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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嫌棄的普通人的一生(一)

  位於H城老城區的這棟寫字樓是當年一位富商看中此處商機購置下地皮自己建起的, 統共十二層的高度,修建至今過了有十五年左右。


  歲月也在這寫字樓上留下了痕跡,當年剛修建時算是時髦的外牆塗裝此刻已經斑駁, 沿著道路這邊的窗戶常年被租戶貼上窗戶廣告貼字,可因為這反複的撕貼, 隻是在樓下也能瞧見那玻璃上隱約的痕跡。


  這棟樓的物業是房東本人名下注冊的公司在管理,公司裏除卻保安、清潔人員、會計和負責人以外就沒有其他員工,因此對於樓棟的管理不免差了一些, 幾乎每隔個幾天都能發現新的問題, 上到電梯、電路,下到下水道, 就沒有沒出過問題的地方。


  即便如此,這棟寫字樓也常年處於滿租的狀態, 一是因為這寫字樓位於老城區近核心的商圈, 雖然堵車, 但總是四通八達,二呢, 則是因為這棟寫字樓租金、物業費都很便宜。


  寧初夏再度醒來的時候, 自己便位於停車場處。


  說是停車場, 其實也不過是空掛了一個名字,實際就是個能夠停電動車和自行承的停車坪, 旁邊有能容納五輛車的車位,不過一般都是房東和物業停著, 租了此處房子的人隻能將車停在路邊車位或者在前麵小區那長租一個停車位。


  而被她放停的“座駕”則是一輛自行車, 這車是最簡單的款式, 看得出已經騎了挺多年,上麵漆都掉了不少, 車籃的位置放了件被塑料袋包著的雨衣,還有一個白色的帆布袋,這應當就是原身的包了。


  寧初夏稍微打量了下自己此刻的著裝,腳下踩著的是一雙黑白配色的帆布鞋,看得出主人並不邋遢,鞋子上並不髒,不過應該是穿了挺久的樣子;再上麵則是一件泛白的牛仔褲,款式簡單,沒什麽花樣;而最上麵的則是一件白色的T,同樣沒有花紋,隻在右胸口的位置有個口袋。


  這基本可以說是樸素到了極點了。


  她伸出手往頭上一摸,不出意料,這具身體頭發不長不短,紮了個簡單的馬尾,發圈看不到顏色,不過也是最普通的那種。


  “初夏。”


  身後傳來頗爽朗的聲音,寧初夏回頭便瞧見正在停車的女人。


  對方騎著一輛電動車,此刻正在停車,而身上則是穿著件碎花連衣裙,長度大概到膝蓋處,配了雙一字涼鞋,從車裏拿出來的包則是簡單的霧霾藍手提包,正笑吟吟地看著寧初夏。


  “早上好。”還沒接受記憶,寧初夏還不知道這人是誰。


  那女人看著她微微一愣:“你今天心情看上去不錯?”她已然把車停好,走到了寧初夏的身邊,伸出手挽著寧初夏的手臂,動作看上去挺親近,“你這樣就對了,也沒什麽不開心的,我也一樣經常被說呢。”


  她左右看了眼,這個點還早,車棚的車都沒停滿,便也壓低了聲音:“我偷偷和你說,我之前也經常被她罵哭呢!”


  寧初夏在心底暗暗記下了兩筆,這原身平日裏應該總是垂頭喪氣,而且在工作單位估計時常被領導指責。


  那女人見寧初夏似乎情緒不差,也就和她一起往樓上走,說話間還在囑咐:“其實你就換個角度看問題,她這也是重視你、培養你,是不是這個道理?而且你不還有你舅舅在嗎?別擔心。”


  舅舅?新出場的人物讓寧初夏再度記了一筆。


  這次的世界,大概是職場挑戰……?不過這挑戰什麽呢?


  說起來寧初夏其實一直沒怎麽經曆過傳統的職場挑戰,在被係統帶走後,她娛樂圈、科研、開公司樣樣都做過,可老板的職場和員工的職場顯然不是一回事。


  她還在自己世界的時候在這方麵也沒遇到過問題,當年她進入電視台的時候,正好遇到電視台更新換代的大事,老一輩的主持人退休,前一哥一姐跳槽,原本電視台大力培養的兩個女主持也因為繼續深造和結婚離職了,這青黃不接使得他們這一批的主持人入職後很受重視,尤其是寧初夏,更是得到了電視台的大力培養,很快就從未來一姐候選人成為一姐的她更是不可能遇到什麽欺淩了。


  身邊有同事陪著,寧初夏也不用找個地方先接受記憶。


  公司位於六樓,一出電梯就對著門,她們兩人到的時候公司門還沒開,裏麵的燈都是暗著的,同事拿出了鑰匙開門,寧初夏也趁機稍微打量了一下。


  這公司是餐飲管理公司,單從占地麵積和裝修來看,規模應該不算小。


  進了門,寧初夏便也找了個要上廁所的借口到衛生間,趁著這時候人還沒來把記憶給接收完畢。


  接收完記憶,寧初夏的表情便越來越複雜,還真不是她誇張,這回原身可真是拿了個地獄級別副本。


  說是“地獄級別”,但其實原身的人生經曆在不少人看來都不算慘。


  這地獄就地獄在,當你身處其中時,你很難輕易地做出改變,即使你明知道這樣的日子糟透了讓你無法呼吸。


  ……


  到了上班的時間,公司的員工便也到齊,不過這到齊是不包含老板和領導人員的,幾間辦公室雖然已經開燈開窗,可裏頭還是空的。


  寧初夏所在的位置背靠著幾間辦公室又正對著門口處,正好能將整個公司收入眼底。


  這間盛海餐飲管理有限公司是寧初夏的舅舅開的,現在公司旗下已經管理有火鍋店、西餐廳、奶茶店等總計近五十家門店,前台的公司招牌下,便是特地定製的LED全國地圖,雖然現在被點亮的隻有省內,可也看得出公司的老板是有把這店鋪開向全國的誌向的。


  和公司規模不同的是,租住在寫字樓的公司總部格局看上去其實挺混亂,除卻被單獨辟出的采購部門、商務部門、財務部門外,其他行政人員全部混雜在一起,管理的混亂已經可見一番。


  而且這人員也比寧初夏想的要少很多,這其中有不少工位都是空著的,據說是留給餐廳店長的位置,很難想象,就此刻的這些工作人員就得盤活那麽多事情。


  正在想著事情,寧初夏就瞧見前台的位置出現了人。


  進來的女人身材高挑,身高估計過了一米七一的樣子,可依舊踩著雙恨天高,身上穿著的裙子是拚接撞色設計,金黃色、寶藍色、白色、綠色的色塊搭配在一起,卻因為恰到好處的設計不顯得淩亂,手上挎著的包同樣是寶藍色係,上麵的金屬logo很有存在感,相比之下,她戴著的那副墨鏡倒是渾身上下最簡約的搭配了,雖然在室內戴墨鏡很誇張,可起碼是中規中矩的款式。


  對方的膚色偏黑,這應當是天生的,露出的下巴線條很有棱角,選的口紅色號是張揚的紅色,耳朵上還掛著有些誇張的圓環耳環。


  她還沒開口,那股大開大合的自信氣息便已經被傳遞了出來,這位正是行政部門的總負責人宮萍萍,


  本應該是颯爽模樣,可也許是原身的記憶加成,在看到這人時,寧初夏便下意識地生出了抗拒和不喜。


  坐在寧初夏旁邊工位的是早上和她一起上樓的王碧雙,她比寧初夏早進公司五年,現在已經算是公司的老員工了,之前就有傳言說公司行政部門做劃分之後,她也會小小地升個職。


  王碧雙對寧初夏的親切態度並不是憑空生出的,其中既有寧初夏的舅舅是公司的領導的因素,也有是宮萍萍嫡係的她,對於同樣遭受宮萍萍“教育”的寧初夏抱有感同身受的同情。


  打開的桌麵上微信的顏色變了,寧初夏將眼神移了過去,正是在隔壁的王碧雙發來的信息。


  【王碧雙:今天也要加油鴨!.gif】


  事實上以原身的記憶來看,王碧雙用的這表情包其實有些過時,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代溝?不過看得出,她在努力地釋放著好意。


  消息確認完畢,宮萍萍也發來了惡魔的邀請。


  “初夏,到我辦公室來一下。”路過寧初夏工位時,宮萍萍漫不經心地摘下了墨鏡,伸出手在寧初夏桌子點了一下。


  這具身體的條件反射還是挺強烈,先是身體繃直,然後便是點頭:“好,我馬上去。”


  寧初夏歎了口氣,拿好了事先準備好的文件,這些都是寧初夏目前手頭的工作,原身昨天下班前已經分開用文件夾夾著,上麵貼著便簽,倒是省去了寧初夏分類的功夫。


  她才起身,便注意到了不少同仁向她投來的複雜眼神,這眼神裏大致還是同情居多。


  之所以會這麽同情……自然是有原因的。


  ……


  宮萍萍的辦公室在一眾公司領導裏也算是大的,貼牆放著的書櫃裏除卻大小不一的文件盒外就是各種各樣的獎狀、獎杯。


  說實話,這些獎狀、獎杯的名頭聽起來還挺唬人的,動輒就是全省、全國級獎項,但是實際上大多是些私人舉辦的評獎活動。


  一進門便能瞧見已經全部拉起的窗簾,窗外的陽光照入,靠牆的小冰櫃旁的養生壺已經結束加熱工作進入保溫狀態,養生壺內是花茶,隔著玻璃的外殼能瞧見裏麵被泡開了的玫瑰花,垃圾桶也已經清空換上了新的塑料袋,桌子整潔幹淨,看得出是特地收拾過的,按照了主人的規矩將文件擺放在了不同的位置。


  而剛剛才進屋的宮萍萍才剛坐下沒多久,正在用她特地買的玻璃茶杯喝著茶,神情放鬆又優雅。


  很顯然,這一切並不是剛進屋的她做的。


  真正的功臣,則是每天前兩位到達的寧初夏和王碧雙。


  泡茶、扔垃圾、分類文件……這些瑣碎的事項早就成了日常。


  寧初夏站在辦公桌前,將文件放在了宮萍萍的桌上,雖然宮萍萍對麵的三張椅子此刻都是空著的,可她完全沒有坐下的意思。


  “怎麽不坐?”宮萍萍茶喝進去,格外親切地向座位上指了指,“坐下吧,站著多累。”


  “謝謝宮主任。”寧初夏稍一點頭便拉開椅子坐下。


  沒錯,這流程看起來略有些傻,可卻是原身通過慘痛實踐收獲的教訓。


  當初剛入職的她,還是個對工作一知半解的笨蛋,雖然事先在網上搜索了不少工作補丁,可她並沒有了解到超乎她想象複雜的“人情世故”指南。


  入職的前幾天,她就像來打卡一樣,每天按時上班下班,不遲到不早退,規規矩矩。


  原身本就不是學習這個專業的,剛入職的時候基本都在熟悉公司的員工、情況,手頭根本沒有多餘的工作,自然也不存在有需要加班才能完成的事情。


  然後她就被暗示了。


  宮萍萍在行政部門的工作小群裏發了這樣的一段話,像是在閑聊一樣。


  “大家來工作呢,要抱著你們是來學習的態度,我之所以能在這間公司站穩腳跟,取得一點小成就,就是因為我當年就懂得積極上進,努力學習,而不是永遠坐著等別人分配工作給你,剛工作的前三年我就沒有一次準時的下過班,為什麽呢?因為我告訴自己,我是要為領導分憂的,如果領導自己都得加班,那就證明你沒有替他分擔好工作。當然,有的人是想著來應付,隻是賺個基本工資的,可這樣的人,遲早是會被社會淘汰的。”


  後頭她還零零散散地發了些感慨,大致意思就是覺得現在的年輕人吃不了苦,沒有眼色,又說那天副總到辦公室的時候發現大家都快走光了。


  原身記憶裏當時看到這一段的時候非常惶恐,她猶豫地問了公司裏唯一可以仰仗的同事,宮主任這說的是不是她。


  王碧雙猶豫了一會還是認真囑咐:“你要不最近就晚點下班吧。”


  自那以後,寧初夏便成了給公司鎖門關燈的那一個人。


  同樣的,這收拾辦公室也是差不多的情況,宮萍萍當時拍了張從窗戶外看王碧雙在收拾垃圾桶的照片,而後同樣是在群裏發出了感慨:“碧雙是老員工了,當年剛入職她就開始幫忙收拾我的辦公室,現在五年過去了,她還是如此,大家要向她學習!說起碧雙,公司的幾位領導都很看好……”


  這回倒也沒有直接批評了,而是不斷地讚揚王碧雙的好,然後原身就又悟了。


  相同的情況發生了一次又一次,朋友圈暗示法、小群批評表揚法……原身曾經在辦公室哭過,她想不明白為什麽不直接和自己說,可也隻得到了王碧雙的紙張安慰。


  “她就是這樣的……忍忍吧,磨合了就好。”


  寧初夏坐下便把文件按照類別放在了宮萍萍的麵前:“主任,這是今天要發在公眾號的文章,總共五篇,我已經打印出來了;這是今年企業文化活動策劃案,現在是初稿;這一份是打算發給記者的宣傳稿件,對方說這樣就可以,您看看行嗎?還有您上回說的員工優劣年度評分方案我寫了個草案,但是有很多地方還不明白……”


  這一說,就是一連串的話,從宣傳到預算再到人事,這些全都是寧初夏的活。


  雖說這有公司部門沒有規劃明確的原因,可更多的,應該是宮萍萍主任直接和領導打的包票說自己能行,然後便把工作攤到了自己的幾個嫡係手上。


  寧初夏翻看了原身的記憶,在行政部門的這些員工裏,除了她和王碧雙還有另外兩個入職不久的同事外,其他的老油條都很擅長推卸工作,凡是在他們工作職責之外的工作他們一概不會接受。


  “行,我明白了,你辛苦了。”宮萍萍先是誇了一句,然後又像是不經意地感歎,“昨天幫你改文章改到淩晨,也讓你沒能好好休息,真是不好意思。”


  “沒有的,是我麻煩了主任。”寧初夏按照原身的語氣回複。


  寧初夏忍不住在心中冷笑,在沒到原身身體之前,她是真不知道有人這麽幹活的。


  這位宮主任,是整個公司都有名的“勞模”,她淩晨一兩點有時候都在發公司公眾號的文章,或者是分享個人的工作心得,每天加班開會更是日常。


  在入職之前,寧初夏的那位舅舅就和她說過要好好向這位宮主任學習。


  原身在這位領導的帶領下那是過上了天天加班,日日少眠的日子,非但如此,她還要自我質疑,覺得自己拖累了領導沒幹好自己的工作,可實際上翻了原身的記憶,寧初夏隻覺得很可笑。


  所謂的幫忙改文章,是原身在上班期間發過去的文章,這位領導等吃完飯忙完自己的事情,十點多才開始發表修改意見。


  而這修改意見她也絕對不會一口氣發完,而是隔一會發一條。


  寧初夏沒吃過豬肉見過豬跑,公眾號甚至公文她都看過不少,以她的眼光來看,這位領導的修改意見對於文章本身的增色其實並不多,更像是在原有的基礎上強行提出一些新的觀點。


  原身按照她改的版本原樣修改潤色發過去之後該結束了吧?不,不會,她還能在這基礎上改出第三、第四版來。


  就比如昨天,原身不得不從十點開始坐在電腦前等到淩晨一點,可實際修改文章和對方閱讀文章的時間估計連一個小時都沒有。


  這種加班,真的有意義嗎?

  前頭誇完,宮主任立刻語氣一轉:“不過初夏,有些話呢,我也是覺得該和你說一說。”


  “您說。”


  宮主任隨手翻開了草案,隨意看了眼:“你看這份草案,就做得很簡劣嘛!你沒有去查以前的記錄嗎?看看以前的活動方案是怎麽做的。”


  ――當然查了,隻是以前的資料收納不全,已經很有經驗的寧初夏並不反駁,所謂的反駁,是要能堵住對方嘴的時候才有用,可如果會讓對方去找更多理由的話,那還是算了。


  宮主任皺眉,伸出手揉著額頭:“其實我也覺得挺累的,你說老讓我這樣批評人,但是吧,有時候我是真的沒有辦法,這都多少年過去了,這做的方案還是最老那一套的東西,甚至連當年的那一套都比不上,一點都沒有進步。”


  她將文件半甩在桌上,沒用太大力氣,可那一聲也足夠大:“這都多少年過去了?我到現在還在做當年剛入職時候的工作,你說說,這像什麽話?這有哪家的主任像我這樣,什麽事都得自己操心,文章一字一句幫忙改,一個草案格式都要幫忙想辦法?”


  寧初夏低頭,神情淡然,不過聲音已經低落:“您別生氣,是我不夠認真。”


  原身在這一關已經陣亡了不下五次,她常常在宮主任行雲流水的批評下節節敗退,然後絕望地承認:“對不起,是我沒有能力”。


  隻是這句話就像是什麽開關一樣,永遠會觸及更強烈的教育。


  宮主任會用她的伶牙俐齒來讓原身明白,她這種用自己能力不足為借口為自己開脫的行為多不負責任,多喜歡逃避,這一切是她本人的態度問題而不是其他,既然不會就要花更多的時間和精力,而不是說什麽自己沒有能力。


  ――要不是寧初夏知道原身熬夜研究,電腦桌麵上全都是下載的格式,還找了不少朋友詢問的話,她還真要被這心靈雞湯給說服了。


  這努力有時候不是全靠自己埋頭苦幹就行的。


  原身接任務的時候基本都是得不到什麽幫助的,其中有不少活還都是從她本人開始,且不說人有上限,就說這種連標準評分細則都沒有的東西,原身怎麽可能有能力去評判自己做得是好是壞?


  當然,這些宮主任是不會理解的,畢竟她每次給任務的時候都會說“這種事情如果是我十幾分鍾就能搞定,交給你們是為了鍛煉你們”。


  於是進退兩難,已經很努力了,可努力不夠,承認自己不行,這也不對,原身每天都在情緒崩潰的邊緣。


  宮主任歎了口氣,很是為人著想的姿態:“初夏,我這也不是和你生氣,我是覺得呢,你這好賴是個本科生,有文化,這肯定要比我做得好對不對?你隻是還沒挖掘自己的潛力,這做事情啊,你要想在領導的前麵,而不是讓領導推著你跑,否則這樣你永遠都不能成長。”


  聽到這種話的原身會怎麽想呢?寧初夏若有所思,大概是濃濃的羞愧吧,羞愧於自己其實並沒有因為學曆比別人幹得好,甚至連一點方向都找不到。


  “這份草案你再去改一改,如果還不行呢……”宮主任看了眼手機,“這樣,這兩天我找個時間好好教你,別擔心,這不是有我在嗎?”


  多體貼,可實際上她並沒有對草案本身給出任何的意見,隻有兩個字“不行”,這是最可怕的,就和參考答案的答案略一個邏輯,你錯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謝謝主任。”


  這麽一來一往,已經小二十分鍾過去了,宮主任便也打算放寧初夏出去,她才站起來,宮主任又出聲了:“初夏,我這再給你提點意見。”


  她托著腮看向寧初夏,稍微打量了她一番:“這不是我說,你都工作那麽久了,怎麽穿衣服還這麽孩子氣?就像個剛畢業的學生一樣,家裏人沒有告訴你要在不同的場合穿不同的衣服嗎?你說你總不打扮自己,要是哪一天有什麽場合需要你出席,你總不能穿這身衣服去吧?”


  宮主任喝了口半溫的茶:“你別怪我多嘴啊,我這就是看不得好好的女孩子不會打扮自己,好幾回我都想說了呢,不要覺得自己現在做辦公室沒人看見。”


  “謝謝宮主任。”一次對話,不知道要說幾次謝謝,事實上原身是有裙子之類的,但是騎自行車不太方便,再加上她手頭有不少工作是需要到處跑的,所以還是穿了輕便的衣服。


  寧初夏走出去的時候,正對上進門的王碧雙,她輕輕點了點頭,感覺走出辦公室的空氣都變得清新了。


  坐回工位上,寧初夏便看見剛剛又有人給她發了微信。


  發微信的是同公司采購部的吳涵銘,對方先是發了兩個表情包,然後開始表示慰問:“聽說你又被傳召了,不要不開心,摸摸頭。”


  親昵的對話之後又隔了一陣,是吳涵銘的詢問:“對了,我們部門這個月走了三個員工,悄悄告訴我你們打不打算補給我們?快累癱了都。”


  看見關鍵的信息,寧初夏挑了挑眉。


  這吳涵銘和寧初夏是同期進的公司,兩人一起接受的入職員工培訓,並以此為契機相識,起初隻是點頭之交,但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越來越熟悉,現在已經是偶爾會出去約會的曖昧對象了。


  不過這曖昧關係並不會持續太久,畢竟一個月後,在原身決定表白的時候,就會有另一個關鍵人物出場。


  一早上單單叫員工進去談話就花掉了宮萍萍近兩個小時,本就是九點上班的她,實際上每天完成的工作根本不多。


  眼看電腦桌麵右下角的時間已經到了十一點五十,寧初夏心中便有了預感,正如她預料,亮起的微信是宮主任發來的信息:“你通知一下,叫碧雙他們幾個到辦公室來開會,五十五開始。”


  沒錯,這又是宮主任的一個常見操作了,離下班還有不到十分鍾臨時通知開始開會,說是五十五開始,有時她還得接個電話或是和員工寒暄幾句日常,基本都得到下班之後正式開始。


  中午隻是影響午休時間,可如果是在晚上的話――


  寧初夏稍微回憶了下原身的黑暗時間表,五點半下班開始開會,因為主任電話等原因七點多才能開完,叫餐吃飯近八點結束,然後開始加班最早九點才能結束工作,之後送走主任,開始收拾她的辦公室,收拾完了正好能給主任的朋友圈點讚。


  宮主任向來不做無用的活,她如果加班了,一定會故意在公司總群裏不回心虛,拖到九點後才姍姍來遲:“不好意思,剛加班結束,才看到,收到。”或者是發個朋友圈,“很開心有這樣一群一起努力的小夥伴,就算加班到現在也很有動力”。


  寧初夏麵無表情,之前對於可怕的職場生活還沒有足夠感覺的她現在感覺已經分外鮮明。


  人不少996給開高薪,這原身的工資一個月扣掉三險一金才兩千八也太慘了吧。


  ……


  縱然是寧初夏,這一天的經曆也足夠糟心,到家的時候已經九點多,母親和父親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劇很是投入。


  瞧見寧初夏進屋,寧媽媽便看了過去:“你這工作效率實在是差,工作做到這麽晚都做不完。”


  正好是廣告時間,寧爸爸也稍微分了點注意力給女兒,他搖了搖頭:“你這還想辭職呢?你在你舅舅公司都應付不來,你到外麵能應付什麽工作?”想起昨天晚上女兒哭著說想辭職的事情他還是挺生氣,再度敲打女兒,“現在的孩子就是吃不了苦,你要提升工作效率,把工作在工作時間內完成,你要知道,加班是你能力不足的表現,這就和讀書一樣,人家會讀書的孩子回家都可以好好休息的,你當年讀書就不行,每天熬夜讀那麽晚都差點沒考上本科。”


  寧媽媽對這件事很重視,她就怕女兒自己跑去和弟弟說什麽:“我和你說,你這份工作可是你媽不要麵子去找你舅舅討的,你這工作完成不好就已經夠丟臉了還要辭職,到時候你辭職出去找不到更好的工作想要回去我可沒臉替你求你舅舅。”


  “就是,也就是你這麽順風順水,一畢業你媽就幫你安排到了你舅舅那,你還以為找工作那麽容易錢這麽好賺?”寧爸爸板著臉,“你這就是沒經曆過社會的毒打才什麽都不懂。”


  眼看這對話還要繼續,寧初夏隻是溫順地站著,駁斥是沒用的,哭也沒用,安安靜靜聽著等廣告結束就是。


  電視劇再度開始播放,寧爸爸和寧媽媽總算翻了過去,不過臨回頭前還是強調:“你領導這是重視你培養你!要是不管你的話你就廢了!好好珍惜這個機會。”


  寧初夏點了點頭,安靜地進去了房間。


  原身的慘,並不是那種家境貧困或者是家破人亡的慘,她的慘是很多普通人都可能會遇到的那種。


  事實上寧家並不算很窮,寧媽媽在小區裏開了間裁縫鋪,寧爸爸則在門口設了個幫忙打鑰匙的點,這些年來也算是積攢了一些財富,不過由於店鋪麵向小區,而這老小區隨著時間流逝住戶越來越少,這幾年收入已經大不如前,基本算是靠著老本吃飯,但也已經是有房、有店麵、有固定收入的家庭。


  這樣的家庭在這座城市裏有許多,寧家唯一不同的呢,是寧媽媽的弟弟是個經商的人才,他自己琢磨創業,在餐飲經營上很有能力,不過由於公司發展快和他本人的眼界等問題,公司存在的問題一直沒能解決。


  而出生在這樣家庭的寧初夏也就循著父母的腳步平凡的長大,和普通的生活一樣的是她並不算高的智商,本就在普通高中念書的她,雖然用盡全力下盡苦功,可還是考不過其他同學,最後勉強搭上了本科的順風車。


  雖然說她念的也是本科,但別人念的是XX大學,她念的是XX大學XX學院,那種民辦,花錢掛靠在某大學名下的學院,雖說最後也能拿個學位證,但是含金量可見一番,再加上她上的還是民辦,一年就要交兩萬出頭的學費,四年下來比別人多花了一倍的錢在,說實話這件事讓父母很受打擊,尤其是寧初夏的表姐珠玉在前,高中三年輕輕鬆鬆最後還考了個top5的大學。


  他們自己比不過寧舅舅本身心裏就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女兒還比別人笨,這就更是憋屈,這件事也成了寧家飯桌上時常出現的話題。


  在確信女兒並沒有他們期盼的天資聰明之後寧爸爸和寧媽媽便找上了寧舅舅,直接拜托對方等女兒畢業將女兒收入公司。


  他們可不希望女兒成了電視上常見的那種一兩年都找不到工作天天家裏蹲的人。


  於是原身便托了寧舅舅的幫助越過了麵試環節進入了公司的行政部門。


  可這一切,就是原身痛苦的開始。


  一周六天單休,加班沒有加班費,時常因為活動連著兩三個禮拜不上班,節假日需要值班,沒有年休假,這些聽起來已經足夠恐怖,原身還攤上了宮萍萍這麽個領導。


  宮萍萍起初對原身並不算差,不過她很快看出了寧舅舅並沒有這麽在意這個外甥女,便也開始隨意使喚――說起這件事,寧初夏必須說,宮萍萍倒不是特地針對原身,隻是她本人確實如此,在原身記憶裏的統計表裏,行政部門的離職率是整個公司最高的,在招入寧初夏之前,行政部門跑的那幾位離職原因都和她脫不了關係。


  宮萍萍的所作所為,在外人看來可以用“鍛煉”兩個字來概括,可共享了原身經曆的寧初夏卻隻想用虐待來評價。


  她所給予原身的工作,不少根本就是個人難以完成的工作,而且她本人的隨心所欲,時常讓原本就忙碌的原身又忽然被迫介入新的事項。


  工作量本身就已經需要大量加班這已經夠糟心了,原身還有個時常讓她不得已延長加班時間的領導,原先加班到淩晨可能能結束的事項在宮萍萍介入後連休息日都用上還做不完。


  這就像惡性循環一樣,做不完、熬夜加班趕工、工作完成質量差、被批評被指責、本人自責……她陷入了這個永無止盡的怪圈。


  而宮萍萍本人罵起來的時候也很不客氣,“你毀了這件事”、“你知道你給公司帶來多大損失”、“如果不是你無能大家不用都陪你加班”、“這樣的事情你怎麽可能都做不好”……她不罵髒字,可每一個字都砸在了原身的身上。


  於是原身陷入了崩潰、強行自我修複、再崩潰、再修複的重置過程,疲憊的精神狀態不斷累積,在寧初夏來的這時候,她已經崩潰過好幾回,每天上班前都要做心理建設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好的。


  原身終於鼓起勇氣向家人提起離職,但很顯然,她並沒有得到家人的支持,反而又增加了新的壓力,來自家人的“你無能”指責、“你會讓你舅舅丟人”批評更是成為了籠罩在原身身上的陰影,讓她痛苦又不敢動彈。


  且不說她本人的個性很軟,就說在這樣的環境下,她也很難有自信不顧家人反對提出辭職。


  “如果我提辭職了爸媽一定會怪我的,舅舅也會生氣,宮主任他們肯定會覺得我是逃避吧?爸媽說得也沒錯,我也不一定能找到工作,就算真的能找到,待遇和環境也不一定比這裏好,萬一比這還差,他們一定會更惱火吧?”


  她隻能不斷自責――“一定是我哪裏沒做好吧?”、“我怎麽又犯這種簡單錯誤”、“我不能逃避,是我逃避的問題”。


  而在這痛苦之中,她試著考慮尋找心靈的安慰,也就是向曖昧對象發出信號,不過很遺憾,她被“甩”了。


  原身自然是看不出吳涵銘和她曖昧的重要原因是她的好舅舅,對方想和寧舅舅結個姻親,隻是他對原身本人的觀感一般所以還在糾結,而在一個多月後,原身的表姐則會正式進入公司,她從基層員工做起,先去的公司采購部,從原身那得知那是寧舅舅親生女兒的吳涵銘當然立刻頭也不回的換了目標,對於原身的告白直接拒絕。


  寧初夏幽幽歎了口氣,這大概是普通人能麵臨的絕境了。


  想要從這個環境跳出來,自己本人又沒有能力――原身的專業是萬金油專業,文憑一般,在就業市場上沒競爭力,而且她的工資全都交給了父母,手頭甚至沒有存款。


  想要向權威發出挑戰,在這樣環境下長大的她也同樣做不到這個,她就連反抗宮主任都不敢――事實上在和原身共情後,寧初夏能明白她的為難,人是社會動物,原身就像是被關在籠子裏長大一樣,父母長輩外人的眼光對她來說就是天空,如果抗擊,她的天就塌了,籠子外的人會說天空很大,可籠子裏的人,根本連那部分都看不到。


  說誇張點是“唯一的光”的對象,又和別人家的孩子表姐在一起了。


  然後身為普通人的她,則日複一日地繼續著“普通人”的生活。


  這可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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