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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情獄(24)

  第九十七章情獄(24)


  “她……她死了?”


  南榮璞初縮在角落裏,看著滿屋的木偶在瞬間委頓下去,化作細塵消散於空,又看了看倒在地上毫無生氣的紅衣女子,瑟縮了一下肩膀,“就這樣…死了?”


  “罪有應得!”褚庾歎了口氣,最終也未再言語。


  縱然有再多的怨怒,若是當事人都不再在意,是非功過,又有誰人可以參評呢?

  而那隻剛剛說了話的家犬,卻伸出前爪,拚命地想要將那紅衣女子的屍體從褚昱身旁挪開。可那女子握住了褚昱的手,那般用力與深刻,怎麽撕扯也撕扯不開。


  他急得哀哀直叫,淚光橫流,看向那女子的眼神中滿是恨意。


  “他是人。”雲淩修肯定道。


  “是!”老管家點了點頭,如實道來,“他原是薄仙院所偷竊的幼兒,被其用秘術做成了犬類的模樣,用作唱歌表演所用。多年前,家主在荒地拾到他,念其身世淒慘,並未做傷天害理之事,便養在身邊了。”


  “這些秘術皆是他所帶來的?”


  “換臉之術,是家主從唱歌犬這處尋來的。”褚庾慘然一笑,“那戲團本就擅修禁術秘法。”


  “所以…”雲淩修眯了眯眼,仍舊問出心底的疑惑,“薄仙院之事,您早已知曉?”


  “是。”老管家供認不諱。


  雲淩修沉默片刻,續道,“那日我隨薄仙院之人至後院外牆,您恰好出現阻止,是怕暴露那名女子。”


  雖是詢問,卻是肯定的語氣。


  “之後為消除我對後院的疑慮,便製造薄仙院慘死的假象,恐怕……漣楚有蘊魔侵擾之事……也是您編造的吧。”


  雲淩修說完心中的推測,忙跟了一句,禮道,“晚輩若講得不對,還請莫要怪罪!”


  褚庾點頭不語,歎了口氣,和盤托出。


  “家主為護這女子,已經多年不曾居於麗都,為她做了太多。眼下這女子修習秘術,愈走愈偏,老奴心下惶恐,唯恐家主一步踏錯,萬劫不複。”


  “禁術秘法、邪魔外道,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一旦暴露,於一家大族而言,於一家族長而言,便是身敗名裂也未可知!”褚庾回憶過去種種,皺紋密布的臉上哀容戚戚,“近來老奴一再勸家主,可…終究是晚了…“


  “我知道父尊的性子……”褚沫垂眸,輕道,“庾叔,這不怪你!”


  “不!終究是我錯了!”褚庾老淚縱橫,悔不當初,“彼時,那女子還未有異樣,也未行傷天害理之事,老奴私心裏希望那女子能回心轉意,與家主相伴一生,便未勸阻家主,反而處處助紂為虐,為那女子所求事事盡心。直到近日,老奴才發現一些不對勁。正巧你們來了,便想借你們之手困住家主!”


  言到此,老管家頓足捶胸,悲泣道,“我早應醒悟的!我早應勸阻家主的!可我卻……”


  “庾叔…”褚沫哽咽道,想要安慰於他,卻說不出一句話。


  雲淩修點了點頭,毫不詫異,“我聽雲淵提起,靈昆陣破損之時魔氣乍現,褚前輩便立即現身請罪阻之,莫非…那時候您就…”


  “不錯,那日在長廊之上,老奴發現那女子衣物上的怨氣能被你們當做魔氣感知,忽然就明白了——靈城之上的結界本就是家主為掩蓋此女修行秘術所留的怨氣所設。”


  “靈昆陣本就是聚靈氣之陣…”雲淩修點了點頭,輕道,“靈氣濃鬱,便可掩蓋這院內怨氣,怪不得這魑燼珠一入靈城,便失感應。”


  “我本抱著試一試的態度,私自改動陣法,沒想到歪打正著,怨氣四溢,你們便立即探查到了後院……我猜想家主為保全後院之人,定會以身攬責;即便家主無動於衷,此女被你們發現,此事揭過,也好過暴露於眾,遭天下人的恥笑!果不其然,家主為保全那女子,立即現身,自願軟禁府內。”


  “那時他已然知曉老奴所為,卻什麽也未說,隻歎道,‘快結束了。’我以為他想通了,沒想到他竟是打的‘換臉成功後與那女子遠走他鄉’的主意。而他那幾日的種種所為,竟是為了訣別!”


  “是訣別……”褚沫紅了眼眶,想到那幾日父尊種種反常的舉止,忽然恍然大悟。


  “那時,您支開我們…是為了私下解決掉這個女子?”知曉這其中原委,雲淩修心下一震,問道。


  “是!那時我與唱歌犬商量——隻要支開你們,家主尚在禁閉,我和唱歌犬合力殺掉那個女人應當不是難事。隻要殺掉那個女子,就算五大家族的人來查探,家主也定能洗清冤屈。”


  “我千算萬算,沒算到家主癡情至此,為了她不顧身份便罷,竟為了她連自己也可舍棄。我更未算到那女子修習邪術到了如今的地步,我與唱歌犬聯手,也未能從她手上討得一點便宜。”


  “大小姐!”說到這裏,褚庾“撲通”一聲跪在地麵,朝著褚沫連連磕頭,“身為家奴,未能協助家主,反而處處算計於他。如今,家主身死,我已無顏再活在這世上!”滑落,袖中忽顯一把匕首,毫無容情地朝脖頸割去。


  褚沫手疾眼快,揮袖拂開那把匕首,還未出聲,便有一女子從門外衝進來,撲倒他身邊,哭得像個淚人,連連磕頭,“大小姐,你饒了褚管家吧!這些年,他也不容易啊!”


  “傾玉……”看著來人,老管家哽咽了一下,“此事我萬死難辭其咎!”


  那名叫做羅傾玉的女管事滿臉淚痕,如嬌蠻少女般叫了出來,“我不管!我不許你死!”


  “庾叔…”褚沫隻定定地看著他,紅通通的大眼睛裏黯淡無光,“我已經沒有父尊了……”


  聽聞那句話,褚庾潸然淚下,連連點頭,半晌,跪倒在地,決然道,“老奴,無顏留在褚家…”


  褚沫閉了閉眼,“父尊的後事,料理結束之後,您便走吧!”


  “好!”老管家點了點頭,便見麵前仿若一夕之間長大的女孩,她靜靜地看著地麵上握手而躺的兩人,輕道,“把他們…合葬在一起吧。”


  “大小姐!!”老管家驚呼。


  “這本就是…父尊所願吧!”褚沫靜靜道,眸中平靜無波。


  此時,那隻唱歌犬轉身,哀哀道,“那我呢?又要被拋棄了嗎?”褚沫看著他,輕道,“你隨庾叔走吧…”


  “事已至此…”雲淩修頓了頓,遲疑良久才詢問出聲,“那薄仙院多年前,當真是被我師兄雲諾所滅?”


  “是!”那隻家犬猛然站起了身,“薄仙院所做之事是不義,是為人不齒!但雲諾便是正義之士嗎?他一夜之間血洗薄仙院,占盡正義之名,獨留我們這些孩童,便揚長而去。之後那些孩子不是被餓死,便是被他人踐踏致死,可誰管過我們的死活!?”


  “你們所行正義之事,便是真的正義嗎?”


  “既擔負不了他人的命運,何必橫插一腳!”


  那樣質疑的話語,那樣悲憤的語氣,讓在場所有人都為之一震。


  雲淩修久久未語,心中仍有謎團未解,總覺有一把無形的推手,推著他們不得不前,讓他緊緊地顰起了眉頭。


  那真正薄仙院的戲者慘死在靈城外的樹林裏,是何人所為呢?


  料理完一係列的事情之後,雲淵等人已回到府中。聽聞此事,大夥兒無不唏噓感歎。褚沫仿若不知疲累似的,跟著褚管家一起處理府中各項事務,不哭也不笑,仍舊神色淡淡,隻是眸中深潭般幽暗,不見清亮。


  是夜,雲淩修獨自一人坐在院內,望著黯淡無星的天空,沉默未語。霍五堰輕輕地走近,抬手給了他一壇酒,“小子!這麽晚不睡覺,想啥呢?”


  “霍前輩!”雲淩修條件反射地將那壇酒穩穩接住,看清來人,忙起身行禮,歎氣道,“近來之事紛雜煩憂,著實讓晚輩心下唏噓、難以平靜!”


  “人生在世,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命運的權利。”霍五堰掀袍翻坐於長廊之上,掀開懷中的酒壇,仰頭喝了一口,語意不明。


  雲淩修看著他,也沉默地坐到一邊,掀開酒壇蓋,往嘴裏灌了一大口。


  烈酒入喉,辛辣濃烈,胃裏燃起陣陣暖熱,似乎驅趕了一絲絲夜的寒涼。雲淩修用袖子抹掉唇邊的酒漬,問道,“對了,前輩!那名女子並非蘊魔,為何魑燼珠反應如此強烈?”


  霍五堰倚在廊簷柱下,灌了一口酒,斜斜地朝這邊望來,反而問道,“何為蘊魔?”


  雲淩修一時答不上來。


  所幸霍五堰似乎並非要他回答,反而轉頭看著遠處黯淡無光的夜空,淡道,“修邪術,亂心智,魔由心生,縱欲肆為。為一己之私,棄道拋義。”


  “這條路越走越遠,便成蘊魔。”


  “………”


  “我來靈城,除了褚兄之事,還有一事通知。”


  “何事?”


  “明日你就知道了。”霍五堰跳下廊簷下的欄杆,拎著那壇酒朝客房行去,背對著雲淩修揮了揮手,“小子,睡吧!”


  ……


  褚管家幫著褚沫籌備了兩日,在綺簾主族長老趕來的前夜,褚沫便讓他走了。


  褚管家辭別的時候,褚沫就站在褚府廳門處,靜靜地望著那一人一犬的背影漸行漸遠。


  身旁的羅管事緩緩流下了兩行淚水,眉眼中卻帶著歡喜的笑意。


  “何不同去?”


  “我已達成心中所願。”那名管事笑了笑,眼眸亮若朝陽,“這一生,他終於能為自己而活了。”


  “而我,要站在他的戰場,守住他的牽掛!”


  褚沫無言。


  立馬便接到新的訊息——“古洛長老收到消息,蘊魔有異,‘鴻’之隊所有成員皆前去百城密會。”


  時光匆然,傷心難過皆未有空隙。這一泓悲喜,權當一場幻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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