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小屁孩和樂觀主義
會後,邊寧在散場人群裏找到石小川,邀他去操場談心。
“石小川同學,你還記得以前,我和你一起在這裏跑步的。”
“對,邊寧哥,當時你還……”
“叫我同學,或者叫我同誌吧,稱兄道弟的不好。”
“知道了。”
邊寧和他在路邊坐下,很認真地問,“你還記得我們一起聊理想。你的出身並不算好,想要成為拳擊手,卻不得不當一名運動員。那時候我什麽也不懂,還讓你多練練,別放棄夢想什麽的。你還記得吧?”
“對,記得的。”
“這件事我一直在想,因為覺得自己很蠢。後來我也遇到很多事情,遇到很多人,我慢慢想清楚,到底是什麽讓你無法實現夢想了。”
“是因為錢,要是有錢什麽都好說。”石小川說完一句就沉默下來。
“對,我們都是底層人,我們沒有錢,我們也沒有上升的渠道,也就是說,咱們這輩子就隻能這樣了。”
“……”
“你有沒有想過改變這一切?”邊寧目光熱切,“你有沒有想過,是那些大公司把我們的生活變成了這樣。你想想,學校裏那麽多的同學,將來畢業後都沒錢上大學,大家能做什麽呢?去當苦力也沒人要,現在都用全自動了,去打零工,當網絡民工,當流浪漢,甚至有出去賣的,我知道,咱們學校就有。這真是人過的日子嗎?”
“大家不都這麽過來的嗎?”
“你就甘心回你的郊區垃圾場嗎?”
“不甘心能怎麽辦?”
“我們可以反抗。”邊寧是這麽說的,也是這麽做的,“我們反了他娘的,好不好?”
石小川的臉上冒出密密的水珠,半是躲閃,半是羞恥,“不好吧?”
邊寧已經知曉石小川的心理活動,他直截了當,“就這麽說吧,以前我們不反抗還有一口飯吃,現在不反抗隻有死路一條,今天公司的人來收繳我們的糧食,不出三天,全程的食物都會被各大公司搜刮幹淨,那時候你是打算餓死嗎?”
“我不知道,我不懂這些……你就說要我怎麽辦吧!”
邊寧抓住他的肩膀,“不是我要你怎麽辦!是你自己想怎麽做!你敢不敢反抗?到時候公司的人來,你敢不敢衝過去和他們打仗?嗯?你說,你敢嗎?”
“我他媽當然敢!我他媽誰也不怕!”
“你記住今天的想法。”
“好,我記住的。”
“那你有考慮加入紀管組嗎?可以報名,好好準備,多和同學們說話,這件事很難,你如果真的決定要做,就要有這個骨氣。”
邊寧把問題拋給石小川後,起身離去,他找上了下一個同學,同樣是和他長談,等聽到滿意的答複後,再問他有沒有意向加入紀管組。
紀管組和互助會的性質不同,雖然是從屬於互助會的分支結構,但邊寧的設想裏,紀管組的成員將來是要引薦到烏派內部的。
這樣一來,能讓青年互助會與烏派組織的聯係會更加緊密,既是為了便於青年接收新思想,也是讓青年的活力給組織帶來新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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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烏派內部派係林立,但總歸是聽從領袖的,如果單以鼓山論,這裏的主要負責人自然是偶戲師,也正是邊寧。領袖是全心把希望寄托給了邊寧,隻要求他能另起爐灶,鼓山的烏派不必學聯邦的烏派,隻做好應當做的便可。
領袖和邊寧已經反複推敲過鼓山的情況,一個完全封鎖的獨立城市在這個時代的聯邦意味著什麽,會引起怎麽樣的波瀾,會出現何等的怪事,對社會意識的影響如何,對內部人口的心理特征又會有怎樣的改變。
總歸是事先一切的想法付諸於實踐都會有偏差。
就如許多樂觀主義者,曾設想,能登高一呼,引動群眾反抗。其實在條件不成熟的情況下,這種現象是絕無可能發生的。
邊寧是第一時間跑來學校建立互助會,讓同學們免除忍饑挨餓的困境。這一步他做的好,也很得人心,但他同樣發覺,想要進一步展開思想工作其實是非常困難的。
同學們的想法很單純,單純到不理解上層人對他們的殘酷壓榨,假使要覺悟,需要痛定思痛,那麽他們遠還未見識慘痛的麵目。
高中階段是人生一個轉折,未來出路迷茫,也迫使許多學生麵對現實壓力,但問題就在大家都不懂如何分析社會現狀,學校裏教授的知識,從來不會涉及曆史和政治,更別提哲學與方法論,大家就在這樣的迷茫裏渾渾噩噩,放棄掙紮,又或者懷揣僥幸,總以為自己不論如何能活下來,以此來自我麻痹。
似張單立那樣,有父母安排工作的,總是少數。
所以邊寧先找了石小川這樣出身貧苦,自小要為生計謀出路的學生,同他們說,還能把話講明白,假若不同他們說,單在大禮堂開講座,恐怕不等邊某人說幾句,下麵就有人要睡著了。
方才他也叫大家商討要不要把伊爾科技的人給放了,說來說去就這麽點東西,小孩子過家家一樣,但凡有個人能站出來,直接一針見血地指出,互助會麵對的不是物資問題,而是階級矛盾,邊寧就有信心在短時間內把這些同學都引導成熱血的鬥士。
互助會需要物資,需要技術,需要材料,需要知識——所有的一切,還是知識和思想最重要。
愈是設想,問題愈多,邊寧又要在本體和偶戲師兩邊同時兼顧,實在是承壓重大。
他本以為互助會的建設會一帆風順的……果然也是陷入了革命樂觀主義。
今日的晚餐要開始了,這是鼓山封鎖後,滯留一中學生們的第二餐,飯後,邊寧組織大家開辦聯歡晚會,以此放鬆精神,也是度過漫長無聊的時間,今天的事宜要隨著夜幕降臨而結束,等明天太陽升起,會有全新的考驗等待大家。
各班的班長們組織晚會,邊寧悄悄離校,去接了林言來。
林言是翻窗逃出來的,躲在路旁綠化帶的灌木叢後等待,邊寧騎了一輛單車,把她接到後座,便快速朝學校趕去。一路走,一路也介紹自己這一天的活動。
林言對他的行動力感到不可思議,“就一天你就成校長了?”
“什麽校長,就是個學生罷了。”邊寧習慣性的嚴肅語氣讓林言覺得怪異。
“你別這麽緊繃著。”
“我很緊繃嗎?”
“對,你一看就不太正常,太嚴肅了,活潑一些。”
“可能是擔子重了吧。”邊寧下意識為自己開脫,又猛地開始自省,嘴裏嘀咕了兩句,“嗯,你說的有道理,是我太嚴肅了。可能是因為我也害怕吧。”
“你也會害怕啊?我還當邊寧同誌氣吞山河呢。”
“怎麽可能不怕……你知道,我到現在都不敢開機,我怕接到爸媽打過來的電話。”
“這有什麽不敢的?”
“不敢和他們說,我現在要造反了。”邊寧說著,也不知戳到自己什麽笑點,嗬嗬地樂起來,“其實很早以前我就想這麽幹了。心理是已經不覺得自己是個小孩,就是不敢在他們麵前表現出來,免得擔心……可這一天總歸還是來了,我還沒想好怎麽同他們解釋,幹脆就不解釋。”
“你也夠狠心的,舍得嗎?”
“有什麽舍不得的?哭也哭過了,再舍不得,我難道這輩子就不幹事兒了?總得向前看的。你來了正好,咱們互助會正缺一個機械師呢……”
“你說你哭過了?噫,好小屁孩哦。”
邊寧:“……”