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亂碼

  邊寧小跑著趕回教室,趁著打鈴前的最後一分鍾。


  張單立還在做題,這倒是讓邊寧吃了一驚,“休息一下吧大學霸。”


  “別,咱可是要證明自己實力的,看我發揮聰明才智,分分鍾把成績提上去。”


  邊寧很好心地說,“我不是擔心你學累了,我的怕你學那麽用功,最後還是沒什麽進步,最後被打擊得一蹶不振了。”


  張單立翻白眼,“能不能說我點好的,你是不是就咒我呢?我要是學不會,那都賴你,以後每天晚上我都去你家蹲著讓你指導。看咱倆誰先死。”


  邊寧十分謹慎地回複,“年輕人不要這麽衝動嘛,有什麽事情不能坐下來好好說呢,成績這個東西吧,不是說你想提升就能提升的,哪怕是自家養的寵物狗,偶爾也有不聽話的時候,說不定就在你撒尿的時候落井下石。更何況是學習這種終身大事,不可能duang一下就突然變得很強很酷很無敵,那樣大家都會覺得你加了什麽特技……”


  張單立臉色臭臭的,“總之我要是沒法考得好,我就上不了神經鏈接課,以後聯邦最偉大的義體操縱員就不得不提前謝幕,這是全人類的損失。”


  邊寧震驚,“敢問這位大哥何方神聖?”


  “好說,在下鼓山網咖一霸,零花錢吞噬者,泡麵仲裁官,神經鏈接小王子,野區最速傳說,張單立,張麻子是也!”


  邊寧疑惑,“可你臉上沒有麻子呀?”


  “老婆餅裏有老婆嗎?”


  “大哥所言甚是,請。”邊寧一臉佩服地把一套全真模擬卷遞過去,整得仿佛是在投遞武林秘籍似的。


  “好說,邊老兄也請。”張單立做出捋胡須的姿態,把邊寧的平板遞過去,二人相視一笑,此情此景,真是好漢見好漢,英雄惜英雄,長嘯一聲行雲遏,傾倒滄海赤膽心!


  陶子成略的一聲,表示了生理和心理的雙重不適。


  邊寧扭過頭來衝她笑,正要說些俏皮話,這時候打鈴了,門外走進來一顆安眠藥。


  仔細一看,哦,原來是數學老師啊。


  相對別的科目來說,數學課的無聊程度是指數爆炸的,是曠古絕今的,是階級跨越的,是生殖隔離的,是緯度遷徙的,是黑箱隔離的。總之,如果別的老師念PPT和課本,勉強還能給人聽故事的錯覺,如果是一個美貌聲甜的女老師來念,那就可堪比助眠故事。


  然而,這一切在數學這門課上是不成立的,比照本宣科念文章更讓聽眾受折磨的是照本宣科地念算式。這簡直是文字編碼錯誤,當一段話說出來,沒人聽得懂的時候,語言就變成無意義的符號堆砌了。


  在大多數同學耳中,他們聽到的是一段類似這樣的話:“浠ラ潰ABD涓哄簳锛屼綔鐩寸嚎DE鍨傜洿浜庡湴闈紝寤虹珛鍧愭爣緋”(這樣的亂碼,還是挺常見的吧,通常都是文字轉碼錯誤導致的,想當年,我也遇到過不少,笑)

  隻有機器才會記錄這麽精密而邏輯的語言。


  ——邊寧:沒錯,正是在下!

  在不開啟虛空視覺的情況下,印記思維會以默讀的形式把信息記錄下來,對邊寧來說,不論是看書還是聽講,隻要他在心裏默默跟著念了一遍,就是能記下來。


  隻不過,相比讀記,聽記還是有些難的,況且,這個老師十句話裏夾著三句廢話,還有七八個沒有意義的語氣助詞。


  有無聊的人會在上課時候統計老師的口癖,平均一下的話,一節課裏語氣助詞最多的其實是文學老師,數學老師的口癖隻能排在中遊,但也可能是因為太枯燥的緣故,她的語氣就格外讓人煩躁。


  邊寧其實也不怎麽想聽,可就是有點上癮吧。為什麽聽老師講解析幾何的算式都會上癮。這年頭的知識往往是費而不惠,簡便易得的知識也通常是同質化嚴重,需要大量閱讀才能找到新內容,相比起來,學校教授的課程還相對新穎了。


  不過,在李月齡的課上,最新穎的內容往往是不會出現的,她會把好東西留在補習班裏。


  這是上午的最後一節課,邊寧一邊聽課,也有些心不在焉,陶子成倒是又給他丟了一張紙條。


  “喂,中午吃什麽?”


  她似乎是不太開心的樣子,一句話的末尾還畫了一個小表情 ̄へ ̄


  邊寧挑眉,抬頭看了看假笑中的數學老師,又轉頭——陶子成氣鼓鼓的樣子,嘟著嘴,嘴裏空嚼著,像是要把他小邊寧當作糖豆給咬碎。


  邊寧同學捏起紙條,折了一個微型小飛機,捏在指尖,輕輕嗬氣,然後豎起左手,比著大拇指——對你比大拇指的,可能不是在誇你棒,也可能是在用迫擊炮瞄你。


  陶子成瞪大眼睛,像兩枚亮晶晶的瓷珠子,瞳孔倒影裏的男孩趴在書堆後麵,眯起一隻眼睛,舔了舔嘴唇,兩根指頭一抖,小小紙飛機咻得飛了過來。


  桃子同學慌慌忙忙要去捉飛機,這指頭大的小物如不拘束的風中飄萍,從敵軍的戰壕衝來,到了桃子同學跟前,以一個驚險的大仰角上升,從一本《綜合自然地理》前端上升,飛過兩套模擬卷,飛過《高中生通用技術》、《物理2-2》、《古代詩歌賞析》,一路飛出戰壕,在半空打了個旋。


  小飛機,潔白輕盈,大家的目光追逐著小飛機,在沉悶的教室,在中午前最後一節課,在明媚的天光裏,在漫長無聊的公式和數字組成的聲波信號裏,在數學老師驚怒的眼神裏。


  小飛機,永遠飛行,沒有盡頭,沒有阻礙。


  它上升,似乎要衝上雲端去,和吊著的日光燈們在同一海拔處遊弋。


  直到。


  呼——


  一隻白皙的手攥住了紙飛機。


  陶子成挺立著,舉著手,目光昂然,像是自由女神舉著火把,那一年,她捉住了他的紙飛機,就以為是捉住了整個夏天,歡愉的火焰在掌中燃燒。


  直到。


  “陶子成同學,你似乎有問題?”


  “不不不,沒問題老師。”


  “既然這麽積極,就上來做兩道題目吧。”


  一眾哄笑起來。


  陶子成茫然無措,低著頭,用腳尖碾地麵。


  邊寧也站起來,“老師,我也想做題,一隻羊是放,一群羊也是趕,加我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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