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印記是救星

  邊寧從茶廳回來了,沒引發什麽波瀾,有幾個交好的朋友跑過來調侃了他幾句。


  在打鈴之前,大家都回到座位上攤開課本。福利學校的規矩是很多的,這年頭的教育學家在講標準,在講工業化的教學,大家都不理解,就像現當代的一些藝術家,文學家,跑得太前麵了,於是大家都不懂,不懂還得學,學出來的東西就很奇怪,變成了福利學校裏的條條框框。


  在學校的第一件事是把手機上繳了,這倒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現在人學習用平板多些,紙質的也有,不過越來越少了,以前大家肯定也在想,怎麽做到無紙化,但又有說,要練字體的,小孩子不練字不行,那聯邦有那麽多的語種,每個語種有那麽多的書麵字,到底用哪個,又是問題,索性還有傳統在,大家用紙張寫字當然是有的,考試就是用紙筆,免得高科技的一些作弊手段。


  同學們都穿著寬鬆的校服,夏天有短袖,短褲和短裙,這個本來是無所謂的,社會的風氣比較開放,大家想穿什麽都行,男孩穿裙子,或者女孩穿短褲,沒人管,可到了學校就有人管。搞標準是這樣的,為了齊整好看,列隊的時候,男孩都是褲子,女孩都是裙,樹是樹,花是花,不能在一溜筆直的褲子裏多出一兩條裙子,也不能在一溜白生生的小腿裏多出條布料。


  張單立嘀嘀咕咕,罵罵咧咧,他開始抄課文呢。邊寧見他實在很忙,就不去打擾他。


  隔著走廊的女同學等男孩們都散開了才找邊寧問話,“齊老師怎麽教訓你的?”


  女孩子用探尋的神色問這種話,邊寧看了就有些小生氣,“怎麽就不能是誇我的嗎?老師說我是個大大的好學生。”


  “大大的壞學生倒是有的,噗。”陶子成用手拄著臉,夏天天光很亮啊,女孩臉頰上細細的絨毛都很清晰,邊寧倒是覺得,她的臉頰真的很像是一枚小毛桃。


  邊寧就很難受,“怎麽憑空汙人清白呢。”


  前排的女同學轉過頭來,“別清白了,上課吧。”


  邊寧點點頭,“班長說啥就是啥,現在就學。”


  上午第一堂文學課,進來的是個老頭,聽說在好一些的私立學校,每個科目都是有數個老師一同授課的,因為偏重不同,想要全麵且深入得將知識傳遞給學生,就得多招聘幾個老師。邊寧不知道那是什麽感覺,不過他覺得福利學校的老師授課能力也就是比站樁施法好一些,多問兩句他們就隻會閉口不談。


  不說就不會犯錯,所以大家都不說了。學生們覺得老師沒用,但囿於規矩,就得端端正正地坐在教室裏。沒有手機,一塊兒學習平板做不了什麽壞事。於是大家自己得想辦法消遣。


  聽同學說,那些高年級的學生,有厲害點的,把平板的軟硬件刪改了,上課聯機和同學一起玩遊戲的。或許每個學校都有這種牛人,他們留下來鑽漏子的辦法也是學校的曆史底蘊呢,所以就有低年級學生討好著,求來了這樣的方法,在教室的後排,那些家夥躲在書堆後麵眉飛色舞。每本課本都是幾百塊的錢,沒人在乎,它們的作用是城牆的磚頭,把敵人探究的目光擋住。


  任課的老師是不喜歡管閑事的,福利學校裏自律的不隻是學生,誰都這樣。


  邊寧在思考班主任的話,他說,讓邊寧好好學習,爭取獎學金,再和老師們打好關係。


  這是上進的辦法,老師比學生掌握了更多的資源,尤其是福利學校裏這些年長的老師們,他們有渠道,有知識,可以私下傳授給學生。邊寧突然就對講台上那個白襯衫的,教文學課的袁老師感興趣了,他拿出機械心髒。


  時針指向老師,心髒裏的靈魂在邊寧耳畔低語,“這是一個蹉跎的人,他的心思並不在教學上,他唯一的想法是為自己的人生感到沮喪,他是龐大體係中的一塊顯示屏,如果獵殺他,將得到虛空的嘉許。”


  邊寧的臉色泛白,咦,老師居然也可以……他不敢想那個字眼,他不願意相信了,這個虛空,評判利維坦的標準是什麽,是善還是惡,還是混沌的,它或許根本不在乎死去的是誰,它隻是希望邊寧能將血肉帶來,邊寧在這個世界上,他可以與一切秩序為敵。不論是善良邪惡還是中立,虛空代表的是混沌。


  因此邊寧感到煩躁了,他一時間不想再用機械心髒。


  他捧起課本,對著課文進行閱讀。


  不知是不是每個人在閱讀的時候,心裏都有一個聲音在響起,不是自己的聲音,倒像是寫作者的聲音,或者說,是讀者臆想中寫作者的聲音。這是默讀,邊寧是喜歡知識的,他會喜歡默讀的快樂,但今天不一樣了。


  印記在替他默讀,印記,長在他靈魂裏的這個虛空器官,另一個邊寧,邊寧的一條特殊的思維線,幫助邊寧閱讀,並且記下了文字。


  這個發現叫他吃驚。叫他竊喜。


  他覺得,自己或許看到了另一條出路。於是他嚐試著,閱讀更多更多的書,在課堂上,後排傳來嘻嘻的笑聲,前排的呆瓜們跟著老師一板一眼地閱讀朗誦,中間一排,張單立抄完了課文開始睡覺,前桌的班長的背影筆直筆直的,像一顆小白楊,她的馬尾垂下來,隨著她頭顱左右的晃動輕輕拍打邊寧的課桌板,至於左手邊,隔著一條不算寬的走廊,桃子成熟同學又在照著鏡子。


  邊寧刷拉刷拉地翻著書,文字也刷拉刷拉地跑進他眼睛裏,他覺得好有趣,另一個自己就像是什麽工具,像是一枚腦子裏的芯片一樣在替他記憶。學習這種事情並不痛苦,但記憶是很痛苦的,都說記憶是痛苦的根源,背書的痛苦比女人分娩大頭兒子還要痛苦。好呀,如今有人替他背下這種痛苦了,印記呀印記,你簡直不是什麽界外魔的邪法,你是地藏菩薩派來把我扔出地獄的神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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