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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藍都諾子爵

  初秋的夜雨並不算漫長,自午夜開始,淅淅瀝瀝下了一個多小時便停了,及至天明之時,除了在地表上留下一層濕潤的水漬外,再也無其他痕跡。


  一支為數二十人的馬隊麵向著朝陽,簇擁著一輛奢華而精致的旅行馬車,在微微有些泥濘的大道上飛馳,馬車裏的主人歸心似箭,在破曉時分,便從驛站中起床,催促下人提早趕路。


  此時,他們已經跑了整整一個早晨,這支馬隊也跑完了大部分餘程,很快,他們便轉進了南北走向的官道,最終回到了彭佩爾莊園。


  彭佩爾莊園的管家魯本提前接到了消息,一大早便帶領著仆人們做好了大掃除,然後恭敬的等在莊園的大門外,準備迎接彭佩爾莊園的主人——藍都諾子爵,亨利·彭佩爾的歸來。


  隨著先頭報信人的到來,管家魯本立刻招呼仆人們打開了鎏金大鐵門,然後排好整齊的隊伍,演奏起了歡快的音樂。


  在馬隊的護送下,藍都諾子爵的馬車一直行駛到大門口方才停下,管家魯本親自上前打開車門,一隻穿著紅皮高跟鞋的腳,從馬車裏麵試探性的伸了出來,停了一兩秒後,最終穩穩的踩在早已鋪好的紅毯之上。


  別看藍都諾子爵隻是鄉下的土財主,就算首都君士的那些大貴族們也不一定有他的排場,誰讓人家是這個濱海郡最大的地主,而且出手比首都的那些貴族老爺更大方。


  外出旅行歸來的藍都諾子爵下了馬車,管家魯本以恭敬的姿態問了好,在藍都諾子爵簡單的回應後,一名五大三粗的鄉下女仆拿著一束捆紮好的艾草,對著藍都諾子爵的肩膀抽打起來。


  你沒有看錯,仆人正在用艾草抽打主人,如果這種事放在米蘭德聯邦的其他地方,肯定會讓人嚇一大跳。


  不過這裏是濱海郡,有著自己獨特的風俗習慣:外出長途旅行回來的人,在進入家門之前,必須用艾草將全身上下抽打一遍,以此來驅除路上依附在他身上的“邪靈”和“黴運”。


  藍都諾子爵的祖上雖然是外來移民,不過他們在移民於此後,也跟著入鄉隨俗,順從了當地的迷信,因此,就有了這種貴族禮儀和鄉下風俗完美結合的一幕。


  藍都諾子爵,亨利·彭佩爾今年四十多歲,有一頭栗色的短發,用頭油向後固定得整整齊齊,胡須也刮得幹幹淨淨,不帶一絲胡茬,他的五官周正,看上去還有幾分豪爽。


  在他的身上,是一件深藍色的外套和白色的緊身褲,腳上一雙精致的男式高跟鞋,這些都是時下最流行的貴族裝扮,雖然在這些鄉下仆人的眼裏,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但誰也不敢質疑這位大人的打扮。


  藍都諾子爵就是穿著這樣的奇裝異服,一邊接受著女仆的抽打,一邊聆聽著管家魯本匯報家事。


  “老爺,咱們家的夏麥已經開始收割了,今年大豐收,每公頃土地多收了三百公斤的麥子。”管家魯本拿著一個筆記報告道。


  “嗯,知道了。”藍都諾子爵聽到這個喜訊心情愉悅,隨手把藍寶石手杖扔給了一旁的男仆。


  魯本一邊察言觀色,一邊繼續說道:“不過收麥子的人手緊缺,最近雇工和奴隸行情全都上漲了。”


  藍都諾子爵高興的表情頓時消失了,又把白手套摘了下來,緩緩的說道:“知道了。”


  魯本繼續說道:“還有種子商又提價了,老爺您留下購買種子和肥料的錢,已經不夠買今年秋耕的冬麥種子了。”


  藍都諾子爵聽完眉頭緊鎖,順便整理起了袖口:“嗯,還有麽?”


  魯本鼓了鼓勇氣,最後說道:“老爺,昨天征糧官來了,他說今秋的稅糧要再加一成,請老爺務必按時把稅糧交付到【東大倉】!”


  “啪——”的一聲,藍都諾子爵把白手套狠狠的摔到了地上,嚇得管家魯本打了一個激靈,過了一會兒,藍都諾子爵平複了一下情緒,向魯本問道:“還有麽?”


  魯本聞言忙回道:“沒有了,主要的就這麽幾件,餘下的都是磨坊、油坊、糧店以及商鋪裏的一些小事了。”


  藍都諾子爵聽了微舒一口氣,此時,那個鄉下女仆已經完成了“驅邪儀式”,子爵便在仆人的簇擁下跨進了家門。


  一行人走了大約五十多米,子爵還未進大宅,突然看見一位八十多歲的老頭拄著拐杖攔住了前方的去路。


  藍都諾子爵一看見那名老者,臉色登時變得難看起來,然而,他還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去殷勤的笑著打招呼:“魯本爺,你老不在後宅享清福,怎麽又跑到前麵來了?”


  “魯本爺”是管家魯本的爸爸,人稱老魯本,從藍都諾子爵的爺爺那時起,就已經是彭佩爾家的管家了,如今已經是“三朝元老”,為了彭佩爾家族立下過汗馬功勞,在家族中的德高望重,因此,他是整個彭佩爾家族中,藍都諾子爵唯一不敢得罪的人。


  老魯本看上去有些慍怒,一上來就神情激憤的向子爵質問道:“二少爺,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又去賭博了?”


  聽到有人把自己去賭錢的事告訴給老魯本,藍都諾子爵滿臉黑線,一邊跑上前去攙扶住老魯本,一邊回頭咬牙切齒的瞪著仆人們:“魯本爺,你是聽誰說胡說的?我怎麽會去賭博呢?”


  老魯本道:“二少爺,你不用看他們,跟他們沒關係,我又不是老糊塗,連續三個多月沒見著你的麵,還猜不來你去幹啥了麽?”


  藍都諾子爵聞言羞得麵紅耳赤,低下頭來嘿然不語,這是他從小到大養成的習慣,每當被長輩批評時,便裝出一副“知錯能改”的樣子。


  老魯本對他這種“死豬不怕開水燙”早看透了,於是扔掉拐杖,從褲腰帶上抽下來一把鏽跡斑斑的鐵錘,和一把磨的僅剩一半的鐮刀,對著藍都諾子爵老淚縱橫的教育道:“二少爺,不是我囉嗦,咱們彭佩爾家跟別的人家不一樣!

  遙想當年太祖公,從【澤幕尼】孤身一人來到濱海郡,身上隻帶了這一把鐮刀和一把錘子,他就是依靠這兩件家當,白天給人割麥子,晚上給人打鐵修農具,如此夜以繼日的工作數十載,買下一塊自己的土地,這才讓彭佩爾家在濱海郡安下根來。


  而後二代祖又是靠著這兩件家當,出生入死,消滅盤踞在藍都諾農場周圍的強盜和土匪,讓彭佩爾家族在這過上穩定安寧的日子。


  三代祖把這兩件家當掛在自己床邊,每天早晚看著它們,天天精打細算、省吃儉用,在濱海郡購置了大量土地,讓家族成了濱海郡首屈一指的大地主。


  四代祖,就是你爺爺,繼承了三代祖的遺誌,不但繼續發展擴大了彭佩爾家族的產業,還幫你爸爸迎娶到了托斯卡納大公的長女。


  從太祖公開始,彭佩爾家族花了整整五代人的心血,才培養出來你這麽一個天生的貴族,這其中經受的苦難與折磨,多得數不勝數,”


  說著老魯本擦了擦眼淚,繼續說道,“二少爺,雖然咱們彭佩爾家現在有錢了,但咱們做人不能忘本,那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你身為家主,本應該帶頭憶苦思甜,勤儉持家,奈何你卻花錢如流水,用錢如泥沙!”


  被老魯本當著一大堆仆人的麵,如此數落了一頓,藍都諾子爵羞得差點沒鑽進地縫裏。為了挽回些顏麵,子爵隻好向老魯本辯解道:“魯本爺,你老不明白,此一時也,彼一時也,以前咱們彭佩爾家隻是濱海郡的一個土地主,自然可以關起門來,悶聲發大財。


  如今,咱們已經是米蘭德聯邦響當當的貴族了,全天下的貴族們都在盯著咱們呢,為了能讓其他貴族尊敬咱們,就得跟他們打交道,賭個博,喝個酒,你來我往,這些應酬都是必不可少的。”


  老魯本聽到這種解釋後,連連搖頭,並否定道:“非也,非也,跟那幫貴族扯淡根本沒有用,隻要土地在咱們家手裏,就算咱們家不是什麽貴族,那些貴族們也會高看咱們一眼,搶著跟咱們攀親家,反過來,你把咱們的產業都給敗光了,就算給你個公爵掛在腦袋頂上,誰會鳥你哩?”


  聽到老魯本越說越離譜,藍都諾子爵聽不下去了,對著管家魯本使了一個眼色,道:“哎呀,魯本爺想是喝多了,還不把他送回去,順便把我酒窖裏珍藏那些八十二年的布拉德葡萄酒拿出來,讓魯本爺喝個夠。”


  管家魯本隻好帶著兩名男仆,連哄帶勸,把他爸老魯本硬生生給抬走了。


  ······

  待老魯本走後,藍都諾子爵甩了一額頭的汗,正當他想繼續往本家大宅裏走時,突然又有一名女仆慌慌張張的跑了出來,對著眾人大喊:“不好啦,不好啦,大事不好啦,二小姐她,”


  說了一半,那個女仆卻因為太著急說不出話來了,這可把藍都諾子爵嚇壞了!

  女仆口中的“二小姐”叫做卡洛琳·彭佩爾,乳名叫“嬌嬌”,人送外號“卡嬌嬌”,今年十三歲,是藍都諾子爵唯一的女兒。


  聽到“卡嬌嬌”出事了,藍都諾子爵急忙向那個女仆追問道:“嬌嬌她怎麽了?你慢點說。”


  那個女仆緩過氣來,兩手一拍大腿回答道:“二小姐她又不吃飯啦!”


  “什麽?”藍都諾子爵聽到卡嬌嬌不吃飯了,立刻對那個女仆吩咐道,“帶我去看看。”


  在那名女仆的引路下,藍都諾子爵和眾仆人一路來到了餐廳,隻見子爵的二女兒卡嬌嬌穿著一件淡粉色的公主裙,坐在餐廳的靠背椅上,手刨腳蹬在撒潑。


  “嬌嬌,出什麽事了?”


  藍都諾子爵進了家門,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跑到了女兒卡嬌嬌的身邊。


  那卡嬌嬌看到他爸爸回家了,連招呼都沒有打,指著一個湯盤,便對子爵告起了狀:“這個湯不好喝!”


  藍都諾子爵聽後直接喚來了廚子,向其質問怎麽回事。


  那廚子嚇得滿頭大汗,親手端著一個湯盤,向子爵匯報道:“這個湯是我用現宰的羊羔肉,細細切成碎沫,加上香料,在慢火熬煮了整整一個晚上,然後一點點撇除雜質而成,這是宮廷做法,和米蘭德女王的禦廚房別無二致,老爺,您可以嚐一下。”


  子爵拿起湯勺嚐了一口,臉色立變,對其讚不絕口道:“嗯,簡直是人間美味,嬌嬌,這不很好喝麽?你怎麽說不好喝呢?”


  卡嬌嬌哭鬧道:“味道膻!”


  “嘿嘿,羊肉哪有不膻的?你要嫌膻的話,來,爸爸給你加點黑胡椒!”說著,子爵直接拿起餐桌上的黑胡椒給卡嬌嬌往湯盤裏倒。


  哪知這個舉動讓卡嬌嬌哭的更凶了,藍都諾子爵無奈,隻好向她問道:“嬌嬌,你不吃這個,那你要吃什麽?”


  卡嬌嬌哭聲頓止,對她爸爸道:“我要吃魚子醬。”


  “那魚子醬又腥又鹹,有什麽好吃的?”藍都諾子爵的話一出口,卡嬌嬌直接哇哇大哭,震得子爵耳朵幾乎聾了,急忙命廚子去給她拿魚子醬。


  等到魚子醬拿來後,那卡嬌嬌看了一眼,一把推開道:“我不要吃這個魚子醬,我要吃黃金魚子醬。”


  藍都諾子爵又命廚子去取黃金魚子醬,結果廚子回答道:“老爺,二小姐說的黃金魚子醬指的是白化鰉魚的魚子,那東西每年產量有限,大部分都被王室壟斷著,咱們每年也隻能高價買上一點嚐個鮮,我給二小姐拿的是大白鱘魚子,不比那黃金魚子醬差在哪。”


  聽到是用錢都買不來的食材,藍都諾子爵沒轍了,隻好用勺子挖一口大白鱘魚子醬,伸到卡嬌嬌嘴邊哄道:“嬌嬌,等明天我再想辦法給你弄點去,今天先用這個將就一下吧。”


  卡嬌嬌從不“將就”,聽到這兩個字,一把將桌子上的魚子醬、羊羔湯和一堆配菜全劃拉到地上,然後自己也往地上一躺,滿地打起滾來。


  這把藍都諾子爵氣得終於發彪了,指著地上的卡嬌嬌對廚子吩咐道:“這都是被我從小到大給活活慣出來的,魯本爺說的對,都是好日過膩了,沒挨過餓,從今以後,一天三頓,就給她吃黑麵包,讓她知道一下什麽叫‘憶苦思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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