐馬,再還吧。”說完咚咚咚磕起頭來。裴書白也覺的此事自己也有關聯,當即也跟著跪下磕頭。馬紮紙看了看裴書白道“裴書白,眼下我看這些人不找到我倆斷然不會善罷甘休,我們要跑的遠遠的,讓他們找尋不到,為方便日後找地方落腳,你我二人便父子相稱,別人問你起來,你就說你姓馬。”裴書白重重的點了下頭。
二人從屋中尋了些易燃的事物,又點起火把,將眾人屍首引燃。馬紮紙帶著裴書白又踏上雪路。馬紮紙心中惆悵,裴家沒了,倒懸村也沒了,偌大的世界,到底該到哪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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