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遇刺
花影這兩日總是心神恍惚。
掘墓一案幾乎成了花影的心病,她每日都在想這個案子,將各種線索東拚西湊,幾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也正是因此,有一個晚上,花影當完值回家的時候,竟然沒留神地跌進了路邊的水溝裏。
隔日,花影再去衙門工作時,不但走起路來一瘸一拐,額頭上更是帶著一大塊的擦傷,驚得方陽大呼小叫,引得整個衙門的捕快都圍過來,將她當珍稀動物一般看了整整半個時辰!
花影覺得,她這樣都沒有同他們計較,她真的是個宅心仁厚的總捕頭!
好在在這眾位捕快之中,還有人的舉動讓她覺得十分欣慰,那便是周越。
眾捕快散去之後,當值回來的周越皺眉盯著花影額頭上的擦傷看了許久,最終道:“從明日起,我送你回家吧,反正順路。”
花影對周越的印象一直很不錯。平日裏分析案情時,若是遇到了瓶頸,周越的一番話總是能點醒她,為她帶來心的思考方向。若是有時她過於急躁,他也會提醒她。
總之那是個貼心得像兄長般的人物。
恰巧花影這段時間心緒頗不平靜,能有機會同周越聊聊天,她求之不得。
於是,現下,清冷月光下,花影與周越走在回家的路上。
但是,花影發現,她並不知道該從何處講起。
或者說,她不知道該怎麽講。
聶寬邀請他喝茶的那一日,她故意問出“有錢人家是否有奇怪的癖好”,其實是有心試探。
隻是聶寬的表現十分自然,回答地也十分完美,可以說是無懈可擊。
可是越是這樣子滴水不漏,她越覺得懷疑。
其實還是有疑點的。
時間。
她問出那個問題之後,赤燁愣了一愣,才出言否認——
那停頓的時間太短了。若是愣怔,是不應該隻停頓了這麽短一段時間的。
但也或許,這隻是她太過於敏感。
花影長歎了一口氣,一籌莫展。
周越卻似是一眼看透了她的心思地問道:“花影這是……還在懷疑知府大人?”
“誒?周越大哥你這是會讀心術麽?”花影訝然。
“噗嗤——”周越被她逗笑,伸手指了指她的臉,“讀心術是不會,但是你把心事都寫在了臉上,也並不難猜。”
“有這麽明顯麽?”花影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頓了頓又不知為何想到了赤燁,忍不住問道,“對了,赤燁他……今日如何?”
周越聳聳肩:“並不如何,依舊是日日流連溫柔鄉
。赤府的馬車一到點,便會準時出現在棠花閣的閣樓下……”
花影便不再說話,兩人一路無言地一直走到了花影家的家門口。
花影像往常一樣同周越道了別,正要往屋裏走時,卻見他一臉的躊躇,似是有事要講。
這樣的周越實在是太少見,花影不由得奇道:“周越大哥,你還有什麽事麽?”
似乎是猶豫了許久,周越才斟酌著開口道:“花影……你不覺得,知府大人對你的關懷,比起上司對於下屬的關愛,似乎太過了些麽?”
“啊?”周越說的這句話話裏有話,花影立刻便聽了出來,卻一時不能理會那話中包含著的意思,隻能一臉莫名其妙地望著周越,等著他解釋。
周越沉默了片刻,才似是終於下定了決心地道:“聶寬他……應當是喜歡你的。”
那聲音並不是很大,但是在花影聽來,簡直就像是平底炸開的一聲雷,驚得她生生地愣在了當場。
一直到周越離開了,花影的腦海裏還是隻能不斷地閃過一句話——
若果真如此的話,那真的是太可怕了!
自從知道了聶寬可能喜歡她之後,花影的生活更加陷入了迷茫。
她原本就因為掘墓一案忙得焦頭爛額,聽聞了這件事之後,更是神思恍惚,眼前翻開著卷宗,卻完全看不進去,隻能放棄反抗,任由那一個個小字在她的眼前囂張地跳起舞來。
“花影!我在說話呢!你在聽麽?”方陽說了半天都不見花影有反應,隻好趴到她的耳邊大聲吼了這麽一句。
這一吼倒真的是十分有效——花影一個激靈,瞬間就回過了神來。
“啊?什麽?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方陽氣鼓鼓地看著花影道:“李捕頭他出事了!”
“李捕頭?他不是奉命去保護赤燁了麽?好好的怎麽會出事?”花影覺得莫名其妙。
她所知道的李捕頭一向都是十分冷靜穩重的,能出什麽事呢?
花影實在想不出任何的可能性。
然而,沒有等她開始胡亂猜測,方陽便叫嚷著說出了答案。
那幾乎是一道晴天霹靂,方陽說——
“昨夜赤燁又遇到了刺殺,派去保護赤燁的四名捕快裏頭有兩位因公殉職了,其中一位,就是李捕頭。”
“那赤燁呢?他有沒有出事?”
聽到花影這個時候居然首先想到的是關心赤燁,方陽十分不開心地瞥了撇嘴,卻也知道這件事兒茲事體大,於是如實地回答道:“他倒是沒有受傷,隻不過因此而舊傷複發,暈過去了。”
聽到赤燁沒有再受傷,花影心中悄悄鬆了一口氣,過後又覺得有些內疚——
確實,自她同赤燁大吵了一架之後,這段時間裏,她又因各種思緒纏身,已經許久沒有注意過赤府了。這一回赤燁又遭到了刺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她作為捕頭的失職。
“還有……”
“還有?還有什麽事?”花影猛地提高了音調等著方陽問道。
方陽被嚇了一跳,說起話來都帶了點磕磕巴巴:“還有……城郊之外,又發現有幾處墳墓被掘了,都是十八年內的……額……皇、皇宮……也發、發生了失竊案……”
方陽看著花影的臉色越來越沉,說道了後來,簡直不敢再繼續往下說,聲音越來越細小,明明是深秋,卻覺得臉頰發燙,背上大滴大滴的汗珠止不住地滑落。
到了後來,方陽的說話聲簡直細若蚊吶:“李捕頭……和另一名捕快的屍體……現在正安放在衙門的大堂上……”
花影這才反應過來——李捕頭已經因公殉職了。
她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卻慢慢濕潤了眼眶。
花影剛進衙門的第一天,便是李捕頭領著她進來的。
李捕頭那時的年紀不算大,卻因這麽多年捕快做下來,已經有些輕微的駝背,但是他擁有一雙精神矍鑠的眼睛。那雙犀利的眼睛帶著嚴厲的目光掃過所有的捕快,最後停在了她的身上,卻是露出了些許的慈愛來。
那一日,李捕頭對著那些捕頭道:“雖然大家同為捕快,但是花影是個小姑娘,她日後若是有什麽麻煩,大家都得搶著幫襯她,知道麽?”
聲如洪鍾。明明是這麽無賴的要求,卻被他說得這麽義正言辭。
花影當場就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直到李捕頭蘊怒的眼神掃了過來,才又猛然閉上了嘴。
花影同李捕頭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但卻也不短。至少,在這衙門之中,李捕頭是同她相處得最久的人了——同時,也是最了解她的人了。
對於花影來說,李捕頭就像是長輩,雖然嚴厲,卻總是為她著想,也從未真正苛責過她。即便是因為掘墓案同她起過幾次衝突,也完全是為了阻止她繼續查下去以免惹禍上身。
可是如今,那個總是帶著嚴厲刻板的麵具的慈祥老人卻已經不在了。他冰冷的屍體正躺在大堂之中。
花影卻始終沒有勇氣去看他一眼。
她怕她看到之後,會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事實上,她此刻,已經是眼淚簌簌地往下掉了。
赤家的書房。
今日的書房並不
似往日般安靜,空氣中透著幾分愉悅之情。
而若是將這份愉悅具象化,那這份情緒,此刻便體現在在書房中手舞足蹈的燕飛身上。
不同於燕飛往常刻意裝出來的沉穩,他今日格外的心情舒坦,對著赤燁講話簡直是眉飛色舞。
他在得意地講述著他的豐功偉績,水平簡直要趕上了天橋底下的說書人——
“黑暗的夜色之下,我一身黑衣,而眼光犀利,宛如一隻夜行的黑貓。我伸手矯健,以一敵四!四!四個啊!公子!”燕飛說著對赤燁伸出了四根手指,還強調性地放到他的眼前晃了幾晃,“你知道,我當時幾乎就要不敵了!可是!就在那一刹那……電光火石之間!局勢突然出現了巨大的反轉啊……”
“……”
赤燁的一雙眼中盡是了然——
看來,燕飛最近挺空閑,沒少去天橋底下聽書啊。
赤燁默然看著燕飛那侃侃而談的樣子,雖然很舍不得打擾他,卻仍是不得不出聲打斷。
“你倒是能說會道了許多……骨頭找到了麽?”
聲音裏帶了點赤燁特有的涼悠悠,雖然不大,卻是極為有效。
燕飛滔滔不絕的聲音戛然而止,書房中瞬間安靜了下來,隻有案上燃著的蠟燭,似是無法適應這突來的安靜,燭火不適地輕輕晃了幾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