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著衣事件（五）
夜已深沉。玉竹很以為然地點頭道：“還是姐姐思慮得周全，這點我就想不到。其實太子爺也知道著衣事件非常冒險，可他實在是迫不得已。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說不能再容忍八爺黨的勢力在朝中一日日坐大，否則他這個太子殿下真成了一個擺設了。”阿離拉過她的手，柔聲道：“玉竹，你已經幫了太子爺很多了。我隻不過是這些年身在十三衙門裏，聽的見的比你多一些罷啦。我和你的心思是一樣的，都希望太子爺能夠平平安安的熬到萬歲爺大限之時，然後順順利利地接班，登上大清國的最高位置，君臨四海、號令天下。我們也就心滿意足了。”
二人相視一眼，都麵帶憧憬地望向了窗外。仿佛已經看到了太子殿下身穿嶄新的象征九五至尊的龍袍一步一步穩健地踏上了乾清宮正大光明匾額下的禦座。下麵的文武百官山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阿離憧憬道：“真希望阿離姐姐說的那一日能夠早些到來，那樣我們也可以早些鬆一口氣了。”阿離輕輕拍了下她的手背，說道：“相信我！那一日會來的。我這人讀的書不多，但最是明白一個道理，凡事都是做出來的。隻是一味的清談瞎想，那就什麽事也做不成。有時候監裏接了幾百上千件新衣的差事，屬員們都會唉聲歎氣的說什麽時候才能做出來呢。我就鼓勵她們，不要想著那些，就想著把手裏的那件做好。一件接著一件埋頭苦幹。要不了多久就會做完了。”玉堂點頭道：“姐姐說的是大實話，也是一個大道理。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替太子殿下埋頭苦幹。相信上天是不會辜負我們這些勤勞之人的，必然會保佑太子殿下順利繼位的。”
二人又說了一陣子，玉竹才離去。待玉竹走後，阿離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麽也不能入睡。她幹脆起身穿好棉裘，推開門徑直來到存放黑狐皮端罩的房間。為了小心保管，每日收工後，黑狐皮的成品和半成品全部都會送到這間專門的房間裏存放，然後關門落鎖。她摸索著用鑰匙開了鎖，用火折子點亮了窗沿上的一根蠟燭。
昏黃的燭光裏，可見一件件黑狐皮端罩整整齊齊地掛在衣架上，閃爍著幽暗的光芒。阿離圍著衣架看了看，觸手去摸，果然是柔軟絲滑，實在是禦寒保暖的上上佳品。然而此時此刻，它們已不在是普通的衣衫了，而是殺人的凶器！恐怕誰都想不到，一件柔軟舒適的端罩也能殺人！著衣事件一旦順利實施，在朝野中又將是一場驚天的大風波！隻怕這個新年和這座紫禁城也不會太平了！
阿離撫摸著黑狐皮，腦中回想著剛才玉竹說的太子爺關於著衣事件的實施計劃。打擊對象是朝野聞名的八賢王、八爺黨集團的首腦人物。就算是在宴會上臨時出了個小插曲，讓他不得不換下身上的端罩。難道重新穿上時他就不會多看一眼嗎？畢竟太子爺的補服跟多羅貝勒的補服還是有一些差別的，雖然說差別不是很大。但是對於常穿的人來說，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當然，再精明細心的人也有疏忽大意的時候。阿離在房中緩緩踱著步子，常人隻有在著急忙慌的時候才最容易出錯。怎麽才能讓這位八賢王在宴會進行時著急忙慌起來呢？讓他在出了小插曲之後還需要快速地趕回宴會上。隻要縮短他處理這個人為的小插曲的時間，他說不定就會一時慌亂而沒有留意身上的端罩。這樣，說不定著衣事件就會實施成功。
由於是臨時起意出來的，阿離沒有穿太多，剛站了一會兒就覺得渾身發冷。她的目光忽然轉向了衣架上的幾件成品。愣了一下，她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自語道：“成衣都做出來了，本姑娘先來試穿一下。”隨手取下一件尺碼差不多的黑狐皮披在了身上。
黑狐皮就是不同一般，披上身後沒多久就覺得暖和多了。而且尤為難得的一點是，披在身上也不顯沉。不像猞猁猻、紅豹皮之類的製衣材料，雖然好是好，但是穿在身上太沉了，壓的人喘不過氣來。阿離自己倒是得過一件紅豹皮的棉袍，足足有十多斤，穿在身上走起路來都費勁。隻穿了一次，就放到衣櫃裏睡大覺了。阿離穿著黑狐皮在房中來回踱著步子，渾身像是被溫熱的暖流包裹著，舒服極了。
如何才能讓這位八賢王在處理小插曲時著急起來呢？阿離伸手拉起一件半成品的平袖，可見上麵一行細密的絲線。光從這個細微處，就可以判斷這位製衣之人的手頭功夫不簡單。針腳細膩，如遊龍走鳳一般。猛然間，她的腦中白光一閃，內心裏已經有了主意。
難得的一個大晴天，日光白絨絨的，雖然溫度不是很高，照在身上仍然可以感覺到一絲暖意。蘇沫茶走出禦膳房，抬頭望著天空，讓白皙的臉龐沐浴在暖融融的日光裏，不禁歎道：“太陽公公，大家夥可是想死你了。你終於舍得露麵了！”
惠香從南庫走了過來，手裏拿著一張清單，來到蘇沫茶麵前，說道：“姐姐，丁庖長說了，後日皇後娘娘的慈寧宮要擺一場夜宴，這是需要的珍貴食材。庫房裏都沒有，怕是得去南北商行一趟采買一下。否則時間就來不及了。”蘇沫茶接過清單一看，雪蛤、燕窩、海參等上等食材應有盡有，皇後娘娘請客還真是大手筆啊。
蘇沫茶說道：“既是皇後娘娘的夜宴，那怠慢不得，你趕緊去一趟吧。”惠香說道：“可我走不開啊。禦茶坊那邊正在盤點庫存，我不在的話，怕他們給弄亂了。要不這樣吧，勞駕姐姐親自去一趟吧，左右商行你也熟悉。而且一次性采購幾千兩銀子的食材，也不是個小數目啦。”蘇沫茶想了想，說道：“好吧！我去一趟。”隨即將清單塞進了袖籠子裏。
蘇沫茶一人坐了監裏的一輛馬車，後麵跟著幾個采辦的小太監，一行三輛馬車先後出了宮門，直奔南北商行去了。由於日光正好，街上的行人難得多了起來，都在紛紛置辦年貨，預備著過新年。一派國泰民安、安居樂業的景象。
其實，剛剛蘇沫茶巴不得自己去呢，但是她又不能在惠香麵前表現得太明顯，畢竟對方也跟穆碩有著特殊的關係。隻怕她已經感覺到自己跟穆公子之間的不尋常了，隻是沒有表露出來而已。想著馬上就可以看到心上人，蘇沫茶的心情不由得心花怒放起來，趕忙拿出圓形的玻璃鏡子對著自己的臉龐照了照。睫毛彎彎、眉目含情，鏡子裏登時映出一張清水出芙蓉般的素淨臉龐。
蘇沫茶自戀似的伸手輕撫了下臉龐，水水潤潤的，觸感好極了。胡思亂想了一陣，馬車就已經到了商行門口。蘇沫茶下了馬車，將采購清單交給了一位領頭的太監，吩咐道：“讓他們按清單裝貨吧。千萬不可差了數量。每種食材你都要親自查驗成色，這可是給皇後娘娘預備的，不能出丁點差錯。”
那領頭太監道：“嗻！請監正大人放心。”由於是多次合作了，兩方的人都熟悉，一見麵問好後就開始動手了。蘇沫茶跟掌櫃的打了招呼，問道：“你們穆老板在嗎？”掌櫃的滿臉堆笑道：“稟蘇大人，真是不巧得很，我們老板今兒上午出去談生意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呢。”蘇沫茶內心裏一陣失落，好不容易出宮一次還沒見著人。
剛轉過身要找個地方坐下，忽見穆碩自門外走了進來，笑著道：“敢情是蘇大人來了！有失遠迎！罪過罪過！”蘇沫茶被他的客套話逗笑了，趕忙掩麵失笑。穆碩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道：“蘇大人，一樓亂得很，到二樓喝杯茶吧。”蘇沫茶說道：“那就打擾穆老板啦。”跟著他上了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