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半：心有猛虎
“其實我現在有條安穩的人生道路可以走吧……”
衛天突然慨歎一聲，眼神悠遠。
“我可以一直留在冷陽家族，等日後迎娶幻夢丫頭……哪怕是入贅到冷陽家族也要和夢兒在一起。之後一直安穩的修煉下去，憑我的天賦神尊應該不難達到吧，甚至神尊之上也不是不能衝擊。”
“再然後像前輩所說的那樣，借助冷陽家族援兵，北伐血族，一統炎州。和冷月幻夢過上辛福的生活，這種生活我並不是沒有想過……”
衛天緩緩說道，幻夢丫頭默默地聽著，隱隱間覺得現在的衛天哥哥和平時有些不同。
“我爹娘臨死前都沒有要求我報仇，隻是要我平安的活下去……我覺得在冷陽家族安穩度日，不要去想什麽複仇振興衛族，才是我爹娘真正希望我過上的日子吧。”
“你所說的正是我想讓你做的，畢竟這樣看來是最安全也是對你最好的一條人生道路，我可以向你保證，我所說的讓你成為炎州之主的事，絕不是兒戲！”
冷陽滄瀾臉色稍正，沉聲說道。
“嗬嗬，那晚輩真的要多謝前輩了，我不過就隻是一個亡族的族長……”
衛天搖了搖頭，輕輕笑道。
“有的時候……就像當我在冷陽峰上煉體煉到凍僵然後被抬到溫暖的藥浴中時，在冷陽家族安穩度日的想法無數次的浮現在腦海裏，這個想法一直對我說，放棄吧放棄吧……何必那麽拚命。現在放棄苦修吧，跑下山去和夢兒一起堆雪人，明年也不用獨自跑去東炎學院曆練，不用接受風吹雨打江湖險惡，隻要在冷陽家族順其自然的修行就好了……”
衛天眼神中終於流露出些許真切的疲倦，這些疲倦冷陽滄瀾從未在衛天山洞苦修時見過，衛天苦修時的眼神永遠淩冽如劍，堅毅如山。
“可是……我總感覺選擇了這條路我會永遠失去些什麽，而那些東西，是我絕對不想要失去的。人生永遠是公平的，你選擇了什麽，必定要失去些什麽。”
“……很久以前我聽過一句爛大街的話……不搏擊風浪，怎麽能見彩虹……”
緩緩地，衛天聲調不複平靜，他的語氣像是幽靜的湖泊逐漸泛起波瀾。
“而且……我怎麽可以放棄，我不拚命怎麽行……我還是衛族的族長啊！！！”
他猛然低吼一聲，眼瞳赤紅如血。
“我每次深夜夢回，腦海裏就會出現成千上萬衛族人的屍體，這些屍體疊成上不見頂寬不見邊的屍山血海，一個麵目全非的頭顱滾到我腳邊對我說……你怎麽可以懈怠睡覺！你是衛族的族長啊！！！我們都在地獄裏等你報仇呢！！！你怎麽可以休息！！！”
冷陽滄瀾悚然動容，他猛然想起來在決定衛族成為冷陽外族的那場會議上，少年一直平靜如水的麵孔，心底掠過一絲寒意。
衛天並不像表麵上那樣平靜甚至快樂，他的內心……早已背負滿了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東西，甚至成年人都不一定能承受住的悲與痛、榮與辱。
“誠然……我依附冷陽家族可以輕易的、輕鬆的生活修煉下去，甚至在這條路的終點還有絕世美人、如畫炎州等著我。可是這條路上……並沒有衛族的出路！我不僅僅是一個人，從我接過衛族的族長之印那時起，我身上就背負了衛族幾十萬人的期待，甚至還有他們的……生命！”
“夢兒還有滄瀾前輩，你們知道麽，我爹曾有機會帶著我和我娘一起逃走。但他為了全族的延續，毅然決然的留在衛族。我想我爹我娘還是有些私心的……我爹雖然將族長之位傳給了我，但絲毫沒提讓我一定要報衛族血仇，我爹我娘都隻是希望我活下去……做一個快樂的人。”
衛天忽然滄然一笑，笑中有幽靜深海般的濃鬱憂傷。
“我爹早就用他的實際作為告訴我該怎麽做了……他是個不朽的族長、優秀的父親。”
“衛族給了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回憶，我願意像我爹一樣為她拚盡全部，現在的我，就是衛族的主心骨。我一定要重現衛族的輝煌，我要讓衛族成為世間最強的家族，那時我會極其隆重的迎娶夢兒，不用再被別人說什麽配不上冷陽家族也不用要入贅到冷陽家族。我會請夢兒……做天地之間最強家族的主母！我還要殺穿亂魔荒原，親手砍下血族每個人的頭顱……血海之仇，需親手報！”
衛天重重說道， 這些並不是他在繼任族長時所說的漂亮空話，而是他一直銘在心底的人生之路。
冷陽滄瀾默然無語，他現在終於清楚的知道在麵前這個不過十一二歲的男孩心裏究竟有多麽大的野望，如果說衛天心底藏著一隻猛虎，衛族滅族之後無疑被釋放了出來，並且更加嗜血狂暴！
不過所幸……真的是很幸運，衛天的身旁還坐著能夠降服那隻猛虎的女孩。
冷陽滄瀾這時才明白衛天所說遇到冷月幻夢是他的幸運這句話更深一層的意思，若不是幻夢丫頭是衛天心中僅存的一絲溫暖，恐怕衛天早就變成了冰冷不擇手段的複仇機器。
“衛天哥哥……”
冷月幻夢低聲叫道，似乎是有些懼怕衛天身上猛然騰起的冰冷氣息。現在的衛天臉上再也沒有平時淡淡的笑容，也許這才是真正的衛天，仇恨從來沒有被遺忘，隻是被衛天深藏在骨髓裏。
“抱歉，嚇到你了……”
衛天聽到身旁幻夢丫頭的叫聲，身上淩冽的殺氣瞬間消失，他轉過頭對冷月幻夢歉意的一笑。
“該說是時勢造英雄呢，還是英雄……造就了時勢！”
冷陽滄瀾心中忽然想道
“在前輩麵前有些失態了……”
衛天起身，輕柔拂去身上落雪。
“衛天，不管未來如何，我冷陽家族永遠都是衛族最堅定的盟友！”
冷陽滄瀾看著麵前又是恢複了平時不動聲色模樣的衛天，以一種罕見的和平輩說話的口氣言道。
“我知道的，衛族和小子我真的是多蒙滄瀾前輩照料，日後，我衛天一定當湧泉相報！”
衛天重重說道。
“嗬嗬……好了，外麵也挺冷的了。快下去睡覺吧。”
冷陽滄瀾輕笑道。
“衛天哥哥，你要一個人去東炎學院啊？”
幻夢兒牽著衛天的手走在冰雪穹頂上，突然出聲問道。
“對啊，夢兒也想去吧，可是你還不到十二歲，再過一年吧，衛天哥哥會在東炎學院裏等著你的！”
衛天知道冷月幻夢心中所想，笑著安慰道。
“嗯……好想陪衛天哥哥去東炎學院啊。”
幻夢丫頭喃喃說道，她漆黑的墨瞳裏忽然有著狡黠的光芒流轉。
衛天雖然猜中了冷月幻夢的想法，可是好像低估了幻夢丫頭的膽子和勇氣。
“衛天哥哥，抱我下去！”
幻夢兒蹦跳著到天窗邊，張開懷抱對衛天撒嬌道。
衛天無奈的搖頭輕笑，依言將冷月幻夢柔軟的嬌軀橫抱而起。
“衛天哥哥的懷抱真舒服！嘻嘻，真想一直躺在衛天哥哥懷中！”
幻夢兒雙臂環住衛天的脖頸， 展顏笑道，小丫頭臉上有可愛的酒窩微微顯露出來。
“哎，真拿你沒辦法，抱緊我了，不要亂動哦……”
衛天無奈一笑，然後從冰雪穹頂上縱身一躍。
玄冰大殿內，空間反射著淡淡晶瑩暗淡的藍光，幻夢兒身上淡銀色的長裙輕輕飛舞，一身黑衫的衛天身後，有幾朵皎潔的雪花從天窗零落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