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四十八章(下)
榻上的幾擱著盞琉璃燈,因燈罩通透,最是光亮,院裏的蟲飛撲而至,卻都被細密的窗紗擋在外頭。
多鐸單手支著腦袋,靠在榻上百無聊賴,瞧侍女圓擺弄錫盒,招手問道:“哎,你過來。做什麽呢?”
圓將錫盒捧上,道:“回王爺,福晉要奴婢挑塊香。”
盒蓋一開,他便嗅著滿室香氣,問道:“這是什麽香,點來驅蟲麽?”
圓答道:“是伽南香,不焚著用。福晉找一塊模樣有趣的墜在扇上。”
“唔。”多鐸撫著下巴,在那錫盒裏翻找起來。
圓一直記得牧槿的囑咐,終於逮著機會,便道:“王爺,福晉本來讓晚上做麵的……”
多鐸沒抬頭,漫不經心地問:“怎麽沒見端上來?”
圓瞅著他臉色道:“嗯……今兒是福晉……”
“在聊什麽?”錢昭帶著牧槿進了房來,她已換了象牙色家常袍子,發髻散下來鬆鬆結成辮子。
多鐸坐起來,伸手攬她,回道:“沒什麽,給你找扇墜兒呢。”
“可找著了嗎?”錢昭掃了眼圓,她便低頭退到角落。
多鐸在她手心塞了一枚帶金絲的粒,問道:“像花生不?”又見她頰邊貼了一綹碎發,茸茸蜷曲,十分可愛,忍不住伸手幫她撥到耳後。
錢昭被他手心濃鬱的香味熏著了,打了個噴嚏,回頭吩咐道:“去打水來,給王爺淨手。”著將手裏的伽南香也遞給牧槿,道,“收起來。”多鐸還待摸她臉頰,被她擋開了,柔聲道,“安分些,等洗了手,我請你吃茶。”
多鐸道:“今兒得早些睡,明早還有大事。”
“哦,什麽大事兒?”錢昭問。
多鐸一手摟她的腰,抓了她的發辮把玩,回道:“明日朝會,我與鄭親王率諸王大臣請皇上免攝政王入班跪拜。”
錢昭挑了挑眉,道:“走個過場而已。罷了,不吃茶就早點歇著。”
多鐸起身,攬了她進內室。
夜半翻身,一探手卻撈了個空,多鐸隨即醒轉睜眼,身邊席上隻有淩亂薄被。他坐起聽了一會兒蛙鳴蟲唱,也不喊人,掀被下床,赤腳踩在滿鋪的木地屏上,挑起槅門上的青紗帳幔,便見錢昭靠著引枕,俯臥於窗前榻上,一手支著下巴,似乎在欣賞月色。一頭長發因編過辮子而有些卷曲,如波浪般披散下來,幾乎長及腳踝。
他走過去,在她身邊側躺,將她摟到懷裏,輕問:“怎麽還不睡?”
她抬頭望他,目光如水,他捧著她的臉便往那微啟的唇親了下去,她雙手按在他胸前,沉醉回應,在稍稍分開時,仍不舍地偎近。多鐸愛極了她半夢半醒間的依戀,吮著她的唇瓣喃喃道:“昭昭,你真能要我的命……”
錢昭聞言一震,生生將那幾要脫口而出的名字咽下去,低頭窩在他胸口調勻呼吸:“該睡了,明兒還早起。”
多鐸這時方重溫昔日纏綿的甜蜜,怎肯就此罷休,捏著她的下巴複又吻上去,發覺她咬著牙關,便道:“張嘴。”
錢昭雙手捂上他的臉,輕道:“別鬧,我頭有些疼……”
他喘著粗氣,瞪了她好一會兒,起身把她從榻上抱起來,抵著額頭道:“準是在這兒吹了風,受涼了。”
她勾著他的脖子道:“嗯,睡一晚上就好。”
第二日寅時不到,錢昭就喚他起來。
多鐸初醒向來有些暴躁易怒,何況還未睡足,馮千和泰良都些戰戰兢兢,捱到洗漱完了,樂得將伺候整裝的差事交給錢昭。
“頭還疼麽?”他伸出一指碰了碰她的藍寶耳墜,問道。
錢昭給他翻著袖口,隨口“嗯”了一聲。
他便將手搭在她肩上,低頭就去親她,錢昭下意識地偏頭躲開。落空之後,他是惱怒,而她則有些尷尬。
“你躲什麽?”他盯著她冷冷問道。不是沒有察覺她的疏離,原以為不過是久別重逢的不適,相處幾日就好了,不料竟越發冷淡。
錢昭垂眸,為他整了整朝珠,道:“進城路程不近,別誤了時辰。”
他抓住她的手,緊緊攥著,道:“你究竟想怎樣?”
錢昭有瞬間的迷惘,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麽,抬頭問他:“你想我怎樣?”
她越是如此,他心裏隻有更恨,甩開她掉頭就走。
這一走,便十幾日不曾再來。府裏的女人都叫他煩心,也懶得去各房,隻把之前收用的兩名侍妾提來服侍。
這日傍晚,泰良遞來她的一封信,他忙不迭拆開,隻見裏麵用滿文寫了半頁:“多日未見,肩上還疼麽?近來園裏石榴熟了,白皮紅子,鮮甜多汁,也試著浸了果酒,不知滋味如何。若得閑時,不妨將十兩帶來,當日所諾,不可輕悔。”
就這麽幾十個字,反反複複看了數遍,完了將那信紙貼在胸口輕撫著,似乎能把心頭的蠢蠢欲動給熨平了。
馮千見他閉目陶醉,試探著問:“王爺,城門還沒關呢,這會子去園子裏還來得及。”
多鐸睜眼,倏地站起,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道:“瞎出什麽主意!給爺換身衣裳,去攝政王府把七阿哥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