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掌紋消散後
“怎麽了？”北揚也湊了過來，夢河上倒映出他的影子，是一個白衣白發的男子，麵容溫和俊美，眉目間滿是悲憫。
“師父。”北揚雙手合十，朝著水裏的倒影微微頷首。
“北揚，這倒影······”洛雪看了看自己的倒影，又看了看北揚的倒影，那個人，感覺好熟悉啊。
“這夢河可以照見自己內心深處最深刻的東西。”北揚安撫的拍拍她的背，“這是我的點化恩師。”
洛雪稍稍鬆口氣，隨即她疑惑了一下，“那這夢河倒影不準啊，我現在心底最深刻的東西應該是你才對，怎麽會印出我小時候的樣子？”
“阿彌陀佛。”北揚無奈低笑，“畢竟這裏也算佛門之地，紅塵俗戀，夢湖自然是不會顯現的。”
洛雪撇了撇嘴，小小聲的嘀咕了一句，“這不是騙人嗎。”
北揚輕咳一聲，“洛雪，你不給我介紹一下你的倒影。”
“我不說。”洛雪往船身裏一倒，扯過北揚的手臂枕著，“你自己去浮屠塔看。”
“那你沒有你的這段記憶。”北揚幹脆側身在她旁邊躺下，“那你關於你的記憶隻有零星的一點，我反反複複看了很多遍，沒有這段的記憶。”
“那看來你們神明也不是無所不能啊。”洛雪嘻嘻一笑，“那是我第一次使用噬魂長鞭的時候。”
那年洛雪剛剛十六歲，還算鼎盛的蘇家將那支長鞭給了她，告訴她用法，然後便讓她跟著一位蘇家的人出去曆練了。
“我記得那個人是蘇家最弱的一位，雖然輩分很高，小閻王見了他都要叫一聲叔叔，不過沒什麽能力，當時我想，蘇家這麽安排，可能主要是想看看我學的怎麽樣吧。於是我跟著蘇家的那位叔叔到了地方就開始使勁的表演啊。”
洛雪眨了眨眼，身下是布滿璀璨星辰的夢河，頭頂卻是一片漆黑，神明的世界真是奇怪。
“嗯~表演的怎麽樣？”北揚抬手撩去飄到洛雪臉上的發絲，“成功還是失敗？”
“當然是成功啦。我出馬哪裏有失敗的道理？”洛雪笑了，“不過，我沒想到，蘇家的那位叔叔會死掉。”
“被怨鬼殺死了？”北揚捏捏洛雪的臉頰，“沒有什麽能力的人在麵對怨鬼時會變得不堪一擊，你不用這麽自責。”
“他是為了保護我死掉的。”洛雪低歎口氣，“我沒想到，在那群小鬼後還藏著一隻大鬼，蘇叔叔在我麵前倒下後，我幾乎是發了狂，直接幾鞭子將那大鬼抽的魂飛魄散。那時候，我在手裏的鞭子有了一種滑膩的觸感，有什麽陰冷的東西順著長鞭流進我體內，讓我一下清醒過來。”
“那一瞬間，我意識到，我是真正的殺了人。鬼與人，其實並沒有什麽差別，不是嗎？”
洛雪張開五指擋在自己眼前，嫩白的掌心隻有三條極淡的掌紋，等這些掌紋徹底淡去的時候，自己的作為容器的生命，也就走到盡頭了。到那時候，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麽呢？是回歸鳳位？還是徹底的消亡······
“那一晚，我發了狂的漫無目的的跑著，風和雨水不停地衝刷著我的身體，在天快亮的時候，映著黎明的第一道曙光，我燒光了自己的所有衣服。想以此來擺脫那黏膩的殺人觸感。”
另一隻大手忽然覆蓋在洛雪的手掌上，那隻手上戴著的尾戒散發出微弱的光輝。
“不是你的錯。”北揚將洛雪的手抓住護在心口，“一切都是人世的障，是這天道的障。”
“障？”落雪忽然笑了，“北揚，你的障是什麽呀？修煉了這麽久的佛陀，肯定是什麽障都參破了吧？”
北揚笑了，“世人不是都說，當你在凝望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著你。千佛千麵千千劫，我們看得越多，隻能是越陷越深啊，哪裏來的參透一說？”
洛雪哈哈一笑，“你倒是說了和清歡一樣的話，看來他卻是是從你體內誕生的沒錯，你們說那話的表情都一模一樣。”
“哈哈。”北揚苦笑，“是嗎？”這天地間，對自己最重要的是鳳凰，可最懂自己的，大概隻有清歡了吧。他懂我的一切，包括我的障。
“有煙嗎？”洛雪抬手在清歡眼前晃了晃，“想什麽呢？”
“我在想啊······”北揚側頭在衣兜裏翻找著，隨即翻出一包女士香煙來，“我在想，你可能是這夢河形成至今，第一個在這裏抽煙的人了。”
“是嗎？”洛雪來了勁，一下子半坐起來，指尖夾著細長的薄荷煙，嫵媚的將長發往身後一撩，紅唇輕啟，將香煙叼在唇邊，另一隻手則打燃打火機，含糊不清的衝韓北揚說道：“快快，北揚幫我拍一張，記錄下這曆史性的時刻。”
北揚默默的掏出手機，打開相機，對著洛雪“哢擦”照了幾張，“洛雪啊，我覺得你這一世，雖然鳳魂還未拚湊完整，但是鳳凰的脾氣你倒是一點沒忘。”
“那你是開心還是不開心呀？”洛雪就著點煙的動作變換了幾個姿勢，“快，多拍幾個角度。一定要拍的美美的。”
“好好好，你要我拍多少張我就拍多少張。”北揚無奈的搖搖頭，以前是纏著我畫畫，現在好了，有相機了，大家都省事不少。
相機裏的洛雪一張張被定格，叼著香煙擺著或是嫵媚或是帥氣的姿勢，北揚拍著拍著，忽然覺得，要是兩個人能夠一直在這夢河之上該多好，不用去理會凡塵的一切，就兩個人在這裏，什麽也不管，什麽也不問。
“拍好了嗎？”正在北揚走神的時候，洛雪一下湊了過來，“哇，拍了這麽多，快拿來我看一看。”
拿過北揚手裏的手機，洛雪安靜的坐到一邊仔仔細細的看著自己的照片。
每一張都很好看呀。細白的手指一下下劃過屏幕，手機的邊角印出她身後的景象——一片漆黑，隻有自己慘白著一張臉和微微顫抖著的嘴唇，如果，這一切都將離自己遠去，那自己要怎麽辦？自己······作為容器的極限，就要到了，自己·····還能繼續和北揚在一起嗎？
“洛雪。”北揚笑著湊了過來，“先別看照片了。”他抬手撓了撓洛雪的長發，“你看，浮屠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