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的惡毒姐姐(四)
夜晚的外國語中學, 比白天要安靜不少。
之前學校門口每到晚上總是能生生地營造出一副熱鬧場麵,基本上能叫得上好的夜市餐飲都能在這見著,什麽鐵板燒、天津煎餅、手抓餅應有盡有, 隻等學生們放學後好好收割一波同學們的錢包。
能形成這樣的餐飲一條街其實也很正常,外國語中學的初高中部是設立在一起的, 平日裏學校日常上課的學生加老師,最起碼有四五千人,再加上在學校門口等待的家長、司機, 這就是客流量的來源, 再者外國語中學的學生有錢也是出了名的,他們大多生活費充足, 出手也闊綽,隻要餓了就會去買。
不過這份熱鬧已經在半年前戛然而止, 當時學校有個學生在校門口吃了頓燒烤後回去上吐下瀉, 送醫院查出了個食物中毒, 後來教育局和衛計局責令整改,這門口的小攤小販便基本絕跡, 偶爾有幾個開著摩托過來, 和保安打著遊擊, 由於銷售額不算太大,學校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晚自習的下課鈴聲一響, 這座學校就似活了起來一樣,吵吵嚷嚷的聲音哪兒都是, 還沉浸在作業或者課本中的同學忍不住皺了皺眉。
“欣欣, 你……心情好點了嗎?”孟家月背著書包走到了寧欣欣的座位前, 看著好友桌上被揉成一團的麵巾紙,她有些擔心。
“其實欣欣, 你也別想多了,你已經考得夠好了,再說了,你不是打算出國嗎?這成績其實也不太要緊。”安慰人的時候,孟家月就格外覺得自己口拙,可說著說著她也委屈了起來。
寧欣欣再怎麽考得不好,那也是全班第三呀!她這隻考個班級十幾名的人還沒哭呢!
這樣的想法很快就被孟家月壓了下去,她努力地告訴自己不應該在這種時候說欣欣不好,也是,欣欣遇到的可不隻是她自己沒考好,她那個農村來的姐姐,這回可是考了全年級第一。
孟家月很清楚寧欣欣這段時間因為這個天上降下來的姐姐心裏有多別扭,這一直以來獨屬於她的愛分了一份出去能不難受嗎?欣欣和她爸媽這麽親!
寧欣欣沉默著背了包起來:“我好多了,其實也沒什麽。”
怎麽可能沒什麽?
這從年段41掉到年段59能是沒什麽嗎?從班級第二到第三能是沒什麽嗎?
她也知道自己不隻靠著成績過日子,可掉那麽多的名次,她心裏就是受不了,關鍵在她考差的時候,寧初夏居然還直接考了個第一。
寧欣欣不願意向好友傾吐自己心底最陰暗的那一點心思。
事實上從寧初夏回城之前,她就已經開始“警惕”著這個姐姐了,她知道自己這樣想很自私,可她就是想要爸爸媽媽更愛自己一些。
隻要想到爸媽會更看重姐姐,她就覺得受不了。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甚至生出了可怕的埋怨,她埋怨爺爺為什麽不能更長命百歲一些,她埋怨姐姐獨占了爺爺的愛,為什麽要來和她搶爸媽的愛。
這些不那麽好的心思在姐姐回城後慢慢地消失了,她發覺爸媽沒有那麽看中姐姐,自己還是爸媽手心獨一無二的寶貝時也就不那麽在意姐姐的存在了,甚至有些懶得去維持什麽虛假的姐妹關係,反正再過兩年,大家升學也是要各奔東西的不是嗎?
可是這一切在最近發生了讓她不安的轉變。
那天飯桌上寧初夏提了爺爺的名字,惹得爸媽都傷心了一場,後來好幾回吃飯的時候,爸爸都會問寧初夏她和爺爺相處的事情,而後再和媽媽一起回憶一番從前和爺爺的共同回憶。
對於這些,寧欣欣完全插不進嘴,她根本沒有回去過幾回,爺爺和那破舊的屋子長什麽樣她都要不記得了,談何共鳴?況且她本來就對屬於寧初夏的那部分事情有些排斥。
而現在,又有一件不在她掌控之中的事情發生了,寧欣欣知道爸媽之前對於姐姐的糟糕成績有多失望,而現在,爸媽如果知道了這個消息,一定會很開心吧?而她呢?卻忽然退步成這樣。
寧欣欣覺得,她小心翼翼維護的世界,似乎在不知不覺的時候悄然開始崩塌。
“欣欣,你看。”孟家月伸出手輕輕地拉了下寧欣欣的書包袋子,用表情示意了下走在她們前方的男生。
那男生個子很高,黑色的雙肩書包用單肩背著,上麵印著不大的白色logo,雖然和身邊的人一樣是穿著校服,可清瘦但卻有鍛煉痕跡的身材卻能讓他在人群中鶴立雞群。
寧欣欣一眼認出了對方的身份,事實上應該是年段、以至於學校不會有人把他認錯,那男生正是和她姐同班,那個傳說中的校草兼學神任錚寅。
之所以孟家月會特地向她示意任錚寅的行動軌跡其實是有原因的,她和任錚寅在當初新生入學的時候都被選為了新生代表上台發言,也正是因為這次發言,兩人才將從初中部就開始的名聲正式帶入了高中部,並在之後順理成章的成為了大家心中公認的校花校草。
可能是因為這兩個稱號的原因,學校裏有不少學生把他們倆“拉郎”,甚至在校外也有人誤以為他們倆是在一起的。
對於這件事,寧欣欣也承認,她心裏對於任錚寅多少有些在意,畢竟她已經和對方傳了八百年的緋聞,對方又確實是個出類拔萃的人,不過也僅僅是好感而已。
然而在今天……
一直跟在寧欣欣旁邊的孟家月有些奇怪,雖然是她主動想用任錚寅轉移欣欣注意力安慰欣欣,可欣欣怎麽盯著任錚寅發起呆來?
孟家月幹巴巴地繼續安慰:“我是想說,你看人家任錚寅這次也退不了,就算是學神都會退步呢……”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感覺自己踩到了傳說中的雷點。
她剛剛居然腦抽忘記了,這超越了任錚寅的就是寧欣欣在意的那個姐姐啊!
看著前方出神的寧欣欣倒是沒注意到朋友想的這個方向,她看到任錚寅的時候,心裏忽然想到,他們倆今天是同病相憐。
同樣是被打敗,同樣是被奪去了什麽。
任錚寅今天應該也不好受吧?
自覺失言的孟家月左顧右盼地打量著,她也是這會才發現跟在任錚寅身後恍若遊魂的八班男生。
孟家月的人緣很好,在年段認識的人也多,在她印象裏,八班的這幾個男生平時都很活躍,經常在走廊上打鬧,今天怎麽像是被抽了靈魂一樣垂頭喪氣,難道是心情不好?
她也不多想,又看了一圈,忽然又找到了可以討論的話題。
“欣欣,你看那是不是沈方昀?”孟家月指著樓下,高三的教學樓在三樓,能夠輕而易舉地看到樓下的場景,之前就有小情侶在樓下樹蔭談情說愛,慘遭樓上的學長學姐強勢圍觀,當然,也有膽大妄為的學長學姐在樓上看星星看月亮,被拿著手電筒的老師一照一個準的。
寧欣欣回過神看了過去,在樓下過道旁邊,有個男生正蹲在那撿著東西,他正對麵是個紮著馬尾的女生,背對著寧欣欣和孟家月的方向。
隻看背影那女生是認不出來的,不過麵朝著她們的沈方昀倒是格外顯眼。
說到沈方昀,就連寧欣欣這樣好脾氣的人都忍不住皺了皺眉。
其實這沈方昀也不是說多醜多邋遢,可是卻打從骨子裏散發著一種怪人的氣息。
就說這穿著打扮,學校裏的冬天校服是不少地方都選擇的運動服,大多數學生都會把號碼往高了報,能多寬鬆就有多寬鬆,但是那沈方昀呢?偏偏就要穿合身得甚至有些小的校服,上衣的鬆緊帶穩穩地卡在腰下一點,就連褲腿處的鬆緊帶都紮得緊緊。
平日裏沈方昀的背包裏,永遠放著速寫本,隻要一等下課,就會開始自己的創作,他的創作還不是大家喜歡的那種,基本畫的都是什麽怪獸,班上的人都說,這人的偶像估計是奧特曼,人生導師怕是熊大和熊二。
除卻這愛畫畫外,他活得就像是老師的乖寶寶一樣,說話也挺幼稚,還有些莫名其妙的執著,要不是他每次考試成績都能掛在班上的中遊的話,班上有不少人都覺得他的智商,估計還停留在很多年前。
最讓班上不少男生看不爽的,是這人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大家甭管怎麽嘲諷、說教或者是開他玩笑,他都活得開開心心,獨獨自己的畫作被人指教的時候,才會稍微反抗幾句。
他這副軸個性,便讓他成了男生們的靶子,上學期期末的時候,班上流傳開了沈方昀畫的“色、情”畫作,那是被撕下來的速寫紙,上麵是男性和女性各個角度的漫畫風裸、體速寫,按照當時傳這幾張畫作的同學說法,這是沈方昀畫的班上的幾個男生和女生,後來這件事還鬧到了老師那裏。
寧欣欣記得,一直到老師生氣沈方昀都不肯承認,可這種事情誰會承認呢?
總之在那之後,沈方昀便被單獨地安排在了班級最旁邊的“皇家至尊單人”座位,大家對他敬而遠之,經常會故意使喚他做事,還有男生為了在自己喜歡的女生麵前出風頭,特地跑過去踹一下他的桌子,撕了他的本子,撕本子那次沈方昀和人直接打了起來,他雖然打不過別人,但自己不怕疼那狠勁嚇壞了不少人,那之後,他除卻變態之外,又多了個瘋子的名聲,現下班級裏除卻偶爾欺負他的人之外,已經沒人理他了。
孟家月:“他不會是故意撞人女孩子吧?”她臉上不由地露出了不屑的表情,雖然沈方昀和她沒有直接衝突,她也沒見過當初那幾張畫,可這人就是惡心透了。
“別管了。”寧欣欣輕輕搖頭,便拉著孟家月準備下樓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沈方昀這人奇奇怪怪的,你要是多理他一下,恐怕是要惹一身事。”
她說的這個,也是沈方昀最奇特的特質,按說班上對沈方昀的排擠已經夠明顯了吧?可對方還每天衝著大家都笑。
之前他的速寫本被人潑了水,班上有個女生估計是看不過去,就告訴他怎麽把速寫本晾幹,結果這就被沈方昀纏上了,對方每天早上都會給那個女生帶一包糖,這死纏爛打,多惡心人?後來那女生直接把糖丟在他的臉上,罵了好半天,沈方昀才沒再繼續。
孟家月點了點頭:“也是,多看他一眼,都可能要被他纏上呢!”她心有餘悸,上回和朋友打鬧路過沈方昀,她就這麽笑笑,沈方昀還對著她笑,真是嚇死人。
有了這麽幾個插曲,兩人的心情也就緩和了下來,寧欣欣牽著孟家月的手往家裏的方向走。
當初爸媽拜托過她,讓她帶寧初夏熟悉一下學校和家之間的路,話裏話外暗示的是讓她和寧初夏一起往返於學校之間,對此,寧欣欣是一點興趣都沒,甚至生出了些許怒意,寧初夏想要強行分走爸媽的愛她沒辦法,可就連她和閨蜜放鬆的放學時間都要剝奪嗎?或者說,爸媽是不是希望連她的朋友都要分享給寧初夏?
寧初夏入學那天早上,是寧爸爸和寧媽媽送的,而寧欣欣和寧初夏一塊回家,也隻有那天放學的那次。
快到門口的時候,寧欣欣便主動向這個陌生的姐姐開了口:“我平時上下學都是和我朋友一起的,她不太喜歡陌生人,所以可能沒有辦法和姐姐你一起了。”
“姐你記下來路了吧?之後我們就各走各的吧?這樣你也可以交到新的朋友,我也不會影響和朋友之間的感情,我希望姐姐你不要把這件事和爸媽說,爸媽根本就不懂得我的朋友有多重要,這點姐姐和我是同齡人,不會不懂的吧?”
話剛說完,對麵的寧初夏就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好,我會自己回家。”
天知道寧欣欣當時聽到這句話時有多謝天謝地,不過她還是一直戒備著生怕寧初夏哪一天偷偷告狀,不過還好,目前為止,她所擔心的這件事沒發生過。
至於寧初夏每天上下學都形單影隻,還特地和她錯開時間上下學這件事,寧欣欣一點也不關心,寧初夏自己交不到朋友也不管她的事情。
……
“爸,媽。”
寧欣欣沒想到,今天的爸媽居然這麽晚還沒回房間,兩人連衣服都沒換,坐在客廳裏看著電視,這要她一進門就愣住了。
寧爸爸回頭便瞧見了剛從屋外走進來的小女兒,臉上的笑意剛起,就化為了疑惑:“你姐怎麽沒和你一起回來。”
寧媽媽也起身,她眼裏有些許的困乏,同樣看向了女兒的身後:“是啊,你姐呢?”她看了眼手表,現在距離晚自習下課的時間已經過了十五分鍾了,就算慢吞吞地走,還又玩又鬧,也該回來了吧?
“他們班有事……”寧欣欣迅速地找了個借口,想起剛剛下課時碰見任錚寅的事情,她又趕忙補了一句,“他們班下課了的,不過她有點事,就讓我先回來了。”
這理由一下說服了寧爸爸和寧媽媽,他們本就讀書不多,離讀書階段也已經很遠,對於這類的理由一概是信任的。
正打算接著說什麽,就瞧見寧初夏的身影出現在被寧欣欣擋住的後麵,這使得寧爸爸和寧媽媽都更覺得奇怪了。
不是說有事嗎?怎麽這麽快?
“姐,你們班主任不是找你有事嗎?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早說我就等你了。”
寧初夏沒想到自己剛進門,就迎來了這麽一波問話,她看了一眼寧欣欣,便瞧見她那用渾身肢體語言表現出的慌張和急切,就好像寧初夏的這個回答會對她造成多麽大的影響一樣。
她一下想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心裏無奈。
事實上寧欣欣別的不說,就單說這個不和原身上下學的事情上還真沒什麽好說的,這要是有血緣關係就得事事在一起,普天之下的兄弟姐妹就不會有矛盾了,倒是寧爸爸和寧媽媽按頭要求兩姐妹必須互幫互助,但是卻又對這波濤胸腰不知道是真看不見還是視而不見比較奇怪。
“老師臨時有事,就讓我先回來了。”
寧欣欣鬆了口氣,可也有些意外於寧初夏居然會幫她說話,心裏的負責情緒很難表明。
寧爸爸不假思索直接開口:“你們前段時間不是考試嗎?考試的成績出來了嗎?”他還以為兩個孩子進門就會直接說這件事呢,不過他先開口也一樣。
站在黃金位置正好能觀察到全場所有人的動態,寧初夏看見寧欣欣那陡然僵住的模樣,心裏是無奈又好笑。
寧爸爸和寧媽媽永遠不明白什麽叫端水的藝術。
小孩子都知道那個世界難題“爸爸好還是媽媽好”的標準答案是在誰麵前就說誰好,兩個都在麵前就一樣好,可偏偏大人不懂。
哪怕寧欣欣和寧初夏是從小在一起長大的姐妹,這爸媽偏要在一個麵前誇另一個,那妥妥的多少會讓那個不被誇的人神傷多想,尤其是自己確實比不上對方的時候,這種滋味原身品嚐得還不夠多嗎?
原身記憶裏的成績對比場景太多,寧初夏分辨不出來具體的場合,她印象裏應當是沒這段的,現在她異地處之,隻能說寧欣欣要是考得還行那事情還好,如果她偏偏考不好的話,這次回去估計就要像以前的原身一樣哭一場了。
這裏的氣氛轉變並沒有被寧媽媽注意到,她溫和地看向大女兒:“初夏,我和你爸今天和你們學校李主任吃了頓飯,吃飯的時候他特地表揚了你!說你這次考試考了全年段第一呢!你這孩子,考了這麽好的成績怎麽就不知道和爸爸媽媽說說?”
今天被李主任一通“內涵”,寧爸爸和寧媽媽私下都很不自在,他們也意識到之前自己對寧初夏的缺失,所以今晚才特地等到現在:“你爺爺把你教得很好,要是他知道你現在到了新學校也能考這麽好,他一定會很開心的!”
寧爸爸也露出了讚許的表情,妻子提到父親,他更是忍不住夾雜進了自己的懷念:“以前你爺爺就經常在打電話的時候和我們說,你考得很好,等過段時間,你爺爺奶奶的墳墓遷過來,爸爸陪你去上香,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你爺爺。你這孩子,就是內向了點,這個年代,可不興這麽謙虛,你做得好,那就要大聲說出來!”
“是啊,我還聽你們李主任說了,你們這年段第一,那就和粘了強力膠一樣,從以前初中的時候,到高一一年,從來就沒被動搖過,結果被你給壓了過去!”寧媽媽說話時都忍不住激動了起來。
她和丈夫是真沒文化,被人喊土大款的那種,家裏有個藝術家寧欣欣他們是驕傲,可這心底最深處,還是很希望有個能考好的孩子,畢竟國人基本也都是聽著類似讀書改變命運之類的說法長大的。
這藝術家是很厲害,可要說出去,那考top2大學不厲害嗎?她記得前幾年外國語中學公布在家長群裏的光榮榜,學校裏考最好的那幾個學生可都是去top2大學念書的!那可真是光宗耀祖。
兩人夫唱婦隨又誇了好一陣子,這才轉向了寧欣欣:“欣欣,你們李主任也說了,你和之前考得差不多,咱們穩中求進,不著急,慢慢來,你這孩子,總是讓我們放心的……”
已經在客廳被父母拉著的寧初夏瞧著寧欣欣那陡然灰敗下去的臉色就已經猜到了什麽。
“不。”寧欣欣抬頭看著爸爸媽媽,眼神木木的,“我這回考試沒有和以前差不多,李主任可能是隻記了個籠統的名字。”
現在不說,之後在家長群爸媽也是會看到成績的,那何必瞞著?不就是讓爸媽失望了嗎?
“我這次考試可能是因為不夠認真檢查的原因退步了,在班級從第二掉到了第三,年段排名也掉了快二十名。”
先是一段安靜,寧媽媽立刻接上了女兒的話:“沒事欣欣,這人有失手馬有失蹄不是?你這就是偶然發揮失常,再說了,這考好考差沒關係的嘛!咱們不是要出國嗎?”她這話的勉強在場除了她本人和寧爸爸外都聽出來了,“我們吸取教訓,下一次不要犯同樣的錯誤就好了!”
“初夏,你平時也可以教教你妹妹,輔導一下她功課的!”寧爸爸想到了一個金點子便立刻開口,“我看找那些家教,都不如讓你這個親姐姐來得好,你們是同齡人,交流起來也方便,而且你最知道要提高成績需要什麽!”
他深覺得自己的這主意精妙絕倫,可不是誰都能想到這種既能幫兩孩子促進感情,又能讓提高小女兒成績的好辦法了!
寧爸爸有多情真意切,寧欣欣就有多狼狽不堪。
她低下頭,艱難地從喉嚨間吐出一個好字,而後再父母笑著誇讚姐姐的時候,將頭低得更深了。
她知道的,爸媽是為她好,可為什麽她卻做不到讓自己不難過呢?
……
寧初夏抱著速寫本正要進門,就被身後的妹妹給喊住了,剛剛她們姐妹倆默契地目送著父母上樓休息,才先後站了起來,寧初夏知道寧欣欣十有□□是有話想要和她說,不過沒想到她會一直拖到自己都要進門了才開口。
“怎麽?”
“剛剛爸爸和媽媽說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也不用麻煩你替我補課,我自己可以的。”
猜到了。
寧初夏淡淡道:“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但教個功課對我來說不是特別負擔的事情,你有問題的話可以來問我,至於不想補課的事情,如果你希望不要的話,我也沒有意見。”
“……”寧欣欣看著眼前的寧初夏再度陷入了沉默。
明明半年前相見的時候,寧初夏還是這麽低著頭,惴惴不安,像是這個家的外人一樣。
可才半年的功夫,她就找到了和爸媽的共同話題,獲得了爸媽的誇獎,甚至……認同,寧欣欣很恐慌,她覺得自己和寧初夏之間原本單方麵壓倒的天平開始翹起,往她的那一麵壓了下去,她很害怕,心裏翻湧著無數她自己知道不可理喻也不該說的話。
“你很難過?”寧初夏看著寧欣欣,她其實是能理解寧欣欣感受的。
可問題是她不是未經寧欣欣空降的二胎妹妹,而是出生甚至早在寧欣欣之前的姐姐,寧欣欣感情上想要擁有所有的愛是能理解的,可並不代表這正確。
“我不應該難過嗎?”寧欣欣一下明白了對方在問什麽,“你很開心嗎?開心爸媽覺得你比我優秀,開心爸媽覺得我更重要?”
她怕被父母聽到,聲音始終很低,可眼神裏的難過和掙紮卻透過聲音展露無疑:“你確實應該開心,你贏過我了,所以你還要從我這裏搶走多少東西?”
寧初夏陡然往前一步,讓寧欣欣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她從未從這個姐姐臉上看到過這麽……這麽冷漠的表情。
“你所謂的贏過,不正是之前你一直在做的事情嗎?你的難過我比你更懂,因為在此之前的每一天,我都是這麽感受著的,隻是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會覺得你得到的父母的愛,是從我這裏搶走的。”
“如果要說搶,無論是按照什麽樣的說法,你才是那個強盜吧?”
她的這句話,讓寧欣欣臉上的表情蕩然無存,她手一張一合卻抓不到任何東西作為倚仗:“我不是,我沒有……”
“你什麽時候才能明白,我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我寫在這本戶口本上,我來得堂堂正正,一點都不羞愧,我對你沒有太多的責怪,但到此為止吧,我從來不是小偷,你所謂的什麽勝利,贏過,我從來都沒有在意過。”
分明是瘦小纖弱的身體,卻因為這些有力的話語變得高大:“如果是靠爭搶,必須得要有一個人犧牲才能得到的親情,那我也不屑去爭取,因為那根本不是會讓人幸福的感情。”寧初夏眼神裏染上了懷念,“那個你並不在意,甚至沒有印象的爺爺,哪怕那麽多年,沒有和爸媽沒有和你相處過,他都始終記掛著你們,在家裏為你們留著位置,哪怕你們沒有回去,而我從爺爺身上學到的便是這樣,親人,是血緣聯係的值得珍惜的人,可你們卻一起抹煞了我曾經的幻想。”
寧初夏看著寧欣欣,其實在真正來到之後,她反而覺得這家人“可悲”起來,寧初夏並不認為人一定要因為血緣就在意親人,可這家人也確實涼薄得有些過分。
寧爸爸和寧媽媽要是真的寶貝寧欣欣,難道會看不到寧欣欣的變化嗎?
但凡他們在意過寧初夏,也應當知道寧初夏遭遇的事情。
而身為妹妹的寧欣欣,在或許隱約聽到風聲時,便也會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太合理了,也難怪原身在這個家會這麽痛苦,因為她從爺爺那學到的,是除非親人做了什麽嚴重的錯事,那親人就是親人,懷揣著這樣幻想的她,過得有多絕望。
“我是很想要擁有一個家,可家不是有你們就叫做家的,這個沒有溫度的,冰冷的地方,對我來說,隻是一個有了家庭名義的住址而已。”
寧初夏關上了門,沒再看門外那恍若遊魂的寧欣欣一眼。
寧欣欣慢騰騰地走回了房間,滿腦子都是剛剛寧初夏說的話,像是有天使和惡魔在腦中互相大亂鬥。
――你要是嫌棄這個家那你為什麽來?
――我是不是真的很過分又很自私。
――為什麽她說這不是她的家?
對了,剛剛她看到寧初夏手裏緊緊抱著一本速寫本,那本子有點眼熟,好像是常看見的款式。
寧初夏喜歡畫畫嗎?
寧欣欣忽然意識到,她根本就不知道寧初夏喜歡什麽。
那爸媽知道嗎?
她沒能回答出這個問題,隻能躺在床上,任憑自己深深陷落。
……
回到房間的寧初夏倒是心情很好,她愉快地打開了手裏的速寫本。
今天晚上走在回家路上的時候,她撞到了沈方昀。
她本來還以為依舊會等到分班後才認識沈方昀,卻沒想到倒是提前遇到了,當時那速寫本正好落在了她的麵前,寧初夏一看便被其中的畫給吸引了注意力,她才誇讚了兩句,沈方昀便主動把速寫本遞給了她,並說寧初夏可以看完了再找他換。
寧初夏認真翻看著本子,由於經常被使用的原因,本子的邊角也有些翹起,這本子裏的畫作,讓寧初夏忍不住露出驚歎的神情。
沈方昀根本就不是個別人口裏的弱智瘋子,他是個天才!
隻是這天才,不屬於特別能被認可的類型,他的畫風很傾向於寧初夏那個世界流行的日美肌□□畫風格,這種風格在這個世界很少見,他所畫出的角色的身體線條是最被強調的部分,尤其是在畫打鬥場麵的時候,那種每一塊肌肉發力,動作流暢的感覺簡直能要人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張力,寧初夏也學過畫,她看得出沈方昀估計是從自己琢磨開始的,
可這畫風如果從藝術的角度上鑒賞,那就顯得通俗,但如果從商業角度看,又顯得有些“醜”,畢竟不是誰都喜歡看健美先生,有肌肉的女生。
而這一本,沈方昀畫的是個不太複雜的打鬥故事,參考的應該是國內流行的太極拳、詠春之類的拳法,交手時的每個動作都能讓人著迷。
故事本身其實也不複雜,講述的就是個懲惡揚善正義必勝的故事,隻是對話和背景上稍微弱了一些,可如果放在寧初夏那個世界,已經能給不少知名漫畫家做助手,甚至可以找個搭檔幫忙負責文字和故事工作開始畫漫畫了。
寧初夏很快想起了上輩子沈方昀被大家指責的“變態”、“色、情”、還故意醜化班上的同學……如果她沒猜錯,這些事估計都是無中生有,沈方昀隻是在以他的美學概念,去賦予一張畫美麗,且不說他觀察時估計隻會觀察人體的動作和發力,就說他的參考對象,也幾乎不可能是這些連肌肉都沒有的學生。
原身記憶裏關於沈方昀的片段並不多,但好像在哪一年,由於同學們頻頻反映,沈方昀在後來便沒再把速寫本帶來學校過,後來便也沒再聽過他的名字了。
寧初夏原先投入於畫冊中的注意力被那不斷亮起的平板屏幕吸引。
她看了過去便發現,那上麵正在活躍的正是她交給老師的賬號,此刻那位名為“任”實際不知道是誰的同學正在和薛老師暢聊。
寧初夏看了眼今晚所有的不開心都被掃平,她簡直不能再哭笑不得。
話題是由薛老師主動發起的,狀似擔心地說了起來:“今天薛老師叫了好多人出去,我有點擔心。”
“擔心什麽?你放心,沒人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了,我們也不怕老薛!”對方義正言辭。
“可是我今天聽到別人在說,薛老師要求很嚴,說是可能會告訴家長。”
“放心,我跟你說,你太高估老薛的能力,他懂什麽?估計是有人通風報信我猜,大家都商量好了,就地下戀情唄,老薛怎麽可能發現得了?再過一個多月就從他魔掌下解放了,到時候更不怕了!”
“我覺得還是分開比較好吧?薛老師嚴肅的時候好嚇人的,而且這要怎麽地下戀情啊?用手機的話,薛老師會沒收吧?”
“哈哈哈,這你就不懂了吧,我隨便給你說幾個方法……”
寧初夏看著薛老師熟練發出的各種賣萌表情,陷入沉思。
薛老師怎麽能這麽樂在其中,越發上手呢?
他發那些什麽/麽麽噠/瑟瑟發抖/賣萌/小可愛轉圈圈表情的時候良心不會痛嗎?
屏幕上的話題現在已經進入到了下一個階段。
“任”已經連什麽在廁所水箱背麵用膠帶把手機黏上去、把手機貼在教室時鍾後麵這類的方法都交代了出來,而薛正義已經問起了今天班上兩個同學打架的事情了。
她默默地在心裏為對方畫了個十字,祝福對方越說越多,我出賣我自己,這種滋味多好?
……
“方昀,你在幹嘛?”沈媽媽有些擔心地看著兒子正在翻東西的身影。
“我有個……朋友,說我的畫很好看,我想拿給他看!”他眼前的櫃子裏滿滿的都是被畫滿了的速寫本,是按照他自己知道的順序放好的,他說著話,一下拿出來了好多本。
沈媽媽沉默了一會,勉強笑道:“你別帶那麽多,書包放不下,而且人家也不好搬回去是不是?”
她並不相信兒子嘴裏說的朋友,事實上她早就發現兒子被人欺負的事情了,可好歹外國語中學的學生講麵子,不至於對兒子動手動腳,這孩子待在自己的世界裏,被說兩句不會在意的。
有時候她覺得她和丈夫是真的沒用。
會賺錢,會做人這些一切在社會上能夠立足的事情,唯獨在保護兒子上折戟沉舟。
在沈方昀初中的時候,她和丈夫忍無可忍去學校找過欺負沈方昀的同學,可最後等到的就是變本加厲的欺負,她隻能告訴自己,還好,方昀不記得事情,他夠“傻”。
之前沈方昀也交過幾次朋友,她那時候還替兒子開心,結果後來才知道,人家是知道沈方昀的錢多,不會拒絕人,每次把沈方昀的零花錢拿光,就不理人了,這算是什麽朋友?
沈媽媽不想自己這麽絕望,可誰會和“傻子”做朋友呢?雖然她知道她的兒子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