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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誌同道合(二)

  蘇沫茶的眼神一瞬不瞬地望著炭盆,像是在區分哪些是炭灰哪些是信化成的灰燼,嘴角動了動,幹巴巴地說道:“等我的身子好些了,我還是要見他一麵的,把該說的話都說開了。從此我們就徹底撂開手,形同陌路人。”薔薇握著她的手,柔聲說道:“這樣也好。但是現在你要聽三姐的,先把身子養好。如今天寒地凍的,不好好調理,容易落下病根的。愛情畢竟隻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不是生活的全部。你昏迷的這幾日裏,可把你義父嚇壞了,他自己親自來了幾趟。這幾日估計忙得脫不開身,也是一日三次吩咐小太監過來詢問你的情況。你再不好起來,我看他老人家都要急瘋了。”


  蘇沫茶怔了一下,問道:“怎麽?十三衙門裏最近出什麽事了嗎?”見她麵帶猶豫之色,蘇沫茶追問道:“告訴我吧,我就當個故事來聽。無礙的。”薔薇遂道:“前幾日在養心殿舉行的宴會上,八皇子穿了一件繡著五龍補福的端罩,那可是隻有太子儲君才能穿的。萬歲爺就當眾指責八皇子心懷鬼胎,覬覦儲君名位……”


  不想自己昏睡了幾日,朝中發生了這麽驚天的風波,真是駭人聽聞。蘇沫茶分析道:“八皇子晉封多羅貝勒也不少年了,而且素來心思縝密,怎麽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呢?我看此事定有蹊蹺。”薔薇補充道:“此事傻子都看得出來,分明是太子爺事先設好了局,就是要當著萬歲爺的麵兒構陷八皇子,趁機打擊八爺黨的勢力。”


  又是那場時時刻刻都在進行的奪嫡之爭。然而卻有了小小的變化,著衣事件的一位主謀已經暫時取得了嫡位,他之所以這麽做,隻不過是要穩住自己的嫡位罷啦。這場你死我活的紛爭卷入了多少人啊,連自己這麽一個局外人也被卷進去了。蘇沫茶的腦中忽然想到了穆碩,隨即問道:“雍郡王呢?他對著衣事件持何種態度?”


  薔薇道:“我聽小太監們說,雍郡王站在了太子爺一旁,當眾彈劾八皇子犯下了僭越大罪,懇求萬歲爺嚴懲,以正視聽。”蘇沫茶輕蔑一笑:“這個雍郡王心藏奸狡,內心裏隻怕比八皇子還渴望得到儲君大位呢。表麵上卻做出極力維護太子爺的樣子。如今有這麽好的機會,他自然要借機狠狠打擊八爺黨的勢力,為日後自己的崛起掃清障礙。”


  薔薇不由一驚,這還是第一次聽說她公開評價一位皇子。估計是受穆碩的牽連,連帶著四皇子也恨屋及烏了。看來她內心裏對穆碩欺騙自己是深惡痛絕的,估計二人是沒有破鏡重圓的那一日了。


  既然這樣,對胤禔還是有利的。起碼雍郡王的勢力不會進一步擴大。如今出了八皇子著衣事件,肯定會削弱八爺黨的勢力。胤禔置身事外,肯定很願意看到這個結果的。腦中想到這幾點後,薔薇自己也是一驚,如今自己對朝局的變化是越來越上心了。而且處處都在替心中的那人謀算。看來自己已經在潛移默化中成了大爺黨的一份子了。


  床上的蘇沫茶身子向後傾著,扭頭望著窗外,眼神專注而空洞。薔薇替她掖了掖被角,說道:“你好好養著,等過幾日出日頭了,我帶你去院子裏走走,呼吸下新鮮空氣,對你身子有益處。”蘇沫茶淺淺一笑,臉上的笑容轉瞬即失,說道:“嗯。三姐,你去禦藥房裏忙你的吧。我沒事的。”


  薔薇點了點頭,出門跟丫鬟交代著什麽。蘇沫茶低頭看了眼炭盆,像是在找尋剛才的那封信。抬頭看了眼牆上掛著的黃曆,已經是正月初七了。她與穆碩之前約好了正月初六要一起去大柵欄逛花燈會的,他來信想必是詢問自己為何爽約吧。


  一聲苦笑!現在考慮這些還有什麽意義呢?蘇沫茶有些犯困,正要躺下身子睡下,忽聽門外有人在說話。先是薔薇的丫鬟的聲音:“惠香姑娘,你要做什麽?”接著是惠香的聲音:“我是來見我們監正大人的,監裏有些急務要稟告。”


  那丫鬟忙道:“惠香姑娘,您別為難我。蘇監正方才說了不想見你。而且我們主事大人方才也吩咐了,不許閑雜人等前來探視,以免打擾蘇監正養病。”不料這話一出口,一下子激怒了惠香,隻聽她提高了嗓音道:“閑雜人等?我是閑雜人等嗎?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蘇沫茶淡淡道:“開門,讓她進來吧。”門外那丫鬟得了令,道了聲“嗻”,伸手推開了門道:“惠香姑娘,請進。”惠香直接走了進來,一見到床上半躺著的蘇沫茶,慌忙道:“姐姐,聽說你生病了,好些了嗎?為什麽不讓我來看你呢?”


  如今再看她這麽一張時時刻刻都在做戲的臉。蘇沫茶是一點兒也不想看了,別過臉說道:“如果是監裏的事去問副監正吧,她可以代表我全權做主。如果沒旁的事,你就退下吧。我有些乏了,想睡一會兒。”不料惠香“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哭著說道:“姐姐,惠香對不起你。你是知曉我的真實身份了吧,所以才會如此嫌棄我。嗚嗚嗚嗚……”哭聲哀怨,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委屈似的。


  蘇沫茶依舊淡淡道:“好沒意思,你哭什麽呢?我才是該大哭一場的那個人呀,你反倒嚎啕大哭了起來。”惠香向蘇沫茶的床邊跪了跪,拉著蘇沫茶的手說道:“蘇姐姐,我真不是有意要欺瞞你的。我對不起你,罪該萬死。姐姐,你打我吧,罵我吧,可你千萬不要不理我。”


  蘇沫茶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淡淡道:“惠香,當我猜到你的真實身份後,我的心比你還痛,還要難受。你我十多歲時就在尚膳監裏相識了,我一進尚膳監頭一個認識的就是你,到現在也有六七年了吧。我們之間朝夕相處,無話不談。可我萬萬沒想到,與我朝夕相處的好姐妹居然時時刻刻都在欺騙我?時時刻刻都在跟我演戲?你說假如換做是你,你的心痛不痛?”


  惠香跪著依舊哭個不停,不時用手抹一下滿臉的眼淚。蘇沫茶苦笑了一聲,繼續說道:“更為可悲的是,你明知道穆碩的真實身份,還要居中穿針引線,把我騙去南北商行與他相遇。尚虞備用處是什麽地方相信你很清楚,你這等於親手把我推入一個充滿毒蛇猛獸的陷阱之中,讓我在裏麵被咬得遍體鱗傷。而你呢?卻站在上麵隔岸觀火。惠香,我想問問你。你就是這樣當我的好姐妹的嗎?你就是這樣對你的好姐妹的嗎?”


  惠香跪著大哭不止,哀求道:“蘇姐姐,我求求你別說了,別說了。”蘇沫茶見她一張臉哭得梨花帶雨的,畢竟有些不忍,從袖子裏抽出手帕遞了過去。惠香接過手帕擦了擦滿臉的眼淚,平複了一下情緒說道:“蘇姐姐,我真是迫不得已才這麽做的。我可以對天發誓,當我第一次接到首領大人下達的這個任務時,我本想馬上告訴你的。甚至這段時間內我有多次都想告訴你真相,可是我最終沒有說出口。因為我膽小、我怕死,在宮外我還有一家十幾口人,我實在是不敢輕易冒險啊!”


  蘇沫茶沒有言語,隻是別過臉望著窗外。惠香接著說道:“蘇姐姐,您是總管大人的義女,又是尚膳監監正,整個十三衙門裏的人誰不高看你一眼呢。可我呢,隻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宮女。在你的關照下,才做了一名領班。我敢得罪誰呢?而且你不在粘杆處裏你不知道,裏麵的那些恐怖手段有多麽殘忍。我曾親眼見過一名粘杆侍衛因為辦砸了差事,被剁去雙手雙腳裝進了一個圓形的壇子裏,用酒浸泡著過了幾個月,才慢慢死去。那裏簡直就是一個魔窟,一旦進去了就甭想出來了。粘杆處的背後是當朝的雍郡王,我一個小小的宮女怎麽敢得罪呢?”


  蘇沫茶緩緩別過臉來望著她,見她不停地抽泣著,許是哭得太久了,身子不停地跟著一動一動。她拉了她一下,說道:“你別跪著了,起來說話吧。”惠香感覺到了這句話中包含的善意,一手扶著床沿,緩緩地站了起來。看來是雙腿跪的久了,已經麻木。蘇沫茶拍了拍床沿,示意道:“坐下吧。跟我說說你是怎麽進入粘杆處的?還有,你是怎麽在我與他之間穿針引線的?記住!不要再拿謊言來騙我。謊言我已經聽的夠多了。”


  一品香位於南城的棋盤大街,是一家享譽京城的大飯店。加上菜品做得地道好吃,所處位置交通便利,成了京城裏達官顯貴聚餐會友的首選之地。


  位於三樓的“紫氣東來”雅間內,坐著三人。胤礽居中而坐,玉竹、阿離分坐兩旁,三人皆是一身常服打扮。圓桌子上已經擺滿了一品香的各式招牌菜。隻見店小二哈著腰,賠著笑臉道:“幾位客官,菜已經上齊了,請慢用。”然後退到了門外,門外的一位常服打扮的小太監關上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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